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陸溟肅一直不遠不近的跟着倪炎,見倪炎上了一輛出租車,他也随手招了一輛跟在那車後,一直到了一條巷子,倪炎下了車,進了路邊的一個夜市排檔。
寒冬臘月,室外的風刺骨,空中還飄着毛毛雨。倪炎把拉鏈拉到了頭,帽子也戴了起來,把登山杖挂在腰間,當啷當啷的碰着他的腿。他在排檔裏林立的桌子間望着,終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坐在雨棚下,便徑直走了過去,坐在了那人的對面。
“炎哥?”坐在倪炎對面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孩,一頭紅發,只有流海間染了一撮紫色,此時看到倪炎,一臉的震驚,“你怎麽來了?”
“雜兒,我二叔怎麽對不起你了?”倪炎拿了一個塑料杯,倒了杯熱茶喝了一口。
“不關倪叔的事,”那個叫雜兒的男孩把手放在大腿上,在倪炎面前突然就像個老實的學生,“是小倪哥……搶了我的女人!”
“那你打他一頓,反什麽?!”倪炎又喝了一口熱茶。
“倪叔那人你不知道嗎,”雜兒無奈的笑着,“我不過扇了小倪哥兩個耳光,倪叔就找人把我打了一頓,趕出來了。我想明白了,以後還是小倪哥接這個擔子,我不如趁早發展我自己的勢力。”
陸溟肅站在離倪炎不遠的陰影裏,細細的雨絲落在他的發梢和大衣上,他絲毫沒有察覺。陸溟肅看見了那個紫紅頭發的男孩,但他聽不見倪炎跟那人在說什麽,只看見倪炎不停的喝水。
突然,他看見那個男孩的身後湧來了二十幾個少年,每個人手裏都拎着什麽東西。再一看倪炎,喝了最後一杯水之後緩緩的站了起來。陸溟肅看不清倪炎的表情,只見他把手往腰上一扶,就把那根登山杖抽了出來,杵在桌上,一只手按在上面,一只手還插在羽絨服的口袋裏。
陸溟肅心裏“咯噔”一下……悄悄的往那邊走去。還沒走幾步,那幫人群突然湧動起來,往倪炎周圍走去,沒一會就把倪炎圍了起來。陸溟肅瞬間看不見被人圍住的倪炎,心裏突然着急了,加快了步伐趕了上去。
倪炎看着周圍明顯來者不善的人群,面無表情的看着眼前的男孩:“想死你就讓他們動手!”
“炎哥,我不想跟你過不去,”雜兒無奈的說,“你就別管這閑事了。”
“放你的屁,”倪炎吼着,用登山杖指着雜兒,“那是我二叔,你跟那小王八蛋有仇,打死他我都不管,但你不能造我二叔的反!”
“那你就不能怪我了!”雜兒一揚手,倪炎一登山杖就往身邊抽去,把一個準備偷襲他的少年抽倒在地。随手又是一下,狠狠的戳中了另一個的胸口。
陸溟肅看見圍着倪炎的人群正在騷動着,知道裏面多半打起來了,但倪炎只有一個人……他抄起桌邊的兩個空酒瓶,一手握一個,同時砸在了眼前兩個人的頭上。陸溟肅打架沒有經驗,狠狠的砸上去之後連酒瓶都沒有碎,他還疑惑,怎麽跟電影裏的不一樣?!
人群發現了圈外有異,一些人紛紛回頭,只見一個穿着修身大衣的小白領模樣的男人,正握着空酒瓶惡狠狠的看着他們。
陸溟肅終于看見了被人圍攻的倪炎,那張桌子早已被掀翻了,倪炎一臉兇狠的站在雨中,身邊躺着幾個少年,他自己的臉上也挂了彩,額頭有一絲血跡隐藏在流海中。陸溟肅拎着酒瓶就沖了進去,一通亂砸,瞬間把原先的鬥毆場面挑的混亂起來。
原本只是一場小型的群毆現場,陸溟肅沖進來之後完全變成了大亂炖,紫紅頭發的男孩也愣愣的看着陸溟肅,不知道這是個什麽人……失業了?失戀了?喝多了就發瘋了?倪炎手裏正忙,倒是沒注意到有人闖了進來,更不知道那個人就是陸溟肅,他不停的揮着手裏的登山杖,人太多了,有點應付不過來了。
陸溟肅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放倒幾個,也不知道是誰往自己背上招呼了一棍子,不止是背,還有胳膊……突然,他看到倪炎身後有個人蹿了上去,一棍子就往倪炎的後腦砸去,而此刻倪炎正背對着他,絲毫顧不上背後的襲擊。
陸溟肅踹飛了身邊的一個人,向前沖了上去,從背後一把抱住倪炎,往前蹿了幾步,随後背上就是一陣劇痛。這一棍子如果真的砸在了倪炎的後腦上,他可能就要通知白凜來參加遺體告別了。
倪炎剛剛一登山杖抽在一個人的臉上,将那人砸倒在地上,一腳就踢了上去,突然被人從背後緊緊的抱住。他差點條件反射的要給身後這個人來一個背摔,就在他的手已經抓住了這個人的胳膊的時候,突然聞到了一陣熟悉的淡香。
“你怎麽來了?”倪炎側過頭看到陸溟肅扭曲的臉,“怎麽了?”
“沒事!”陸溟肅剛想放開倪炎,背上又傳來一陣劇痛,像是有什麽東西又砸了上來。
倪炎感覺到身後一震,攥着陸溟肅的胳膊就把他往前一扯,拉到了自己的懷裏,轉身一腳就踹在身後一個人的胸口。
“你們找死!”倪炎眼神一變,拎起一個折凳就扔了過去,随即就想要沖上前,突然被陸溟肅扯住了胳膊,同時耳邊響起了警笛聲。
“別打了,走!”陸溟肅握住倪炎的手,一腳踹飛了身前的一個黃毛,拉着倪炎就往外跑。
“你報的警?”倪炎跟在陸溟肅的身後,只有在這個時候,他發現陸溟肅居然跑的比他快了。
“不是我,老板報的,”陸溟肅拉着倪炎拼命的往前跑着,“你們把人攤子都掀了,能不報警嗎?!”
身後還有三兩個人在後面追,隐約還能聽到警笛聲從身後傳來。陸溟肅心裏慌了,他既害怕被那些混混追上,又害怕被警察抓,突然,他瞥見前方不遠處有個漆黑的小巷,他拉着倪炎就鑽了進去。
巷子裏沒有路燈,才八點左右,就已經漆黑一片,只能隐隐的看到牆邊垃圾桶和角落裏幾個麻袋的影子。陸溟肅把倪炎抵在牆邊,用胳膊撐在牆上擋住倪炎的臉,耳邊還有隐約的窸窸窣窣的聲音,陸溟肅趕忙把頭貼了上去,吻上了倪炎的嘴。
倪炎猝不及防就遇上了陸溟肅深深的一吻,嘴邊的傷被碰疼了,身形一歪,撞到了身旁的垃圾桶。他心裏一驚,突然睜開了眼睛盯着陸溟肅的臉,他的手不自覺的開始顫抖,眼睛下意識的就四處瞟着,看見了濛濛細雨中,巷口牆上有一塊牌子,路邊的燈光下隐約能察覺上面有六個字的影子。
陸溟肅一手撐在倪炎頭邊的牆上,一只手摟着倪炎的腰,越吻越深,他想躲開身後的追兵,只能縮在這一片黑暗裏,裝作一對情到深處的小情侶。警笛聲從耳邊滑了過去,越來越遠,陸溟肅才放開了倪炎。就在這時,他才察覺出倪炎渾身都在顫抖,雙手抓着他的衣擺,用的力幾乎要把他的大衣扯下來。
“怎麽了?”陸溟肅驚覺不妙,“倪炎!你沒事吧?!”
“陸溟肅,快走!快帶我走!”倪炎哆嗦着,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臉上是滿頭大汗,還是飄落的雨絲。
陸溟肅心裏一慌,拉着倪炎就出了巷子,攔了輛車就鑽了進去。
倪炎縮在陸溟肅的懷裏,緊緊的攥着手邊的衣擺,閉着眼睛不肯睜開。陸溟肅摟着他,輕輕的拍着:“乖,沒事,回家了,不怕。”
一直到進了家門,倪炎才冷靜了下來,他坐在客廳裏,不停的深呼吸。陸溟肅就坐在他身邊抱着他,在他的背上輕撫着:“睡會兒嗎?”
倪炎沉默了一會,才緩緩開口:“沒事了,你放開我吧。”
陸溟肅看着他,把手拿了下來,從口袋裏掏了顆糖,剝開了塞進了倪炎的嘴裏,帶着怒意說:“以後這種事,不準再去!你看你這一臉的傷,都不帥了。”
倪炎低頭笑着,拿出手機照了照,嘴角青了塊,右邊的臉上也有一點紅腫,額頭還滲着血。他無奈的嘆了口氣:“真的是老了,這要放在十年前,半個小時都不用,他們為了保命,自己就會打電話報警了。”
“你還知道自己老了?!”陸溟肅狠狠的說,“你當自己還是十七八的小夥子,一個拳頭過去砸死五六個?!還騙我說你二叔叫你去吃飯?吃飽了嗎?!”
“我沒有騙你,如果不打起來,也許能吃上飯,你沒見我去的是大排檔嗎?”倪炎一臉不屑的說。
“卧槽,飯!”陸溟肅心裏一驚,猛的跳起來蹿進了廚房,從冰箱裏拿了盤菜就塞進了微波爐,還不忘轉頭看着倪炎,“趕緊的,再吃兩顆,預防一下。”
倪炎沒有理他,從櫃子裏把藥箱拿了出來,用棉簽蘸着消炎藥膏往額頭抹着:“我要吃飯!給你五分鐘,吃不進嘴我就倒地抽給你看!”
“抽吧,老子有經驗了!”陸溟肅笑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微波爐上面倒數的秒數。
“唉……”倪炎嘆了口氣,“這招現在已經威脅不了你了是嗎?”
“你覺得呢?”陸溟肅把菜端上了桌,又塞進微波爐一盤。
“那你看這招呢?”倪炎笑着,看着陸溟肅轉過頭來露出的疑惑的表情,突然一聲大吼,“今天晚上不準上老子的床!”
“炎哥,你都吃上了!”陸溟肅委屈的哼着。
“我只是試試這招還管不管用,”倪炎去廚房盛了兩碗飯,“沒說真不讓你上床。”
陸溟肅在微波爐邊等着,聽到“叮”的一聲,心中大喜,端了菜就跑了過來:“這招不好,咱以後不用了,行不!”
“那要看你的表現了。”倪炎笑着,飛快的扒了幾口飯,他真的是餓了,本以為晚上出去能吃點,結果折騰半死就喝了一壺茶。
兩個人其實都餓了,一頓飯十分鐘就吃完了,陸溟肅剛準備去洗碗,突然手機響了,他拿起一看,是嚴莘來電。陸溟肅眉頭一皺,随手就是一劃,把手機扔在了桌上,端着盤子碗就進了廚房。
倪炎吃撐了,本想在客廳運動一下,結果剛一踢腿,就發現渾身都疼,他突然想起陸溟肅替他擋的那一棍,趕忙跑進了廚房。
“疼嗎?”倪炎輕輕把手貼在陸溟肅的背上,“你是不是傻?!”
“小時候被我爸打慣了,一棍兩棍的,就跟撓癢癢似的,”陸溟肅笑着,把洗好的碗盤放進竈臺下的抽屜裏,“沒有你替我挨的那下狠。”
倪炎擡頭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轉身就回了卧室,渾身酸痛,他只想去床上挺屍。
躺着躺着,倪炎漸漸睡了過去,不知道什麽時候,感覺身邊的床動了一下,他微微睜開眼睛,見是陸溟肅側身睡在了身邊。
“不是撓癢麽,有本事你躺着啊?!”倪炎笑着,起身下了床……
陸溟肅趴在床上睡了一夜,他都忘了自己在撲到倪炎身後的時候已經挨了幾棍子了。但是倪炎家裏這些傷藥都齊全,上了藥之後就覺得好多了,只是還不能碰,只能趴着。
第二天一早,陸溟肅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他伸手在床頭櫃上摸着,好一陣才抓到手機,拿到眼前一看……又是嚴莘的電話。陸溟肅冷哼了一聲,又是随手一劃,扔在枕邊。
他看了眼時間,想起身去給倪炎做早飯,用胳膊撐着坐了起來才發現渾身酸痛。眼睛往枕邊一瞥,發現那邊沒有人了,他心裏一驚,一骨碌就跳下了床就沖了出去。路過廁所門口,餘光瞥見倪炎正坐在馬桶上戳着手機,陸溟肅才舒了口氣,走了進去拿起牙刷準備洗漱。
“卧槽,老子在拉屎,你在旁邊刷牙?!”倪炎擡頭不滿的瞥了一眼。
“誰讓你不鎖門的,我又不影響你,”陸溟肅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發現自己的臉上也蹭破了一點皮,“大爺的,老子為了你都毀容了,你要是不負責,我就死給你看。”
“你要我怎麽負責,國家法律不允許我娶你!”倪炎不停的戳着手機,眼睛都不擡一下。
“頭頭頭!”陸溟肅看着倪炎,“離遠一點,眼睛不想要啦?!”
“瞎了你養我!”倪炎哼了一句,把頭擡了擡,眼睛依舊盯着手機。
“你這麽牛逼,瞎了也可以去給人家按摩摸骨,用不着我養,”陸溟肅笑道,用毛巾擦了擦臉,,“又闖關呢,玩的這麽認真?”
“沒,更文呢。”倪炎心不在焉的回答着,“我已經露臉了,再不更……怕人在我家門口潑紅油漆。”
陸溟肅一愣,突然嘴角咧到了耳根,他把毛巾挂在了毛巾架上,一步跨到倪炎身邊,雙手捧起倪炎的下巴,狠狠的在他嘴上親了一口。
“陸溟肅,我操|你大爺,”倪炎抹了抹嘴,“老子還沒刷牙呢,你他媽惡不惡心?!”
“你的乙肝我都不怕,還在乎你刷不刷牙?!”陸溟肅笑着,轉身去了廚房。
“說的你多偉大,你他媽不是也有甲肝嗎?!”倪炎冷笑着吼了一聲,“王八犢子玩意兒,給老子把門關上!”
“專心拉吧!”陸溟肅從冰箱裏拿了兩個雞蛋,把電飯煲裏的剩飯扒拉了幾下。
沒幾分鐘,倪炎正洗着臉,就聞到了香味,他無法理解陸溟肅一個糖罐子泡大的傻白甜,怎麽家務活做的這麽好。
“今天什麽安排?”陸溟肅一邊把洗好的碗遞給身邊的倪炎。
“每年臘月二十九,我們一大家子人都要去外婆家吃飯,”倪炎把碗擦幹,放進抽屜,“今年他們都知道我回來了,我也得去。”
陸溟肅皺了皺眉,又遞過去一個碗,随後用抹布擦了擦手:“那我今天去林震家混兩頓好了。”
倪炎默默的把最後一個碗塞進抽屜,突然轉頭看着陸溟肅:“你不跟我一起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