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倪炎做了個夢，夢到一個穿着白襯衫牛仔褲的清秀男孩牽着他的手，一直往前走着，男孩不停的回頭看他，可是他看不清男孩的臉，因為一束光直直的打在那人的臉上。就這麽一直走了好久好久，他們走到一條河邊，男孩彎下腰，沾濕了手，在他的臉上一下一下的輕撫着，濕答答的，讓他覺得剛剛産生的好感瞬間就沒了。
“別抹了，你走開！”倪炎不耐煩的揮着手，想要打開那個男孩，打着打着卻碰到了一個毛茸茸的東西，倪炎心裏一愣，睜開了眼睛，發現剛剛是加特林在舔他的臉。
“卧槽，你幹什麽？”倪炎一手把加特林推到床下，緩緩的坐起身來靠在床頭，他想起剛才腦海中的那個男孩……操，原來是個夢。
倪炎轉過頭，看到床頭櫃上的鐘，發現居然已經八點半了，難怪加特林要跑進來舔他了，自己從來沒有這麽晚起來過……原來失業的感覺也不錯嘛……可以睡到自然醒。靠在床頭緩了很久，倪炎下了床，不急不慢的洗漱，上廁所，甚至連衣服都不用換，穿着睡衣整間屋子的游蕩。
悠閑的炒了個蛋炒飯，自己吃一半，往狗盆子裏倒了一半，眼看着加特林跟餓狼一樣呼哧呼哧的舔了起來，倪炎剛要端起碗，一陣手機鈴聲突然炸裂開，又把倪炎吓了一個激靈，差點把碗摔了。
倪炎把碗放下，走到茶幾邊，低頭看了一眼，發現是視頻邀請，左上角寫着兩個字——“素素”。倪炎無奈的撇了撇嘴，按了下電源鍵，手機黑屏，聲音也沒了……他又走回到餐桌邊，重新端起了碗，剛吃了第一口，又是突然的一陣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倪炎皺着眉頭，把碗往桌上一摔，起身走到茶幾邊，拿起了手機狠狠的按了一下綠色的圖标，就把手機又扔在了茶幾上，自己回到桌邊繼續吃飯。
“倪炎！”陸溟肅的臉突然出現在了屏幕裏，身後是倪炎熟悉的場景，但是倪炎并沒有看，只聽到陸溟肅洋溢着驚喜的聲音，“你猜我在哪？”
“猜不到。”倪炎一邊吃着飯，一邊擡起頭吼道。
“哎？是卡住了嗎，這什麽東西？”陸溟肅看着屏幕裏的天花板，心裏疑惑。
“網絡不好吧？！”倪炎又吼了一句。
“随便吧，還能聽見你的聲音，”陸溟肅沒有太在意，“快猜猜我在哪？”
“我猜不到！”倪炎不耐煩的吼着。
“你看看呀！”陸溟肅拿着手機往身後掃了一圈，“我來看你了！”
倪炎聞聲心中一驚……什麽意思，他去哪看我……趕忙放下了碗跑過去拿起了手機，看到了屏幕裏他們單位的大門……
“卧槽，你怎麽進去的？！”倪炎看着手機屏幕驚訝的問道。
“我來跟這裏一個領導聊個事，一會去咖啡廳找你！”陸溟肅突然看到了倪炎的臉，似乎異常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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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炎心想，這果然是命運的安排，自己今天第一天失業，陸溟肅就跑了去……“我辭職了，你要能找的到我就有鬼了。”
陸溟肅一愣，瞬間恢複了微笑：“你怎麽也沒說一聲？”
“陸班長，咱倆很熟嗎？”倪炎無奈的笑了笑，拿着手機回去繼續吃飯，陸溟肅這才看到倪炎原來是在家裏，好像……還穿着睡衣。
“咱倆十幾年的老同學了，還不算熟嗎？”陸溟肅腆着一張笑臉，“正好，中午請你吃飯，一會來接你，我要去開會了，不說了！”說完，陸溟肅就挂斷了視頻，甚至沒有給倪炎一個拒絕的機會。
“我——”倪炎半張着嘴，“卧槽！”順手把手機扔在一邊，把最後兩口飯扒拉了進嘴裏，就進廚房洗碗去了。
突然閑了下來，倪炎都有些不适應，一下子不知道該幹些什麽了，想了想，還是給加特林探了牽引繩拉着下樓買菜去了。他平時就喜歡去菜場，只是上班沒空，只有周末會牽着狗去逛逛，周四的上午，菜場的人少了很多，倪炎随便買了點菜，周圍逛了一圈就回家了。
到家的時候，倪炎看了眼手表，十一點……唉，無聊的日子時間過得就是慢……他把菜扔進廚房的水池裏，一樣一樣的洗了起來，全都配好了之後，也還沒到十一點半。
剛準備往鍋裏倒油，手機突然又響了起來，倪炎拿起一看，素素發來的微信——“下樓吧，我在小區門口。”
倪炎拿着手機看了半晌，他在猶豫到底要不要理這個人，想了好一會，還是無奈的嘆了口氣，回複道：“稍等，換衣服。”然後就走進了卧室。
二十分鐘後，倪炎就在小區大門口看到了那輛切諾基，他還是穿了一件白色T恤配運動褲，看上去就像個高中生一樣。陸溟肅看着倪炎走過來的身影出了神，突然就恍惚了，仿佛回到了初三那年，下一刻他就會向自己伸出手，牽起自己帶自己回家。而倪炎一眼望去，陸溟肅那張嵌在車窗框中的臉甜甜的笑着，依然神似遺像。
倪炎打開車門，蹿上了副駕駛的座位，第一時間就系上了安全帶。
“你想吃什麽？”陸溟肅的西服扔在了後座上，上身只穿了個襯衫，他轉過頭看着倪炎，嘴角咧到天際。
“看路！”倪炎冷冷的說。
“啊？”陸溟肅沒聽明白，“什麽玩意？”
“我說讓你看路，別看我！”倪炎無奈的吼了一聲，“我吃什麽都可以，随便找家人少的吧。”
“那我決定了啊，”陸溟肅笑着，随即點了點車載電話，瞬間就接通了，“楊子，幫我在DA訂個景觀雅座，兩個人，一個小時以後到。”
倪炎一聽，愣了一下，轉頭驚訝的看着陸溟肅：“吃個飯，跑那麽遠幹嘛？什麽地方要開一個小時的車？”
“到了你就知道了，絕對值得。”陸溟肅笑道，餘光不停的瞥着倪炎的側臉。
“不用這麽麻煩，對我來說，吃什麽都一樣。”倪炎知道陸溟肅的好意，也不好意思潑他的冷水，只能淡淡的說着。
陸溟肅一路上還是不停的跟倪炎聊着，倪炎也還是一邊玩着消消樂，一邊有一句沒一句的回答着陸溟肅的問題，話裏依然是半真半假，一直到倪炎發現這車是在往山上開。
“你是要把我賣到山裏去嗎？”倪炎把手機塞回口袋裏，轉頭看着陸溟肅。
“你這小胳膊小腿的，我賣給誰啊，還得倒貼。”陸溟肅笑着說。
“反正你家有礦，貼的起。”倪炎輕聲笑着，漸漸的就看到山頂有一家小資情調濃厚的餐廳。
“貼的起我也不貼。”陸溟肅笑着，把車停在了餐廳門邊的車位上。
“陸先生訂的，兩位。”陸溟肅一臉嚴肅的沖餐廳領位的小姑娘說道，筆挺的襯衫西褲，昂着頭跟在領位的身後不緊不慢的走着，氣勢逼人。倪炎跟在陸溟肅的身後，居然覺得自己這副樣子，就像個馬仔一樣，或者……像個被包養的小情兒。“卧槽，我為什麽要來吃這個飯？！”倪炎在心裏暗暗後悔。
走到桌邊，倪炎一把攔下了陸溟肅想要幫他拉開椅子的手，他不能讓自己更像一個小情兒了，他沖陸溟肅微微一笑，自己拉開了椅子，坐了下去。
“看看吃什麽？”陸溟肅把菜單遞到了倪炎面前，服務員就站在身邊等着他們的決定。
“随便，你點什麽我吃什麽。”倪炎把菜單又推了回去，揚了揚嘴角。
陸溟肅點了幾樣，又問道：“喝什麽？”
“水。”倪炎歪了歪頭，示意他自己手邊已經有了杯水了。
“不喝點別的嗎？”陸溟肅一愣。
“我不喜歡喝有味道的水。”倪炎淡淡的說道。
“好吧。”陸溟肅吩咐服務員速度快點，就把菜單遞到服務員手中，轉回頭繼續看着倪炎。
“有話就說，老盯着我看幹什麽？”倪炎被陸溟肅盯的心裏有些發毛了，微皺着眉頭說道。
“你啥時候辭職的？”陸溟肅問。
“昨天。”倪炎說。
“這麽巧，你昨天走，我今天就去了。”陸溟肅有些驚訝。
“呵呵。”倪炎咧嘴笑了一下，喝了口水。
“那你還要找工作嗎？”陸溟肅又問道。
“當然了，不然我吃什麽？”倪炎說。
“我們公司招人的，你來呗。”陸溟肅微笑的說着，還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倪炎。
“不用了，我啥也不會，就不去給你添麻煩了。”倪炎尴尬的笑了笑。
“怎麽可能啥也不會呢，”陸溟肅疑惑道，“你本科什麽專業的？”
“中文系，江陵A大的中文系。”倪炎無奈的笑着，他想告訴陸溟肅自己真的啥也不會，不然也不會在一所理工科學校學中文了。
“那你來做我助理呗，正好我要一個會寫寫東西的。”陸溟肅又燃起了希望。
“多謝了，我自己會去找工作的。”倪炎還想解釋什麽，突然手機響了起來，他抱歉的對陸溟肅微笑了一下，拿出手機一看，是白凜的電話，便起身走到一邊接電話去了。
陸溟肅看着不遠處倪炎的身影，他聽不見倪炎在說什麽，但是他看到了倪炎笑得十分開心，與剛才那冷冷淡淡的樣子完全判若兩人，心裏不禁升起一陣不滿，一直到倪炎坐回到他的對面，他還在走神，臉上還是一副委屈的神情。
“怎麽了？”倪炎見陸溟肅的面色不對，好奇的問。
“你不應該叫小火人兒，”陸溟肅撇了撇嘴，“你應該叫小冰人兒。”
倪炎聞聲，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陸溟肅此刻的樣子，就像是發現爸媽偏心哥哥的弟弟，一臉委屈。
“陸班長，你這麽脆弱麽？”倪炎笑道，剛才跟白凜聊了幾句，現在心情不錯。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陸溟肅疑惑的看着倪炎。
“以前？”倪炎心中一驚，“我以前還能是什麽樣子？”
“你不記得了嗎？”陸溟肅皺着眉頭，“正月十五，花燈會……”
倪炎有些後悔來吃這個飯了，初中那段日子是自己強烈要求忘記的，盡管白凜一直反對，但還是拗不過他。他想了想，還是解釋道：“我幾年前去了一次西藏，差點死在那，送去醫院搶救好不容易才從鬼門關爬了回來，但是傷了腦子，很多東西都不記得了，所以，你也不要問我了，我都不知道。”
陸溟肅一愣，心裏突然思緒萬千，他終于知道為什麽倪炎對他這麽冷淡：“所以……其實你根本沒有把我記起來？”
倪炎尴尬的笑了笑，無奈的搖了搖頭：“大學之前的記憶，基本上都沒有了，你現在要問我電流是怎麽繞的，我完全一臉懵逼。”他說的真誠，其實還是半真半假，他不想跟一個半生不熟的人解釋自己為什麽選擇清除一段記憶，只能随便找個借口敷衍，當然這個借口，他用來敷衍過了所有人。
陸溟肅呆了半晌，他不知道倪炎居然還有這樣的經歷，突然好慶幸自己還能再見到他，這一刻他就在心裏暗暗決定，自己一定要幫倪炎把丢失的記憶全部找回來。
“沒事，忘了就忘了吧，我們重新開始。”陸溟肅笑道。
“陸班長，你這話說的……不覺得像八點檔的狗血愛情劇嗎？”倪炎低頭笑了出來。
“就那意思，你們學霸，就喜歡咬文嚼字的，”陸溟肅說着，就看到了服務員端着盤子放在了桌上，“來來來，趁熱吃。”
陸溟肅一直在往倪炎碗裏夾着菜，他總是覺得倪炎的唇色太白，沒有絲毫血色，就想讓他多吃點。但其實倪炎根本吃不了多少，他吃兩口就轉頭看着窗外，突然想起來陸溟肅訂的是景觀位。他們此刻正在山頂，放眼望去，一片郁郁蔥蔥之中還夾着一小片楓樹，楓葉已經有些發紅了，襯的顏色特別好看，倪炎下意識的就看的出了神。
“倪炎！倪炎！”陸溟肅見倪炎看着窗外愣住了，叫了幾聲才把他的注意力叫了回來，又咧着嘴說道，“怎麽樣，風景不錯吧？”
“很美，”倪炎看着那一小片紅葉，下意識的嘀咕着，“葉子紅了，是因為樹将自己的真心給了它。”
“哎？”陸溟肅一愣，“你也看他的書？”
“啊？”倪炎猛的轉過頭，才意識到自己剛才那句話曾經寫在書裏過，但他轉念一想又有些詫異，張沐辰那樣的腦殘粉看也就算了，陸溟肅怎麽也知道？！
“白日焰火的非吾所愛，”陸溟肅似乎非常熟悉，“你也看了啊？！”
“沒有，上網的時候看到過這句話，不知道怎麽就記住了。”倪炎有些尴尬，又喝了口水，之後又回到了對陸溟肅愛搭不理的狀态。
“後天要去拓展訓練，”陸溟肅吃飽了，把筷子往盤子上一放，饒有興趣的看着倪炎，說道，“你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不過走個形式，就當出去兩日游了，要準備什麽東西，不過就防曬霜，風油精之類的呗。”倪炎看着陸溟肅，心想你大爺的終于吃完了。
“我開車去，帶你一起吧！”陸溟肅笑道，倪炎突然發現，陸溟肅似乎是那種笑多了臉不疼的人，不禁在心裏揣測這是怎樣的一種天賦異禀。
“不了，我跟班裏的大巴一起走，”倪炎說，“總要跟同學接觸接觸。”
陸溟肅居然沒有多做堅持，吃完飯就把倪炎送回了家，一直到周六早上，他也沒有再出現在倪炎的眼前。
周六一大早，倪炎就坐地鐵到了學校門口等着，同學們都三三兩兩的站在一起聊着天，倪炎則一個人站在一個角落裏，戴着一只耳機。他們三個專業今天要去一個生态園進行為期兩天的拓展訓練，其實就是把一幫人拉到一個有山有水的地方做做游戲搞搞團建。倪炎不喜歡參加這種集體活動，但是這種算學分的活動牢牢的鉗制住了他。
大巴開了兩個半小時，在一個看着還算豪華的度假村門口停了下來，一百多號人在大堂裏擠的滿滿的，都等着發房卡，倪炎站在大門邊，強忍着自己想要沖破禁忌去踹人的沖動。等了半個小時，一個老師終于走了過來。
“倪炎？”老師手裏拿着一張房卡，輕聲問道。
“嗯。”倪炎點了點頭。
“你們班單了一個男生，”老師說道，同時遞給了他一張房卡，“你可能是要跟MBA的同學一起住，他們班也單了一個。”
“哦，好的。”倪炎接過房卡，看了一眼上面的數字——3014，默默的在心裏笑了笑，這個數字……真是巧啊。
拿到了房卡，倪炎終于可以逃開這跟螞蜂窩一樣逼死密集恐懼症的地方了，他撒丫子就穿過了人群，看到電梯口也圍着滿滿的人，心想——幸虧是三樓，便轉身朝樓梯間走去。
“滴——”的一聲響，倪炎開了房門，就看見一個人蹲在對面的窗下翻着包裏的東西。聽到門響，那人轉頭看了過來，看見倪炎瞬間就裂開了嘴。而倪炎差點沒當場背過氣去——他媽的真是陰魂不散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