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倪炎點開看了一眼,發現七條微信都是同一個內容——“倪炎!”一長溜的排下來,就跟超市裏買雞蛋一樣。他無奈的搖了搖頭,窩在沙發裏,點開了這個“素素”的頭像,沒有照片,是一條挂滿了燈籠的長街。他又點開了這人的朋友圈……卧槽,屏蔽了的!
倪炎有些好奇,這到底是誰,這麽腦殘?!猶豫了一陣之後,他還回複了過去:“剛在洗澡,您哪位?”
瞬間素素就回了過來:“我是MBA班的,久仰大名,仰慕已久了。”
倪炎一愣……果然是腦殘……“你在大群裏加的我?”
素素:“群裏幾百個人,哪找的到你,我找你們班同學要的。”
倪炎頓時就關了對話窗口,點開了自己班的同學群,發了一條消息:“敢問諸位,今天有沒有隔壁班的找你們要過我的微信?”
一個名叫“看,有傻子”的人回複:“小火人兒是誰?”
倪炎突然反應過來,自己的昵稱沒有改,趕忙進了後臺改成了自己的名字,随後回了一條:“倪炎”。
又有一個“連連看”回複道:“學霸的昵稱好Q啊。”
倪炎正惆悵着,眼看樓就要歪了,幸好突然看見了天際遨游的回複:“有!MBA班長!”
倪炎:“哪路神仙?”
祝一甘:“今天上午坐你旁邊那個,陸總。”
倪炎暗自罵了一聲“卧槽”,心想陸溟肅這個“總”,當的這麽閑呢麽,女裝大佬都cos起來了跟我這逗樂子。他在群裏回了句:“知道了,多謝。”随即又點開了那個“素素”的對話框。
——“陸班長,你還喜歡cos白娘子啊?!”
——“哎?你怎麽知道是我?”陸溟肅也是一愣,他把朋友圈都關了,本想跟倪炎套套近乎順便套套話,怎麽還能瞬間被戳穿。
——“要不是我有自己的情報網,此刻已經把你當作涉黃人員删掉了,在我這,不吃馬甲這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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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想逗你一下,”陸溟肅緊接着發了一個大笑的表情,“下午想起來忘記找你加微信了,後面五天都沒課,我就找了你們班長。”
——“哈哈哈,我樂了,你的目的達到了,早點睡吧,晚安。”
——“這才八點,你就要睡了?”
——“天黑下來就是讓人們睡覺的。”
——“別啊,再聊五毛錢的呗。”陸溟肅又加了一個委屈的表情。
——“好,一個字五毛,你開始說,我開始數。”
——“我今天看到你了。”
——“那只能說明你不是瞎子,三塊五。”
——“不是,我是說……哈雷!”
倪炎一驚,自己飛一樣的跑下樓,就是想要躲開同學們的視線,他本想哈雷的這款小衆車型不會有人知道,有些疑惑陸溟肅是怎麽認出他的……“我的手表……這麽顯眼嗎?”
——“這次不是手表,是直覺。”
——“一共十一塊五,記得發紅包,我真的要睡了,明天早班。”
——“哪家咖啡廳?回頭我去光顧。”
——“那恐怕你是喝不着,國營的,只接待體制內的領導,不對外。”
——“哪家單位?”
——“晚安……Zzzz”
倪炎把手機往茶幾上一扔,走到狗窩邊,撿起了腳邊的牽引繩給加特林拴好,牽着它就出了門。倪炎每天下班回來,不論多晚,都會帶加特林下樓跑一圈,尤其是夜深人靜的時候,他覺得好平和,丢下手機,丢下了與這個世界的關聯,只有自己……和加特林。
沿着景觀河道,加特林在前邊撒歡,倪炎被牽引繩拉着一路慢跑,夏末的微風已經略微涼爽了些,掃在倪炎的頸側,有一絲絲的酥麻。跑了約有三公裏,倪炎拉住了牽引繩,喊了一聲:“加特林,回家。”
前方隐在夜色中的邊牧回頭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蹿了回來,停在他身邊的時候蹭了蹭他的腿,繼續向家的方向跑去。倪炎養了加特林兩年,現在正是歡實鬧騰又聰明的時候,倪炎帶他去做絕育的時候,自己都心有不忍……這麽好的血統,怎麽能這麽斷了呢。
回到家後,倪炎打開手機看了一眼,發現陸溟肅之後又锲而不舍的發了幾條信息,最後一條……是一個紅包。倪炎點開一看,收入24……“傻逼,還真給啊?!”倪炎無奈的笑着,轉身回了卧室。
之後的幾天,倪炎一如既往的上着班,有時候會有咖啡廳的小姑娘過來跟他聊幾句,夾雜着一些羨慕的口吻,然而在周三上午,倪炎卻聽到了一個不知道是好是壞的消息——單位的工作時間要變動了。
“我聽說,周末要上班了。”咖啡廳的劉經理一只胳膊撐在收銀臺,瞪着圓圓的大眼睛看着倪炎,一臉不滿的說着。這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如果周末上班,她就沒法在家帶孩子了。
“劉姐,消息可靠嗎?”倪炎眉心一皺。
“當然可靠,我昨天去孟主任辦公室,聽他在跟領導打電話呢。”劉經理撇着嘴,一臉嫌棄的說道。
“卧槽,”倪炎一拍桌子,“那我怎麽辦,我還要上課呢!”
“小炎啊,你說你也是,”劉經理滿眼關切的說,“你這樣的,什麽工作找不到啊,在這裏混這四五千一個月,有啥出息?!”
“劉姐,你幫我看一下,我去找孟主任。”倪炎眼神一變,擡起收銀臺的擋板就蹿了出去。他的心裏不能存着些未知擾人的事情,否則就會無止境的擔憂惶恐,他要去确定這個消息,哪怕散夥,起碼要解決。
半個小時之後,倪炎才回到了他的收銀臺,随即就開始不急不慢的收拾起東西來。
“小炎,怎麽說?”劉經理看到倪炎回來了,堆着笑又跑了過來。
“我不幹了!”倪炎沖着劉經理微微笑道,他沒有告訴劉經理他在辦公室把那個老頭狠狠的罵了一頓,其實也沒有由頭,老頭也很無辜,他只是想着反正也幹不了了,便把諸多不滿盡數發洩了出來,還意外的罵來了一個月的工資作為補償。對于跟自己再不會有任何關系的人,他……就是這麽任性。
“啊?怎麽這麽突然?”劉經理驚訝的問。
“這周末就要實行新的工作時間了,我要上課的,今天是我在這的最後一天。”倪炎笑着說,當下滿心都是釋放和灑脫,暫時還沒有擔心到今後的生活。
欣喜若狂的混完了這最後一天,倪炎把自己的私人物品全塞進了自己的背包裏,跨上摩托車就離開了,甚至都沒有再回頭看這棟百年老建築一眼……在這裏待了四年,其實同事關系都很好,過的也挺開心,但是一旦離開,他從不會有任何留戀。
倪炎記得今天是周三,他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白凜的咨詢室。
六點二十,倪炎站在前臺小姑娘的面前,微笑着看着她:“還有客人嗎?”
“我問下啊!”前臺小姑娘笑吟吟的看着倪炎,拿起了電話聽筒,一到周三,她從上午就開始充滿期待的等着晚上倪炎的出現,“白哥,倪先生來了……好。”
挂了電話,她昂起頭,盯着倪炎的眼睛,笑着說:“進去吧,等着你呢。”
“謝了,”倪炎微笑着,轉身的瞬間還不忘誇一句,“今天的唇色好看,清純。”
“下次調戲我這裏小姑娘的時候聲音小點,十米開外都聽見你那賤兮兮的腔調。”白凜靠在辦公室門口,看着倪炎單肩背着包向這邊跑過來,滿面春風,洋溢着青春的氣息,和十幾年前在大學裏初見的時候并無二樣。那個時候,他是剛參加工作的心理輔導員,而倪炎,是個被入校普查的時候測出來有心理隐患的大一新生。于是,被強制勒令定期進行輔導還仍舊一臉淡定的倪炎,認識了一臉懵逼的白凜。
“誇她就算調戲了?”倪炎笑着,“你能不能陽光一點?!”說着,就把包往一邊的單人沙發上一扔,整個人往躺椅一靠,閉上了眼睛。
“你這目的性也太強了吧,”白凜無奈的笑了一聲,坐在了倪炎身邊,“好歹也要表示關心的寒暄幾句,客氣客氣啊。”
“跟你還有什麽好客氣的?”倪炎咧着嘴,“十幾年的感情,又不是塑料的。”
“唉……讨債鬼。”白凜看着倪炎,發自內心的笑着,“這一周感覺怎麽樣?”
“不錯,碰到了以前同學,什麽都不記得,你這水平……越來越高了啊,”倪炎笑道,“有關部門應該把你招了去,怎麽能讓危險系數這麽高的人流落民間呢,這是隐患啊。”
“你真打算……就一直這樣了?”白凜突然臉色一沉。
倪炎的笑容突然一僵,臉也板了下來,冷冷的說:“你知道那幾年我過的什麽日子,現在的狀态,我很喜歡。”說罷,他突然又咧開了嘴,“快點吧,加特林還餓着呢。”随後,他聽見一聲沉重的嘆息聲,漸漸的就睡着了。
這一覺,他感覺自己睡了好久,斷斷續續做了些看不清畫面的夢,被白凜叫醒的時候,他擡手看了下表,才七點。
“這次就半個小時?”倪炎疑惑的看着白凜,“你可別敷衍我!”
“你的狀态維持的不錯,半個小時就夠了。”白凜起身回到了辦公桌前,坐了下來記錄着什麽。
“那我這次可就只付半個小時的錢了。”倪炎笑得燦爛,拿起包就準備出門。
“等等!”白凜突然站起身,走到了倪炎身邊,倪炎腳步一頓,轉過身笑吟吟的看着他:“怎麽了?還有什麽指示,白博士?”
“你這樣……去不了根的,”白凜皺着眉頭,擔憂的看着倪炎那毫無血色的臉,“把催眠停了吧,我幫你治!”
倪炎愣了一下,随即又恢複了笑容,一巴掌拍在白凜的肩上,笑着說:“不用了,這樣挺好的,像我這種穩定的客人,你是不是要給我打個折啊,老子半個月工資基本上都搭在你這了。”
“是你自己非要給錢的,”白凜無奈的笑道,“我說過要收你的費用嗎?”
“那不行,白|嫖這種事我幹不出來,享受你的服務就得給錢,下個月開始,記得給我打折,我失業了。”倪炎說完,轉身就把耳機戴上,準備出門。
白凜一把扯下他的耳機,聲色嚴厲的低吼着:“少聽一會吧,就一只耳了,不怕黑貓警長來抓你嗎?”
“滾你丫的。”倪炎不禁低頭笑了出來,奪下了白凜手裏的耳機塞進口袋裏。
“你工作呢?不是在國營單位嗎?”白凜問道。
“要上課,時間湊不過來,辭職了,”倪炎一臉的無所謂,随即奸笑着看着白凜,“你這裏要小護士嗎,我可以充當一下,緩解我的生活壓力。”
“要啊,你明天來上班吧。”白凜突然有些驚喜。
“嘿嘿,算了算了,我啥也不懂,就不給你添亂了,”倪炎有些尴尬,指着躺椅說,“那盒巧克力是給你的,你最喜歡的那個口味。走了啊,下周見。”
看着漸漸遠去的倪炎的身影,白凜皺着眉頭愣了好一會,他的腦海裏還回蕩着倪炎的聲音——“不用了,這樣挺好的”。是挺好的,起碼有個借口,每個星期還可以多看幾眼。只是,他每次看到倪炎那長過了頭的睫毛,和那白到透明的臉,心裏就會微微的疼,從他認識倪炎開始,那雙唇,似乎從來就沒有染過血色。那時候,他只是江陵A大的一個小輔導員,正是因為倪炎,他才有了拼搏的決心,博士畢業從國外回來之後,就來了雲山開了這家咨詢室。不論生意多好,他總會遷就着倪炎的時間,留出個時段專門等着。
“小玲,收拾收拾,下班吧。”白凜朝門外喊了一聲,輕輕的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倪炎回到家,一打開冰箱門,就聞到了香味,一盤紅燒雞穩穩的放在裏面。倪炎笑着,把盤子端了出來,發現電飯煲裏溫着飯,他知道老媽今天來過了,一種幸福的感覺油然而生。然而下一秒,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失業了,下個月還有工資發,以後怎麽辦?得趕緊找工作了——倪炎惆悵的想着,之所以在一個養老單位裏混了那麽多年,就是因為他害怕陌生的新環境。
倪炎坐在桌邊滿足的吃着,加特林在他的腳邊滿足的嚼着他丢下來的雞骨頭,一人一狗,在這當下勾勒出了一副和諧完美的畫面。吃完飯,倪炎打開了手機,發出了視頻邀請,很快,屏幕裏又出現了一個娃娃臉的老太太。
“炎寶,雞好吃嗎?”倪炎媽笑得像花兒一樣,看着屏幕裏兒子的臉,她知道倪炎剛剛吃完飯,因為只有這個時候,他的嘴唇才會微微的有些發紅。
“好吃!”倪炎笑着,“大老遠的下次不要往這跑了,我回去吃飯。”
“你下班都幾點了,跑來跑去的。”倪炎媽笑着說。
“我……辭職了。”倪炎有些失落,他甚至有些後悔自己不應該那麽武斷的就離開那個單位,自己沒了工作,老媽又要惆悵,擔心自己沒錢花了。
“辭就辭了吧,你好好上學,”倪炎媽完全沒有不滿和擔憂,依然笑吟吟的看着倪炎,“大姑今天還說,你去上學了,她以後每個月給你生活費。”
倪炎一聽,心中一顫,這個大姑,他才見了兩面,這麽熱情,他實在有些不好意思……這家人,真的很好……
“鈔票夠用嗎?”手機裏又傳來一個高亢的聲音。
“夠的夠的,”倪炎的思緒被拉了回來,笑着說,“不說了啊,我帶加特林出去兜一圈。”
“好吧,你去吧。”倪炎媽露出了一個甜蜜的微笑,随即挂斷了視頻。倪炎把手機往茶幾上一扔,拴好加特林的牽引繩,帶着它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