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引誘
引誘
顧钰慈自認是一路糙過來的,也沒有擇床的毛病。但不知道是不是香料弄巧成拙,她翻來覆去睡不着,索性多穿了幾件衣服,去院子裏坐着賞景。
冬季的西北晝夜溫差極大,白天也許豔陽高照,身體素質好的人甚至可以穿單衣,晚上一下墜落到零下,不得不裹上皮襖。
但是好就好在不怎麽下雪,只是幹冷。顧钰慈最讨厭濕嗒嗒的天氣,身上就沒有哪處能保持清爽。
庭院裏種了一棵雲杉,樹梢凝了一層白霜。顧钰慈捧着手爐無所畏懼,拿手背去碰樹梢,試圖把白霜抖落下來。
“幹嘛呢你!”身後傳來祁越的暴喝。
她吓一跳,手爐沒拿穩,眼看着要落在地上,祁越飛起一腳,把它踢到半空,又伸手穩穩地接住。
他把手爐往她手裏一塞,惡聲惡氣道:“我怎麽說的來着,喊你早點睡覺,你可倒好,大冷天的跑出來吹風。告訴你,這裏缺醫少藥,去涼州要好幾天的腳程,凍病了就等死吧!”
罵完了,也不聽她解釋,直接把人扛進屋裏頭去。
顧钰慈趴在他肩頭,手往他脖子上一貼,他才感覺到她的手分明是溫熱的,沒有半點受過凍的跡象。
“我穿得裏三層外三層,凍不着。”她從他身上跳下來,穩穩落地,牽起他的大手掌一摸,不出所料,他剛從外面回來,手反而散發着涼意。
祁越兩只手掌蒲扇一樣,又大又厚,掌心和指節都結了繭子,因多年風吹日曬,還顯黑。顧钰慈的手放在他手上,被襯得纖細白皙,柔美孱弱,他看着看着,喉結忽地劇烈滾動。
顧钰慈偏偏還不識趣,手指在他掌心裏撓了撓。
她雖然對祁越不完全放得下心,但這份戒備是針對位高權重的大将軍,以及未來當上皇帝的他,而不是針對眼前這個淪落到邊陲小縣城的男人。
他一旦一無所有,剝離了造成威脅的可能性,她反而對他這個人本身更加有興趣。
對他既有的品性,她是毫不懷疑的。即便在他最氣惱抑或最沖動的時候,他也不曾動她一根手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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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越克制,她就越想看看,他的底線在哪裏。
一開始她在心裏譴責自己,怎麽能這樣賤嗖嗖的。但後來又釋懷了,她現在人性值很高,姑且算百分之七十的人,而人本來就愛犯賤。
撓了一下沒反應,她不死心,又來了第二下:“你的手掌心還沒有我的指尖暖和,你才是凍壞了——”
話音剛落,祁越的大手掌如同捕蠅草突然合上,她的手和手腕一并被吞食進去,連帶她整個人,也被往前猛地一拉,山岳般的身軀将她籠得嚴嚴實實,半點逃跑的餘地也無。
她聽到耳邊粗重的呼吸聲,蟲子一樣直往她耳朵眼裏鑽,不知道鑽到哪裏才肯罷休。他的大手牢牢摁在她單薄的背上,幾欲從後背感受到她的心跳次數。
顧钰慈周身顫栗,心裏泛起一股難以言明的快樂。她待要再激他一激,想看看他還會不會有下一步的動作,這時最靠近大廳的門被打開,顧沅頂着雞窩頭,眯着眼睛看向他們。
“你倆……”她欲言又止。
祁越如夢初醒,趕快松開顧钰慈。按他的想法,當着小孩子的面,男女之間是不好這樣又抱又貼的,特別是這還是個小姑娘。
他裝模作樣地咳嗽幾聲,解釋道:“我和你娘,商量點事兒……對,商量點事兒。”
顧钰慈趁機把手爐拿起來,頂着沅沅複雜的眼光,默不作聲地滾回自己房間去了。
她心情很快平複,沉沉睡去,但是把祁越給整得心潮澎湃的,在床上翻了大半宿。
他一個血氣方剛的糙老爺們兒,這麽些年呆在顧钰慈身邊,要說沒有一點歪心思,他自己都不能信。前陣子她昏迷不醒,他抱上抱下,自個兒底下也是起了反應的。
只是他得忍着,顧钰慈沒有明确發話,他要是來硬的,那真成了禽獸不如的東西。他沒讀過聖賢書,只在小時候看到過公鴨子是如何狠狠啄爛母鴨子的腦殼,再強行騎上去的。那時他就看公鴨子不順眼,再長大些,看到城裏的纨绔子弟戲弄小丫鬟,便覺得這些人其實跟公鴨子沒什麽兩樣。
他在很年輕的時候也沒有多大的野心,只希望自己守住做人的底線,身處低位時,不以拳頭欺人,倘若有一天走了狗屎運爬上去了,亦不以權勢壓人。
扪心自問,他對顧钰慈可沒有動過手,更沒有拿着校尉、将軍的名頭逼迫她做過什麽。既然不存在威逼利誘,那她今日對他又摸又撓的,只能是……
他不敢肯定,但她種種表現都指向一件事:她對他也是有意的。
這個念頭一起來,他一晚上眼睛就沒合上過。
她自打第一次和離,身邊就再沒有其他男人,固然有可能是被傷透了心,但随着店越做越大,生活越來越好,也該走出來了。他又在她眼前晃蕩了好些年,沒道理不被她注意到。
別的不說,至少他是個靠得住的人。少年時期給她趕馬車,幫她帶零嘴,一路順風順水,沒有哪次被抓包過;後來她開店想進貨,他就幫着聯絡人脈找渠道,挑選最佳的路線,比懷寧公主做得還細致;如今雖然落魄了,來西北的一路上也把她護得好好的,走路都不必親自下腳。
想起那日清晨他抱她下樓,她腦袋乖乖地枕在他胸前,他咧嘴一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結實□□的胸大肌。
他真是各種意義上的靠得住!
顧钰慈還是字待閨中的少女時,中意林安昱那樣的白面書生,後面被坑慘了,審美總該變上一變。他這個在戰場上練出來的身條兒,那些個小書生美少年的脆弱小身板在他面前壓根不夠看的。
随着東邊天空逐漸泛白,祁越心中燃起了熊熊鬥志,他一拍大腿,當即決定今天必須找顧钰慈問個清楚明白。他不是一個随便的人,摸了他不能白摸,得給個确切說法。
他起來洗了把臉,下人送來兩大碗油茶,他唏哩呼嚕一掃而空,搬個凳子坐在大廳,紅光滿面地等着顧钰慈起床。
然而事與願違,柳兒念兒陸續地起了,顧沅也起了,唯獨不見顧钰慈。
他把凳子挪到顧钰慈卧房門口,沒聽着什麽動靜,倒是收獲了顧沅的鄙視:“舅舅,你不要這麽猥瑣成不成?”
這聲舅舅聽得祁越很上火:“我和你娘不是義兄妹了。小毛孩子沒事情做滾去看書練字,這兒又不是沒書房。”
“你和我娘在皇上面前結拜過的,哪能說不認就不認。”顧沅火上澆油。
祁越的靴子在地面上狠狠一跺,吹胡子瞪眼道:“天高皇帝遠,我人離京城十萬八千裏了,認不認還輪得着他個糟老頭子管?”
顧沅下意識地往邊上看了看,還好方才的小丫鬟已經出去了,外面狂風呼嘯,應該聽不大清楚他嚷嚷了什麽。
這人也忒沒警惕性,不管到了多偏遠的地界,至少不能明面上不把皇上放在眼裏。否則讓有心人聽了去,于自身不利。
不過,看他跟頭惡狼似的緊盯顧钰慈那扇緊閉的卧室門,她就知道他現在腦子約等于沒有。還能怎麽辦,他是她的任務對象,當然只能發條彈幕提醒他。
她走蛇形竄回自己卧房,沒一會兒祁越便看到了加紅加粗的一行文字:【死心吧,她不會和你在一起的!!!】
三個碩大無朋的感嘆號震得祁越目眩一時。這個文字彈幕打一開始出現,就是冷靜克制的風格,沒有一句廢話,不帶一絲感情,機械而不容置疑地引領他前行。他認的字不多,但是這彈幕似乎能操縱他的潛意識,危急關頭看到陌生的字眼,他還沒讀懂,身體就照着彈幕內容執行了。
就是這麽一個高高在上,玄之又玄,令人敬畏的指示者,此時卻讓祁越嗅到了着急上火的氣息。如果文字能化為實體,他都覺得這三個感嘆號會變成三把掃帚,輪番追着他打。
祁越震驚片刻後,決定對這條彈幕視若無睹。這行文字雖然标注高亮,但跟以往不一樣的是,它不具備可操作性。
死不死心,他自己又控制不了,他就不死心了,能咋地?他還不信了,文字彈幕難道還能把他心髒挖出來搗碎了?
顧沅發完這一條彈幕,将房門開了一條縫,暗中觀察祁越。結果他看了跟沒看一樣,不動如山,還把凳子又往顧钰慈門邊挪得更近了。
顧沅咬牙暗罵,沒出息的東西。她只好換了另一招,再給他發一條完全不一樣的彈幕。
【速速前往玶善縣駐軍營地。】
這行文字并未标粗,但祁越即刻收斂了剛剛那副不着四六的樣子,變得嚴肅正經起來。
通常來說,彈幕發出這樣的指令,那就是很有必要去執行的。昨日剛到玶善縣,按原計劃,本該是今天下午前去視察和熟悉情況,彈幕叫他現在就去,一定是那邊出了狀況。
他穿戴整齊,命家丁備馬,臨行前不忘叮囑柳兒,等顧钰慈醒來後,給她端熱湯水過去。
顧沅聽着馬蹄聲遠去,将屏幕關掉。等祁越到了那,就會知道自己接手的是怎樣一個爛攤子了。越早進入狀态越好,沒有那麽多時間給他拖。
也順便讓他離自家白菜遠一點,他成日虎視眈眈地準備開拱,她這個菜農看了就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