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不是看到英語頭疼麽?!”倪炎把頭低着,躲在立着的書後面,看着陸溟肅說道。
“我來還桶。”陸溟肅笑着說。
“我不收你租金的,”倪炎無奈的笑道,“你就趕着這一時半會的?!”
“反正我也沒事,過來聽聽你們的課。”陸溟肅把保溫桶放到了倪炎的腳邊,“你當心點,別踢碎了,你那一腳踢上去跟戰狼一樣。”
倪炎不禁埋着頭笑了起來,正笑着,突然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倪炎,你來回答一下。”
倪炎條件反射的蹿了起來,一臉茫然的看着講臺,卻發現講臺空無一人。他驚慌的四處張望着,終于看到于老師捧着書站在教室最後一排的一個角落裏,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于老師見他愣在那裏,又把剛才的那個句子念了一遍,說道:“把這句翻譯一下。”
倪炎根本不知道于老師講到哪了,在書上也沒找到剛才念的那句話,他轉過頭用求助的眼神看着祝一甘,用嘴型無聲的問道:“哪句?”
祝一甘指了指書上的一句話,倪炎看了,趕忙轉過頭看着自己的書,為了拖延時間,他還做賊心虛的說了句:“老師,我……我組織一下語言。”
他用眼睛飛快的掃着書上的句子,一節一節的翻譯着,說的磕磕絆絆,說完之後還低着頭膽怯的瞥了一眼于老師的表情,發現那張臉還是笑着的,才長舒了一口氣,默默的坐了下來。
于老師先是誇了倪炎兩句,随後開始解釋剛才那句話,倪炎的手還有些抖,坐下來之後就從口袋裏掏出了顆糖塞進了嘴裏。
倪炎嘴裏裹着糖,突然有種劫後餘生的後怕,感覺背後都冒出一絲冷汗了……可不能再來一次了……他心想,于是認真的看着書,仔細的聽着老師念句子的進度。可還沒看到一行字,眼前就出現了陸溟肅的手,攤着手心橫在他的臉和書的中間。
倪炎無奈的哼了一聲,從口袋裏又掏出一顆糖,扔在陸溟肅的掌心裏,看着陸溟肅滿足的撕開了糖紙把糖塞進嘴裏。“陸班長,你怎麽也吃三塊錢一袋的糖?”倪炎沖他翻了個白眼,将目光瞬間又轉回到書上,沒好氣的說。
“我喜歡的東西,才不會管他在別人眼中有多少價值,都是我心中的無價之寶。”陸溟肅突然面色嚴肅了下來,看着倪炎的眼睛,輕聲說着。
倪炎笑道:“三塊錢……無價之寶?陸班長,你這土豪……視野可不太開闊。有時間也出門走走,別死守着那一畝三分煤。”一邊說着,倪炎還一邊看着手指下劃過的句子,果然,冷不丁的又聽到了一聲——“倪炎,你來說說看。”
倪炎心裏就像一片大草原奔過一萬頭草泥馬,自己買彩票的時候也沒見中獎頻率這麽高。還好自己剛才一直跟着進度,他瞥了幾眼句子,又是磕磕絆絆的翻譯了出來,随後瞄了一眼老師的表情才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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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逼!”陸溟肅低着頭,小聲的稱贊着,還豎起了大拇指。
“牛逼個屁,你他媽的是不是克我,怎麽你一來我就老被拎起來?!”倪炎板着臉,為了防止三分鐘後又被點名,他只能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聽課上,只留了一小半聽陸溟肅說話。他本想一會課間休息了,陸溟肅就可以回去了,誰知道下課之後,陸溟肅似乎并沒有回自己班級的打算,而是轉過身跟祝一甘聊了起來。
“陸總,你們班迎長假準備什麽活動了沒?”祝一甘問道。
“沒,那群沒有集體榮譽感的玩意兒,啥事不操心,”陸溟肅笑道,“你們班有?”
“我們班明天下午下課,有個茶話會,歡迎光臨啊,人多更熱鬧。”祝一甘無比的熱情。
“我明天下午還真沒空,明天出差,課都上不成了。”陸溟肅露出一張遺憾的面孔,倪炎一邊玩着消消樂,突然心頭一沉,頓時有些莫名的失落感。
“那你今天還不快滾回去上課?”倪炎看着手機,冷冷的說道。
“在這也是在上課,你們班氛圍真好,基本上都到齊的,我們班才十個人。”陸溟肅無奈的笑道。
倪炎把手機放下,從書包裏掏出了一個袋子,一把扔進陸溟肅的懷裏,随後就把他拎了起來往門口推:“把你的衣服拿上,趕緊回去吧,多一個人老師就多一份開心,走走走!”
陸溟肅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推出了班級的大門,他愣在門口,傻傻的看着倪炎,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緩過神來之後,他轉頭看着坐在門邊的錢騰,眼神中透露着求助的感情。
然而倪炎沒有給他求助的機會,就徑直的走到錢騰的身邊,咧開嘴笑着說:“班長,別的班人來蹭課偷師,我們是不是應該把他打出去?”
“學霸,你這麽霸家嗎,老同學都不給占點便宜?”錢騰跟陸溟肅接觸比較多,知道他跟倪炎的關系好,不禁笑了起來。
“班長,你的集體榮譽感呢?!”倪炎笑道,轉身回到了座位上繼續玩着消消樂,卻還忍不住要用餘光瞥着門口。一直看到陸溟肅那蕭條的背影離開了,倪炎才無奈的笑了一下……自己這是怎麽了,發什麽神經?!
果然,被倪炎趕走了之後,陸溟肅一天都沒有再出現過,下午放學之後,倪炎還是像離弦的箭一樣,第一個沖出教室徑直奔到車邊,跨上就飛馳了出去,沒有注意到陸溟肅就站在管院門口,靜靜的看着他消失的身影之後,悵然若失的開車回家——“不是說要請我吃飯的嗎,騙子!”
到了周日,班裏十分的熱鬧,從上午開始,大家都在就下午茶話會游戲一事進行熱烈的讨論,張連連已經放棄了想要控制局勢的想法,下午的游戲她還要主持,現在,她要保存體力。
好不容易熬到最後一節課的老師夾着書出了門,張連連一聲令下,幾個男同學就開始搬桌子挪凳子,倪炎站在角落裏,時不時的也想幫個忙,可大家似乎不約而同的,打量了他一眼之後,都禮貌的讓他到門口休息去。
十分鐘不到,茶話會就在友好熱烈的氣氛中開始了,教室中間被挪出來了一塊空地,大約三十幾個同學留了下來,分別坐在了教室兩邊。張連連給每個同學都發了一張撲克牌,作為他們的代號,一會抽人出來做游戲的時候,為了避免公報私仇的行為,統一都喊不公布出來的代號。
倪炎偷偷看了一眼自己手裏的牌——紅心九,随後就把牌翻過來壓在桌面上。倪炎從來就不是玩游戲的好手,除了消消樂這種緩解老年癡呆的游戲,他沒有任何游戲能玩過一關的,他一直覺得自己天生就沒有游戲細胞,果然,第一個游戲,他的紅心九就被張連連抽中了。
倪炎怯生生的站了出來,他瞥了一眼講臺上的獎品,有車模,小夜燈,鬧鐘,杯子,跳繩,本子筆之類的,他有些後悔了,這些獎品,得拿到什麽時候才能把二百塊錢的本錢賺回來。
第一個游戲是成語接龍,總共五個人,倪炎被排在了第四個,第一個人是個女同學,倪炎覺得有些眼生,她抽了一張卡片,上面寫着“三人成虎”。
“虎虎生風”
“風聲鶴唳”
“力大無窮”
正好到了倪炎這……窮……倪炎心裏又響起了那個聲音——“哎呀我說命運呀!”……倪炎想了半天也沒想到窮開頭的能有什麽成語,突然,他腦中浮現出了一個詞:“茕茕孑立”。
“卧槽,牛逼。”第五個同學感慨完,瞬間就接上了“力大無窮”。倪炎猛的轉頭看着他——你他媽是在逗我嗎,這樣也可以?
然而還沒等裁判反應過來,“茕茕孑立”和“力大無窮”這兩個詞就互相重複了兩遍,轉眼又輪到了倪炎這裏,倪炎想要跟上大家的套路,還沒來得及張嘴,只聽張連連突然喊了起來:“哎哎哎,你們這樣還行啊?下一個,不準重複了。”
倪炎一愣,回想起前一個說的是“茕茕孑立”,心裏暗暗罵道:卧槽那明明是老子說的,随即就開始翻江倒海的想下一個詞。然而世事總不能遂他的願,直到張連連從五數到一,他也沒能想到要說的成語,他怯怯的對張連連說道:“如果我說‘力拔山兮氣蓋世’,算嗎?”
“學霸,你逗我呢?!”張連連笑道,“第一個淘汰者産生了!學霸,挑一個懲罰項目吧。”
倪炎心裏一直在罵着自己,為了那些沒有用又占地方的獎品,臉都不要了,這還是那個高冷的倪炎麽,簡直像個傻逼。但他是個大氣的人,輸了就要認,他走到講臺前,輕聲的問道:“有哪些啊?”
“我們很人性化的,不會為難大家讓大家出洋相,”張連連咧着嘴看着倪炎笑着,“唱歌跳舞講故事,你挑一個。”
倪炎瞬間笑了出來:“班花,你這是從你兒子的幼兒園取的經嗎?還講故事,講什麽故事?喜羊羊與灰太狼?”
張連連看着倪炎,一臉嚴肅:“就是逗個樂嘛,難道還真把滿清十大酷刑搬出來嗎,快挑一個。”
“那……”倪炎猶豫了一下,覺得自己根本沒有選擇,“我唱歌好了。”
“要伴奏嗎?”張連連拿起了自己的手機。
“不用了,清唱吧,幾句就行了吧?”倪炎滿心惶恐的問道。
“怎麽的也得是完整的一段吧,”張連連說着,突然好像知道倪炎在擔心什麽,安慰道,“沒事,學霸,我們不笑你,也不宣揚出去。”
倪炎嘆了口氣,深呼吸之後,拿起話筒坐在了講臺邊的桌子上,翹着二郎腿就唱了起來——“從前,現在,過去了再不來,紅紅落葉,長埋塵土內……”
一段唱完,倪炎發現四周沒有動靜,他把話筒放下,傻傻的坐在那裏看着張連連,不知道該不該回到他原本的座位上。
“學霸,你本科是學聲樂的嗎?”張連連愣愣的看着倪炎,怯生生的問。
“不是,我是學中文的。”倪炎微微笑道,“懲罰完了,我可以挑獎品了麽?”
“啊?哦,挑吧!”張連連好像還有些沒緩過神來。
“随便挑嗎,都可以?”倪炎盯着桌子正中間的藍牙音箱,确認道。
“都可以,随便拿。”張連連大手一揮,顯得十分闊氣。
倪炎聞言心裏就樂開了花,抱起藍牙音箱就往回跑,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了張連連的叫聲——“哎,那個不是的,那是我借來放音樂的!”
倪炎腳步一頓,當時就覺得無比尴尬,低着頭就回到了桌邊,默默的放下音箱,拿起了一個保時捷的車模回到了座位上。好在被叫上去過的人就會把撲克牌收走,倪炎真正的享受到了早死早超生的樂趣,接下來只要坐在座位上笑就可以了,不用再膽戰心驚了。
一個下午瘋下來,班裏的同學熟絡了很多,大家好像都回到了年輕的學生時代,沒有利益沖突,沒有勾心鬥角,只是單純的坐在一起聊天聽課。游戲全部結束之後,桌上還剩了一個小夜燈,張連連看了看那燈,又看了看倪炎,突然說道:“我們再讓學霸唱首歌,完了把這最後的一個獎品給他,大家說好不好?”
倪炎一愣,猛的一擡頭,驚恐的看着張連連……怎麽個意思,怎麽又要唱了?!他剛想拒絕,就聽到身邊叫好聲響成一片,當即就想把頭鑽到抽屜裏,他心裏不停的哀求着——“你們放過我吧!”
“來吧,學霸!”張連連高亢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倪炎深深的吸了口氣,走了過去。
“我不知道唱什麽。”倪炎低着頭,皺着眉頭說道。
“我找一首,你要是會就唱,要是不會,我再找下一首,行不?”張連連說。
“行吧。”倪炎握緊了微微顫抖的拳頭,看着張連連在投影屏幕上放了一首歌,無奈的點了點頭,接過了話筒:“是有過幾個不錯對象,說起來并不寂寞孤單……”
倪炎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唱完的,他的全身都在顫抖,如果不是坐在桌上,他連站都站不穩了,他在心裏暗暗決定,今後再也不幹這麽作死的事情了……一曲唱完,臺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倪炎尴尬的笑着,抄起那只小夜燈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把書包一拎奪門而出。
一直跑到摩托車邊,倪炎的手都還在顫抖着,感覺腦子裏又有什麽要撕開屏障蹦出來了,一種恐懼感從內心深處不由自主的就蹿上了他的頭頂。他趴在車上,往嘴裏塞了一顆糖,告訴自己要冷靜,不就是唱了首歌嗎,怎麽就能讓自己害怕成這樣?!
緩了十幾分鐘,倪炎的心才漸漸平靜了下來,他遠遠的看見好像有同學在往這邊走着,迅速的把包把後一背,頭盔一卡就跨上了車,下一秒就一擰油門飛了出去。蹿到管院門口的時候,正好一波同學出門,看見一輛摩托飛馳而過,幾個女同學不禁驚呼道——“哇,誰啊這是?好酷啊!”
風吹過身側的時候,倪炎覺得心情舒暢多了,好像所有的煩惱恐懼都能被風帶走。一路騎車回家,到了樓下的時候,倪炎已經完全緩過神來了,他無奈的苦笑了一下——自己這到底是什麽毛病,怎麽這麽容易惶恐,為什麽這麽害怕唱歌?!又是因為那段忘記了的過去吧……
剛進家門,倪炎就收到了張沐辰的微信:“四哥,國慶你在家嗎,我不回江陵。”
倪炎把包扔在門邊的櫃子上,一邊往廚房走去一邊回着微信,還順腳把撲上來鎖他小腿的加特林踢了一個跟頭。
“那恭喜你,這次訛不上我了,我要出門,目測在一個星期左右。”倪炎回複着。
張沐辰:“去哪?”
倪炎:“閑事管多了長痘痘!”
張沐辰:“四姑知道嗎?”
倪炎:“暫時還沒說。”
張沐辰:“跟誰?”
倪炎:“長痘痘!”
……
張沐辰消停了之後,倪炎這幾天覺得異常的輕松,周三晚上他照常去了白凜的咨詢室,白凜還說他的狀态不錯。倪炎告訴了白凜他周日唱歌之後的狀态,白凜一愣,随後就告訴他應該多去唱唱歌,克服一下這種力度比較淺的心理障礙。
“你确定?”倪炎疑惑的看着白凜。
“你吐了嗎?抽搐了嗎?想起以前的事了嗎?”白凜嚴肅的問道。
“沒有。”倪炎說。
“盡量去克服,”白凜坐在倪炎的對面,前傾着身子,一只手握住了倪炎的手背,“多唱幾次,最好有人陪着,能讓你增加些安全感,減少獨自暴露在衆人目光中的恐慌。”
“行吧,我聽你的!”倪炎咧開嘴笑着,“回頭……你陪我去唱歌!”
“我五音不全的,不去!”白凜冷冷的說,“你去找陸總吧。”
“我跟他又不熟。”倪炎不在意的說。
“真的?”白凜一驚,突然擡起頭看着倪炎,“可是我覺得……”
“你覺得個屁啊!”倪炎笑道,“我怕生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管你五音全不全,就要你陪我!”說完,倪炎把頭盔一拎,就拉開了門。
突然,他想到了什麽,轉身又對白凜微笑道:“我明天去煙臺,碰到好吃的巧克力,給你帶點。”
“你沒跟我說啊?!”白凜眉頭一皺,“早告訴我,我把時間安排出來,跟你一起去。”
“我出門最怕帶菜鳥了,你懂的,”倪炎笑着,“走了啊,下周三不一定能回來,電話聯系吧!”
白凜看着倪炎漸漸消失的背影,皺着眉頭一臉失落的朝外面喊了一聲:“小玲,收拾收拾,下班吧。”
沒有回應……四周一片寂靜,白凜才想起來今天是十月一日國慶節,小玲放假,只有他自己在這裏等了倪炎一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