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早上九點的飛機，倪炎一大清早就到了機場，他只背了個書包，也沒有行李托運，直接在自助值機的機器上打印了登機牌就去安檢排隊去了。大城市的機場就是人多，倪炎伸頭往前望了一眼，烏央央的人頭一個挨着一個，不由得心裏暗暗後悔，早知道不如選個有高鐵的海島。
過了安檢找到登機口都已經八點過幾分了，倪炎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剛想點開消消樂，突然有電話打了進來，倪炎一看屏幕上顯示的名字，瞬間開始煩躁不安了起來。
“喂，爸。”倪炎冷冷的說。
“給你發微信也不回我，放假回來嗎？”電話裏是倪炎的親爸。
“手機泡水裏了，現在總是卡，”倪炎說道，“不回去，學校有事。”
這時候，頭頂突然響起了機場廣播，震耳欲聾的聲音不斷的回響在耳邊。
“你在機場？”老倪驚訝的問。
“嗯，學校組織去外地考察。”倪炎随口答道。
老倪：“去哪？”
倪炎：“山東。”
老倪：“路上注意安全。”
倪炎：“嗯，登機了，挂了。”說罷，倪炎就把電話挂斷了，點開了飛行模式，連上機場wifi玩起了消消樂。
直到坐在了客艙裏，飛機騰空的那一瞬間，倪炎覺得所有的神經都松弛了，別人在飛機起飛降落的時候會覺得暈眩，而他只感覺到輕松。
倪炎坐在靠過道的位子上，他不喜歡坐在窗口，擠進來擠出去的讓他覺得很麻煩。坐在他左邊的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姑娘，穿着雪紡連衣裙，應該也是去海邊度假的，倪炎瞥了她一眼，覺得這姑娘長的還不錯。手機關機之後，他拿出暑假才買的pad，插上耳機就開始聽着歌閉目養神。
雲山到煙臺的行程只有一個半小時，飛機剛起飛，空姐就開始發零食，剛吃完把餐盒收走，飛機又要降落了。這種短途旅行，就是沒法讓人好好體會“在路上”的感覺……
下了飛機，空氣明顯比雲山要涼了不少，倪炎怕冷，所以穿了一件深藍色的風衣外套，裏面穿了一件襯衫和薄的針織衫，下身穿了一條牛仔褲，看上去就像是個剛上大學的少年，透着青春的氣息。他沒有在市區裏多做停留，直接坐車去了蓬萊碼頭，買了張船票就準備上島。他訂了海邊的一個客棧，這幾天，他只想在這裏吹吹海風，撿撿貝殼……
Advertisement
下了船，客棧的老板已經在等着他了，十月過後北方的海島人已經越來越少，倪炎坐在老板的車上，有一句沒一句的跟他聊着，倪炎媽媽的老家跟山東挨的很近，所以他聽着山東話，還有些親切。
把東西放在房間，吃好午飯，已經下午一點多了，倪炎拿上手機和房卡就出了門。他沿着海灘緩緩的走着，眼前是湛藍的大海，這種顏色，是海濱城市都看不到的，只有海島，才能看到這已經加深了色調的藍。倪炎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雙目無神的望着海天一色的遠方，天邊有海鷗不停的飛來飛去，倪炎不禁羨慕的笑着，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才能有真正的自由，擺脫了過去，擺脫了所有束縛的自由，就像這些海鷗一樣，無拘無束的在海上翺翔。
倪炎拿出了手機，朝着遠方拍了張照片，那漫無邊際的深藍在手機裏顯得色彩更加的濃重，藍的更加讓人心曠神怡，還點綴着星星點點的白色的海鷗。他随手就發了條朋友圈，配文“你沉醉了沒？”，還順手點了位置發送，發完之後他就把手機塞進了口袋，躺在那大石頭上，閉着眼睛曬起了太陽，一直躺到太陽落山，周圍的空氣突然涼了下來，倪炎才驚醒，發現四周都已經漸漸暗下來了。
倪炎從石頭上跳了下來，拍了拍背後的塵土，一路撿着石頭往客棧走去。他在老板家吃了點晚飯，在小院裏轉悠着，發現這老板挺有情調，整個小院裏種滿了花花草草，還養着兩只狗一只貓。花叢中立着一個秋千吊椅，倪炎頓時一咧嘴，往前一跨就蹿了上去，整個人窩在椅子裏，輕輕的晃着。
一只幼年的薩摩跑了過來，在吊椅邊呆萌的看着輕輕蕩着的倪炎，倪炎覺得可愛，彎下腰就把它抱了起來放在懷裏輕輕的順着它的毛。突然，倪炎眼前一亮，拿出手機，跟薩摩來了一個自拍。随手又發了條朋友圈——“加特林，你想要個弟弟嗎？”
又在椅子上蕩了好一陣子，客棧老板見倪炎在院裏悠閑的逗着狗，笑吟吟的就走了過來靠在一邊的欄杆上跟倪炎聊了起來。
“小夥子，還在念書吧？”老板問。
“嗯，十一放假出來玩幾天。”倪炎說。
“大幾了？”老板問。
“研一。”倪炎說。
老板突然眼裏閃過崇拜的神色：“怎麽一個人出來玩？”
倪炎：“想出來散散心，同學推薦的這裏。”
老板笑了笑：“你這麽大點的孩子，散個什麽心啊，失戀了？”
倪炎無奈的笑着：“沒有，我還沒戀呢。”
老板還想繼續說點什麽，突然聽到門外有人進來了，想是又有生意上門了，沖倪炎笑了笑，就往前廳走去。
門外進來的是兩個男人，一個大約四十歲，還有一個二十多歲，兩個人一看就是非富即貴。老板疑惑的看了兩眼，覺得不像是長假出來旅游的，便走上前去問道：“兩位有預訂嗎？”
二十多歲的男子拿出手機給他看了一張照片，輕聲問道：“老板，麻煩問下，這只狗是你們家的嗎？這院子是這裏吧，這裏就是聽雨軒吧？！”
老板接過手機一看，頓時就愣住了，照片裏是一個男孩抱着一只狗，那個男孩……不就是院子裏剛剛跟自己聊天的那個麽？！他……不會是什麽逃犯吧？！老板越想越害怕，手都開始抖了起來：“你你你……你們是幹什麽的？”
“我是他的朋友，知道他也在這，想來找他。”二十多歲的男子笑吟吟的說着，一雙桃花眼彎彎的，閃着光。
“你們……是警察嗎？我什麽都不知道啊，他他他……就在院子裏，我願意配合你們抓捕！”老板聲音顫抖着，驚恐的說道。
“啊？”兩個男人都是一愣，随即二十多歲的那個突然一臉驚喜，“他真的在這？！”看到老板怯生生的點了點頭，他又對身邊的男人說道，“老劉，太感謝了，趁現在還有船，你抓緊回去吧。”
“沒事，陸總，我在島上有親戚，我晚上去他家住就行了，”老劉腆着一張笑臉說道，“那我先走了，你們走的時候給我打電話，我送你們去機場。”
“謝謝謝謝，那你回去路上慢點。”陸溟肅朝老劉揮了揮手，就往院子裏跑去，一踏進院門，他就看見倪炎抱着狗正窩在吊椅裏輕輕的蕩着，瞬間就咧開了嘴。
倪炎低着頭在薩摩的背上撓着，惬意的享受着這一刻的寧靜，他緩緩的擡起頭，突然看到眼前一張熟悉的臉，還有傻笑着……看着自己的那雙桃花眼。倪炎一驚，心猛的一沉，傻傻的愣在了那裏……陸溟肅？他怎麽會在這裏？！
陸溟肅見倪炎看到了自己，背着包就走了過去，靠在了倪炎身邊的柱子上，笑着說：“出來玩怎麽不告訴我？”
“你怎麽在這？”倪炎一臉懵逼的看着他。
陸溟肅站到倪炎身邊，把他往一邊擠了擠，一屁股坐了下來，兩個人一起在吊椅上蕩着。
“我在煙臺出差，這邊的同事帶我們上島來玩兩天，誰知道正好看到你的朋友圈，才知道你也在這裏。”陸溟肅煞有其事的說着，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就跟倪炎學會了這忽悠人的本事。
他中午在辦公室吃着外賣刷着朋友圈，突然看到了倪炎拍的那張大海的照片，一看位置顯示，立馬把小楊喊了進來讓他訂最早一班飛煙臺的機票，拎起了筆記本往包裏一塞就直奔機場。小楊聯系了煙臺分公司的人接機直接把陸溟肅送上了島，陸溟肅本來想着在那個位置附近的幾家客棧都問問，找到倪炎住的那家，誰知道剛問了兩家，就又看到了倪炎發的朋友圈，便讓老劉帶着直接就奔了過來。
倪炎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那你晚上住哪？”
“住你這！”陸溟肅咧着嘴說道。
“啊？”倪炎皺着眉，“你們出來玩，不安排住宿嗎？”
“安排了，但是離海邊太遠，還是你這環境好。”陸溟肅說道。
倪炎無奈的笑了笑：“陸班長，你的集體榮譽感呢？！”
“被狗吃了！”陸溟肅一臉無所謂的說道，看着倪炎甜甜的笑着。
倪炎和陸溟肅坐在吊椅上一直蕩到九點半才各自回房去睡覺，倪炎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他來這裏本來是想靜靜心的，誰知道陸溟肅的出現，卻讓他原本已經靜下來的心……又亂了起來——在遠離雲山一千多公裏的海島上還能偶遇，難道真的是命運的安排麽？！這個陸溟肅……到底想幹什麽？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倪炎就起床了，他要去海邊看日出。出門的時候，他還在陸溟肅的門前徘徊了幾步，猶豫着要不要喊他一起去，可想了想，還是沒有去敲門，便裝了一口袋的糖，獨自往客棧門口走去。然而剛出客棧大門，倪炎就愣在了原地，陸溟肅正靠在門邊，低着頭抽着煙，地上已經扔了兩三個煙頭了。
“你……”倪炎愣愣的看着他。
陸溟肅看到倪炎出來了，瞬間笑了起來：“走吧！”
“啊？”倪炎一愣。
“看日出去，走！”陸溟肅把手裏的煙頭往地上一扔，用腳撚了幾下，拉起倪炎的手就往海邊跑去。他記得以前倪炎給他補課的時候，就喜歡拉着他大清早的爬到山頂去看日出，在海邊，倪炎怎麽會放過這麽好的日出。所以他一早就起床了，站在大門口等着倪炎，如果倪炎出來了，他就帶着倪炎一起去看，如果倪炎沒有出來，他就自己去拍幾張照片回來給倪炎看。果然……他等到了。
兩個人抱着腿并肩坐在海邊的沙灘上，彼此沉默着，靜靜的等着太陽的第一縷光。漸漸的，天邊出現了一縷金黃色，霎那間就在海面上蔓延開來，深藍色的海面襯着一條金光，絢爛中帶着一絲神秘。倪炎驚喜的笑着，眼睛死死地盯着緩緩升起的鹹蛋黃，看着它一點一點的往上爬着，灑下的金光也越來越鋪滿了整個海面。
“陸溟肅，快看，像不像ufo？”倪炎指着眼前被幾絲雲霧缭繞着的太陽，呈現出了上面一個半圓，底下四個小圓，驚喜的攥住了陸溟肅的胳膊。突然，他好像覺得，自己以前似乎也和陸溟肅這樣肩并肩坐在一起看過日出……好像還不止一次。
“像，特別像！”陸溟肅看着眼前的太陽，又看了看身邊笑得像個孩子一樣的倪炎，欣慰的笑着。他把胳膊從倪炎的手中抽了出來，往後伸去，悄悄的攬在了倪炎的肩上，輕輕的，沒有讓倪炎察覺。
倪炎就這麽看着一點點升起的太陽，慢慢的躺了下來，雙手枕在腦後，閉着眼睛，嘴角還微微的翹着。
陸溟肅轉過身看着倪炎，也躺了下來，學着倪炎的姿勢，躺在了他的身邊，卻沒有閉上眼睛，而是愣愣的看着漸漸變藍的天空。他以為倪炎早上起得太早，又困了，便想等他睡醒再帶他回去吃早飯，突然，他聽到一個聲音——“陸溟肅，你到底想幹什麽？”
“啊？”陸溟肅一驚，才反應過來剛才是倪炎在說話，他轉過身看着倪炎，輕聲說，“你說什麽？”
倪炎猛的一睜開眼，盯着陸溟肅，冷冷的說道：“我問你，陸溟肅，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陸溟肅心裏突然慌亂了，“我沒想幹什麽。”
“那你為什麽總是闖進我的生活？”倪炎又閉上了眼睛，語氣還是很冷淡，“老子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地方讓心平靜一下，你他媽的又出現了。”
陸溟肅的手抖了起來，整顆心都在顫，半天才鼓足了勇氣：“倪炎，我……我想——”
然而倪炎并沒有給他說出口的機會，突然就打斷了他的話：“你想什麽跟我沒有關系，我們倆從小走的就是不一樣的路，強行綁到一起只會兩敗俱傷，我想你記着……我們倆并不熟。”
“雖然你的十五年裏沒有我，但是我那十五年裏有你！”陸溟肅激動的說，“我說過，你忘了也沒關系，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倪炎聞言，無奈的苦笑着，半天才輕聲說道：“見識淺薄的凡人啊……你們根本就不懂……有些路走起來是會很累的。”說完，倪炎就爬了起來，慢慢的往客棧方向走去，他不想讓別人覺得累，更不想讓自己的心累，這幾年他過的很開心，不想再去忘記了。
陸溟肅心頭一沉，整個人好像失重一般墜了一段，但他轉念一想，好像察覺到了些什麽，随即又開心的笑了，縱身一躍就跳了起來，疾步跟了上去，一邊跑一邊喊着：“倪炎，你等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