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陸溟肅此刻正蹲在床邊翻着包裏的風油精,包裏東西太多,一時間竟找不到了。剛到度假村的時候,老師跟他說他們班單了一個男的,讓他跟MEM的拼個房,他心中暗喜,還想着不管來的是誰,都要威逼利誘讓那個人把倪炎換過來,結果……威逼利誘省下了。他聽到門響的一瞬間轉頭看過去,笑容就像本能一樣爬上了臉,随即就賤兮兮的唱了出來:“哎呀我說命運呀……”
倪炎深深的嘆了口氣,表面卻仍舊一臉淡定的走了進去,反手關上了房門,一邊往裏走一邊說道:“陸班長,你來的挺——”
話沒說完,倪炎一臉驚恐的愣在了原地,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右邊的床,半晌沒敢相信……居然給了他一間大床房。這下輪到他想唱“哎呀我說命運啊……你他娘的是不是在耍我?!”
陸溟肅見倪炎看着床愣了神,站起身走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安慰的說道:“這裏是度假村,我們一下子來了那麽多人……互相理解互相體諒是全人類的美德,再說了,這兩米多的大床,你就當中間是劈開的。”說着,就從包裏掏出了一堆瓶瓶罐罐,擺在桌上,“防曬、補水、曬後修複,風油精、清涼油……你要用就自己拿啊,不要跟我客氣。”
倪炎平複了一下心情,告訴自己倆大老爺們,湊合一晚上得了,大床就大床吧,随即轉頭看到了桌上那排成一溜的小瓶子,瞥了一眼陸溟肅,笑着說:“陸姐,你這真是來度假來了啊!”
陸溟肅沒有理他,随手就拿起了一個小瓶子,沖着倪炎一臉嚴肅的說:“手伸出來!”
“啊?”倪炎一愣,還沒反應過來他要幹什麽,下意識的就伸出了左手。只見陸溟肅托着他的手背,往他掌心裏擠了點乳液,然後看着他,笑吟吟的說:“五十,三個加的……你看外面這太陽,就你這臉,三分鐘就能把你曬成非裔中國籍男子。”
倪炎看着陸溟肅一臉呆萌的樣子,沒忍住笑了出來,把掌心的防曬霜往臉上抹了抹:“陸班長,沒想到你過的這麽精致啊?!我自己也帶了,不用這麽客氣。”
陸溟肅尴尬的笑笑,轉身從包裏拿出了學校統一發的隊服換上,他哪有這麽精致,活脫脫一個糙老爺們兒,周四吃飯的時候聽倪炎提了一句防曬霜,回到公司就讓小楊趕緊去買。他也不知道買啥樣的,就指揮小楊戶外活動需要的統統買回來。
倪炎看着陸溟肅在他眼前脫了上衣,一束陽光灑在他的側臉上,看不清五官,只有前身若隐若現的露着幾塊肌肉,不算明顯,卻正是倪炎欣賞的那種微微顯出線條的輪廓,自己練了那麽多年散打,都不知道為什麽看上去還是這麽瘦弱。看了一會,倪炎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有些不對勁,覺得有些尴尬,趕忙轉過身去,拿起自己的隊服進了廁所。
半小時後倪炎才出來,一出廁所門就看見陸溟肅靠在門邊沖着他傻笑,冷不丁吓了一跳。他瞥了陸溟肅一眼,冷冷的說道:“你可以保持住這個狀态,晚上站門口去,辟邪。”
“我就想看你到底啥時候能從廁所出來,”陸溟肅笑着說,轉身走到大門邊拉開了房門,“帽子戴上,吃飯了。”
中午在一樓餐廳吃飯,他們總共130個人,分成了12個隊,每個隊占據了一張桌子,倪炎跟自己的隊友坐在一起,一邊吃飯一邊聽他們聊着。飯後他們就要開始活動了,身邊的幾個同學在公司經常參加這種拓展訓練,已經熟悉了套路,倪炎卻還是覺得有些新鮮感的,只是這種集體活動,讓他有些惶恐不安。
下午兩點,度假村廣場上站了三個顏色的十二支縱隊,隊伍的正前方站着一個面色黝黑的中年男人,雙手背在身後嚴峻的目視前方,手中還拿着一個擴音器。隊伍裏的男男女女全都昂首挺胸,沉默的看着眼前的教練,期待着接下來的游戲,大群裏已經有人透露了下午要玩真人cs的信息,倪炎猜爆料者肯定還是之前那個情報販子。
“大家好,我姓馬,你們可以叫我馬教練,千萬別叫老師,我從小就怕老師,對這個稱呼有心理陰影!”黝黑的中年男人見人到齊了,拿着擴音器就喊了起來,“你們人比較多,下午我們分兩組活動,一組去那邊的林子裏真人cs,另一組去完成攀岩索橋,然後互換。左邊六隊,跟張教練走,右邊的,跟林教練走,有什麽不明白的直接問你們的帶隊教練,清楚了沒有?”
“清楚了!”底下響起了一聲整齊的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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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中年男人大手一揮,人群窸窸窣窣的湧動了起來。
倪炎跟着隊伍走到了一片大草坪上,擡眼一看,前方是一塊攀岩牆,頂端還連着一條約有三米長的索橋,橋那頭是一根柱子,大概是讓人沿着柱子可以爬下來的。倪炎仰頭看了看那十幾米高的索橋,腦子裏就一片眩暈,他這種恐高症患者哪能玩的了這麽刺激的東西,沒爬一半就得眼前一黑大頭着地。于是,他默默的跑到教練身邊,輕聲的說:“教練,我……恐高,爬不了。”
帶隊的教練是一個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小夥,但是皮膚黑的顯得要比他大好幾歲,小夥瞥了他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同情的點了點頭,指了指身後的樹,示意他跟随行的老師們一起去樹下休息。
倪炎道了聲謝,就走到樹下,看着遠處的同學們,一個接一個的往上爬着。“你要去嘗試一下不一樣的生活,新環境對你是有幫助的。”——他的耳邊又回響起了白凜的話,不禁笑了出來,就是聽了這話,他才決定上這個研究生,可絲毫沒有覺得新環境有哪裏讓他覺得興奮的。
同學們在那頭玩的開心,老師們也在身旁聊的火熱,倪炎一邊喝着水,一邊聽着耳機裏的歌,烈日當頭,他幸好抹了陸溟肅遞過來的防曬霜,不然估計真的要被那個人說中,變成非裔了。陸溟肅……倪炎突然想到這個人,好像在那群攀岩的身影裏沒有看到他,想是在林子裏槍戰呢吧……倪炎腦海裏瞬間浮現出陸溟肅扛着槍在林間穿梭的身影,光着上身,陽光透過茂密的樹葉星星點點的灑在他的臉上,還有……那上半身若隐若現的線條輪廓……
“卧槽,想什麽呢?!”倪炎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強行清空了腦中的思緒,将注意力又轉回到了眼前的人群中。沒一會,他就看到了遠處教練在不停的揮手召喚集合,倪炎把耳機摘下留跑了起來,跟上了大隊人馬往林子邊走去。他們與剛從林子裏出來的那支隊伍擦肩而過,果然,倪炎看見了走在第一個的陸溟肅,原來順在額前的短發已經被汗水浸濕了,背後也印出了一大片水漬,此刻正一邊走着一邊回頭跟身後的同學說着什麽,笑得燦爛,只是……并不像個傻子。
“帽子上有感應裝置,你們的槍一旦擊中這個圓點,就會計數,有效射程20米。現在分成攻防兩方,帽子上有顏色,紅方攻,藍方守,”帶隊教練笑嘻嘻的說着,“老話說得好,自古紅藍出cp,相愛相殺幹死你……一個小時的時間,或者一方死光就結束,子彈打完了拉栓上彈。每個人十條命,結束了到我這邊來報人頭,最多的人晚上獎勵一瓶紅酒!”說完,教練一揮手,大家紛紛戴上了頭盔,扛着槍就進了林子。
倪炎在攻方,待敵人進了林子藏好了之後,隊長一聲令下,倪炎就蹿了進去,一瞬間就沒了蹤影。他老早就找好了隐蔽點,全身上下都滴好風油精之後,直直的就往一棵樹下的草垛子裏沖去,順勢一卧,整個人都被埋了起來。
他摸了幾塊石頭,把槍架了上去,四周掃視着尋找敵方的身影。突然,他看到遠處一棵樹後隐隐有個藍色的影子,絲毫沒有猶豫的就用瞄準鏡對了上去,連扣了五下扳機。頭盔裏傳來四聲“滴”的聲音,他知道那是代表他擊中了四次,之後那人便從樹後走了出來,往林子外走去,看來這個人只剩四條命了。
倪炎喜歡這種可以單兵作戰的游戲,他掃了一眼周圍,就找出了十幾個己方人員的身影,對于他們這種誓當移動活靶的英雄行為表示由衷的欽佩,随即便無奈的搖了搖頭,繼續貓在草垛子裏,用那雙紅外線一般的眼睛尋找着林子深處的藍色影子。
他在那個草垛子裏趴了半個多小時,一步都沒挪過窩,不時的撓撓腳踝,慶幸今天穿的是長褲,不然早就被草裏的蚊子擡到印尼去了。他歪過頭看了一眼槍身上的數字——105,戰績不錯,他滿意的笑了笑,最後幾槍都放空了沒有擊中,估計是人都越跑越遠了,看來要放棄這個草垛子了。
倪炎看了眼四周,确認沒有危險之後猛的跳了起來就往林子深處蹿去,眼看就要到下一個隐蔽點了,突然帽子裏傳來一聲慘叫……“卧槽,誰把我幹了?”倪炎第一反應就是躲到了樹後,悄悄的探過身子往遠處望去。他跑起來的速度很快,能在飛速移動中擊中他,這人看來也不是善茬,要盡快解決。
他盯着前方找了很久,眼睛都沒眨過一下,終于看到一個藍色的帽子偷偷的從一棵樹後一點一點的往旁邊挪。倪炎瞬間舉起槍,眼睛盯着瞄準器,又是五槍連發……帽子裏傳來五聲擊中的提示音。他突然有些後悔,要是直接連扣了十下多好,一次性就解決了。
那人并沒有從樹後走出來,倪炎猶豫了一下,把半個身子露在樹幹外面,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人的方向。突然,他猛的跳了出來,在耳邊傳來一聲慘叫的瞬間舉起了槍,對準了那頂突然出現的藍色帽子連扣了五下扳機。
接着就看到一個身影走了出來,倪炎笑了一下,帽子裏的慘叫聲剛才一共響了五下,但是他仍然有一種勝利的喜悅。那人往林子外走的途中一直看着倪炎,他微笑着沖倪炎揮了揮手,倪炎也笑着,沖他敬了個禮。這是個沒見過的人,不是他們班的,不過倪炎直覺認為他挺會玩的。解決掉了這個,倪炎又朝着林子深處跑去。
一直到遠處傳來了一聲穿天的哨聲,倪炎數了數,慘叫聲一共響起過八次……還行,沒死透……倪炎欣慰的想着,歪頭又看了一眼槍身——148……不禁咧開了嘴,往林子外走去。這是他第一次玩這種游戲,戰果還過得去,只是兩只胳膊上被蚊子咬了七八個紅點。
全員在林外集合,教練一臉笑意的走了過來,看着眼前這些都還依依不舍扛着槍的學員們,吼道:“怎麽樣,有沒有超過一百的?”
人群裏舉起了一只手,随即響起了一個聲音——“112”。倪炎回頭望去,正是在林中與他對戰的那個人,他朝那人笑了一下,轉過頭來繼續看着教練。
“還有沒有更多的了?”教練又喊道,但是回應他的就只剩一片沉默了。倪炎低着頭,并不想出這個風頭,他對紅酒也不敢興趣,如果是紅包的話,他倒可能會去表個功。
“教練,這還有個148的!”倪炎突然聽到耳邊傳來一個聲音,冷不丁擡頭循聲望去,卻沒找到是誰吼的這麽一嗓子。眼看着那教練走了過來,笑吟吟的問道:“你148?”
“嗯。”倪炎惶恐的點了點頭。
教練拿起倪炎的槍看了一眼,轉身就站回到了原來的位置,沖着倪炎吼道:“那你不吱聲?!叫什麽名字?”
“倪炎!”倪炎輕聲說道,随後就聽到教練又開始了總結性的陳詞,說了将近半個小時,大多就是些戶外活動有益身心健康之類的為自己公司做廣告的話。倪炎一邊聽着,不自覺的就往遠處那個攀岩牆望了一眼,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那柱子上三兩步就跳了下來,落地的瞬間還為了緩沖滾了一下。
晚上吃飯的時候,真的有個人拿了瓶紅酒遞給倪炎,倪炎有些尴尬,接下了他也懶得帶回家,不接又不好。想了想,他在餐廳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張下午剛剛熟悉起來的面孔,便拿着紅酒就走了過去。
“哥們兒。”倪炎走到那人背後,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那人正在吃飯,冷不丁有人拍他,猛的一回頭看到了倪炎。
“是你啊,大神!”那人笑着,站起了身。
“送你了。”倪炎把紅酒遞了過去,微笑的說着。
“卧槽,學霸,沒你這樣的,”那人開心的笑着,“贏了我還來羞辱我啊?!”
“不是不是,”倪炎突然有些緊張,舌頭都顫了起來,趕忙解釋道,“我……我不喝酒,給我也是浪費,你也很厲害,送你了。”
“那就謝了啊!”那人眉開眼笑的就接過了那瓶酒,“我叫周霖,MPA的,加個微信呗,以後我們組隊,叫上你。”
“你們經常玩嗎?”倪炎拿出手機,掃了一下周霖的二維碼,加上之後改了備注。
“偶爾吧,”周霖戳了幾下手機,“現在周末上課,也沒時間去玩了。”
倪炎微微笑着,瞥了眼自己的桌子,說道:“那我先過去了,再聊。”說罷就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繼續吃飯。
吃完飯,倪炎擡手一看,才五點半……漫漫長夜,要對着一個半生不熟的人,他都不敢想象會有多難熬,無奈的低着頭一步一步的挪去房間。剛一打開門,倪炎就愣住了——那瓶紅酒……怎麽會放在電視機前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