第44章 挽留

挽留

赤玉閣附近的商鋪老板,以及老主顧們,見店子好幾天不開張,心裏就納悶了。也沒聽說這家掌櫃的又去成親了呀,這年頭生意本來就不好做,咋還能這麽心大,說停業就停業。

突然有一天,一群官兵直接砸了店門沖進去,搜羅來搜羅去,越搜臉色越差。雖然外圈被圍了起來,不準閑雜人等入內,但大夥兒還是伸長脖子,一個勁往裏張望。

“沒找到……什麽也沒有……”負責搜查的一隊人看樣子是白忙活一場。

對面街道的肉鋪老板是顧钰慈的老熟人,每回她不想煮飯,就喊小川去買熟牛肉。這時數他最關心,在包圍圈外上蹿下跳:“顧掌櫃犯事兒啦?她一個婦道人家,又沒力氣又沒膽量的,能犯啥事兒?你們是不是找錯人啦?”

官兵懶得理睬閑言碎語,合計了一下,這就準備去跟搜查将軍府的另一隊人彙合。邊上當鋪的老頭兒瞅了瞅赤玉閣被翻得亂七八糟的櫃臺,啧啧嘆氣:“也不給人家歸置好,真當這是你們自己家呀……”

為首的捕役聞言,回過頭甩給他一記眼刀,叫他這個老不死的管好嘴巴,還能多活兩天。

待他們一行人離去,肉鋪老板沖着他們腳後跟啐了一口濃痰,回到自己的鋪子裏,将案板上的臊子剁得震天響。

街坊四鄰都以為不會再見到顧钰慈了,在他們心裏,能引得官兵上門,那應該是背了很大的罪過。不料兩日之後,顧钰慈又拖家帶口地折返回店裏,收拾一地的狼藉,并且照常喊小川去買熟牛肉,這回還多買了兩份肥腸。

肉鋪老板再見到他們,簡直熱淚盈眶,當即表示這頓肉他請了,還額外多切了二兩,權當給他們壓驚。見小川臉色不怎麽好,關切道:“能放人回來,就說明沒事了,這頁揭過去,往後小心過日子就是。你家掌櫃的平時接待了太多世家大族的小姐夫人,沒準哪次伺候不到位就得罪了人,以後謹言慎行哪!”

小川無法三言兩語對肉鋪老板解釋個中緣由,只能勉強笑了笑,對他道謝。

他拎着肉回店裏,沒看到祁越。顧钰慈說剛剛有小兵來報,祁将軍有些事情,今晚又來不了了,叫他們準點開飯,不用等他。小川把牛肉和肥腸放在長桌上,動作緩慢而艱澀。

顧沅在不遠處抱臂望着他,他感知到她的目光,但遲遲不肯擡頭回望她。末了她只好走過去拍拍他肩膀,用開玩笑的口吻道:“祁将軍不在,最能吃的人沒了,今晚這些菜可就靠你了。”

她還特意從櫃子裏翻出了一壇酒,這是之前程松抱過來的。吃肉沒有酒容易積食,顧沅借着這個理由,不停地勸他多喝點。

柳兒和念兒察覺到什麽,在小川去放水時,悄悄問顧沅為何想把他灌醉。顧沅聽罷笑眯眯地搖頭:“怎麽說是我灌醉他?被按在刑訊室威脅了這麽久,出來了大喝一場,就當是慶祝了。”

這頓飯吃到淩晨,小川喝得站不穩,一步三晃。顧钰慈收拾了殘局,趕小貓小狗似的趕他們上樓睡覺,而後熄燈進卧房,搬了個小板凳靠在門邊聽動靜。

Advertisement

一根蠟燭燃盡的功夫,她聽見腳步聲和嘔吐聲,想來是小川把今晚喝的酒吃的東西全吐了。萬籁俱寂的夜晚,她的聽覺比平常敏銳,聽到了一樓門闩的咯啷咯啷聲時,她知道是時候了,披上外衣推門下去。

小川剛摳了嗓子眼,吐得眼前發黑,看門闩都帶着重影,半天弄不開。顧钰慈端着蠟燭,鬼影子似的飄到他身後,把他吓得一激靈,瞬間酒醒了大半。

“你現在這個狀态出門去,真不怕跌進溝裏,凍死在外頭。”她将門闩重新插好,環視四周,很快又在櫃臺上發現了好幾錠銀子和金子,全是季少卿那天給他的,分文不少。

她将它們攏起來,要交到他手裏,但他連連往後躲,好像這是燒紅的烙鐵。推三阻四之際,金子銀子滾得一地都是。

“……你這是做什麽。”顧钰慈嘆了口氣,“金子又不咬人。”

“我不能要這個錢。”小川低着頭,只敢盯着自己的腳趾,“我……也不能夠再留在這裏了。”

“你在我這裏,幫了我太多的忙,你不肯留,我一時還真找不到能替代你的人。”趁他還有點犯暈,顧钰慈順手将包袱從他肩上撥下來,“況且眼下外邊條件很壞,你再想找份活計,并不容易。你呆在我這裏,我們也算是各取所需。”

她越表現得若無其事,杜小川心中越煎熬。他抽了抽鼻子,勉力維持聲線平穩:“我哪來的這個臉呢……”

顧钰慈這時也有點無力,她自覺不那麽擅長心理輔導,生怕詞不達意,甚至害得人家心理負擔更重了。但她決不能放杜小川離開,至少不能是今晚離開,否則這個結也許再也沒有解開的一天。

“他們什麽也沒有找到,你說與不說,其實沒有決定性的影響。搜不到切實的證據,又有祁越從中周旋,哪怕是皇上,也不能拿我們怎樣,否則難以服衆。”

所有的加工工具,在用不着的時候,她都是直接收進系統提供的格子裏的。除了她自己,誰也不可能找到它們的放置地。

她拿人性值兌換的各種原材料,亦有專門的存放處,只要她自己不主動拿出來,搜查的官兵再怎樣也不能将手伸進虛拟空間。

而且顧沅自從接下新任務後,是可以通過系統看到一部分未來大致走向的,然後再根據走向做出決定。她決定不了所有人的命運,但至少對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有着相當的判斷和幹預能力。

“有些事情我沒法跟你詳細說清楚,只希望你能明白,這件事真的無傷大雅,你不要愧疚。我們都是平頭百姓,又沒見過那般場面,換了膽子稍小一點的,都不需要等親娘受威脅,見了刑具就得尿褲子,然後把同伴全部咬出去,甚至無中生有。”

“你已經做得無可指摘了。要較真,也是你受了我的牽連,這趟才會倒黴。”顧钰慈把滾落的金銀都撿起來,見他依然不肯收,就放進了櫃臺後邊,準備等哪天有空了,送到他家裏去,順帶再帶些錢財和補品給劉氏,當成這次受驚的補償。

小川連忙搖頭:“不,沒有,你先給了我一碗正當的飯吃,沖這個,怎樣也不能說是我受你牽連——”

顧钰慈笑了笑,眉目在燭光下顯得溫暖而深邃:“再掰扯下去,就得回到當年那個除夕夜,你的母親收留了我們。你會後悔沒有把我們趕走嗎?”

小川還記得那個晚上,顧钰慈填充了火藥,又在外層紅紙上繪制了圖案。炮竹噼噼啪啪炸響,炸出一朵又一朵亮烈的花,雖然轉瞬即逝,但他和弟弟記了很多年。後來他攢下了一些錢,再也不愁買不起炮竹,每個除夕夜,他都能趕回家裏,跟娘和弟弟一起點燃炮竹的火線。

他大字不識幾個,說不出什麽花裏胡哨的,只能告訴顧钰慈,他不後悔,一點也不,她為他們一家帶來了最好的新年。

“這不就得了,你我都沒什麽好後悔的,就算扯平了,誰也不欠誰。現在上樓睡覺,明天還有活兒需要你幹,可別給我鬧罷工了。”她扛着他的包袱往樓梯上走,不往後看,也知道他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

說是有活兒要幹,其實只是進了一批貨,需要他幫着拉回來,但并沒有立即投入營業。眼下正在風口浪尖,顧钰慈決定先避一避,看祁越那邊的風向如何。

即便沒搜到任何證據,也完全可以再找個理由,将他們扣留得久一點,說不定就能挖出一些猛料了。放人放得這麽快,可以肯定是祁越出了力。

雖然此事一出,他和皇上跟前的紅人鬧得很僵,也不可能再得到皇上的信任,可他畢竟還是大将軍,手握兵權。他若是橫下心來談條件要求放人,是能夠辦得到的。

就是不知道他怎麽談的,顧钰慈有點想象不出。但能看出他最近日子不好過,幾乎沒空來找她,月末來了一趟,滿臉的疲憊之色,飯量都比之前下降了。

“大将軍胃口不行啊,此前二斤牛肉打底,今日怎麽才吃了五兩就撂筷子?”顧钰慈給他斟茶。他這個狀态,還是不要飲酒為好。

“別一口一個大将軍的喊了。”祁越苦笑道,“這個名號未見得還能持續多長時間,顧掌櫃做好改口的心理準備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