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冬去春來，春燕和耀滿十三歲了，這個年紀的少男少女開始戀愛，一起長大的夥伴們不少都成雙結對，或是跑出去幽會，或是夜裏造訪對方的茅屋。村子的人口在增加，這三年新生兒的存活率越來越高，孩子變得多起來，吃飯的嘴多了，食物的需求量也加大，人們變得更加忙碌。

春燕原來的工作是采摘，現在她長高了不少，身體也強健了，于是開始參加狩獵。她第一次出獵就獨自捕殺一只羚羊，受到長老們的肯定，她因此被準許成為狩獵隊的正式成員。獵人的工作很危險，受傷是家常便飯，遇到大型猛獸時很容易送命，有經驗的獵人活下來的機會更大，而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輕獵人被野獸殺死的情況很多。作為族長的女兒，春燕不想被任何人看扁，她非常勇敢，面對兇猛的東北虎也不退縮。曾有人背後說春燕這樣早晚要被熊咬死、被犀牛頂死，但春燕是個敢于冒險而不莽撞的年輕人，她靈活得像猿猴，迅捷得像豹子，總能出色地捕獲獵物。

春燕經常早出晚歸，她跟耀在一起的時間少了。作為新成長起來的年輕男人，耀須和同齡的男孩們一樣擔起保衛家園的責任，他在夜間要輪值守衛，還要學習與敵人戰鬥的技巧。随着部落的擴大，他們的活動範圍與其他部落的領域有了重合，為了争奪獵物和資源，部落間的沖突時有發生。

一天中午，春燕跟狩獵隊回來，她帶了一只野豬幼崽給耀當禮物：“一窩崽子都被殺了，只剩這一只。”

耀很開心：“我要把她養起來。”

村裏曾經飼養過動物，但除了狗以外什麽動物都養不活，所以現在村裏唯一的養殖動物只有狗。耀聽說過去的族長們也嘗試過畜養動物以得到肉食，可是一直不成功。

“你養得活嗎？”春燕問。

“我以前也不會打漁，可是我今天早晨釣到了好大一條魚，”耀說，“什麽事情都要做了才會。”

“那你得拿魚跟我換，逮住一個活豬可不容易！”春燕提出條件。

“好呀！”耀一口答應。

遠處的族長臉色陰沉地看着他們，一對說笑着的少年人看起來十分快樂，她卻高興不起來。

“他們在一起挺好的，不是嗎？”神巫不知何時來到族長身後。

族長搖頭：“她太聽耀的了，我不能讓她變成他的狗。”

“我沒有看到狗，我只看到一頭虎和一條龍，”神巫幽幽地說，“他們是天生一對。”

“她改了名字！因為他！”族長提高聲音。

改名并不是什麽大事，但是春燕是為了耀而改名，這令族長無法釋懷。

“他們互相喜歡，這有什麽不可以呢？”神巫說。

“耀他不是人類，你說過！”族長猶記得神巫十年前的話。

神巫看着圍着火塘嬉鬧的孩子們：“至少在現在，在春燕的一生中，耀他是我們的一員，太久遠的事情不該我們去想了，妹妹。”

族長依然不快：“那要看他在冬獵中的表現，除非他活下來，證明他是個勇士，不然我不會讓他跟我的女兒在一起！春燕也要參加，她有沒有資格成為族長就看這次了。”

“冬季狩獵？春燕和耀還沒有十四歲。”神巫提醒道。

“虛歲十四了，過了冬天就算成人，沒有那麽多時間給他們适應。”族長這幾年急于培養春燕為繼承人，春燕的進步有目共睹，但只有成功完成冬獵才能證明春燕的資質。

冬季狩獵是一年中的頭等大事，其重要性與春耕相當。紅山的冬天異常嚴寒，人們需要肉食來增加熱量、抵禦寒冷，冬天也是肉類最好保存的季節，這時候要盡可能多儲備些肉以應對春天的食物短缺問題。冬獵是危險的，找不到食物的野獸會變得非常兇猛，最可怕的是冬眠的熊，一旦他們被驚醒會表現出極強的攻擊性，好多優秀的獵人都是被冬眠的熊殺死吃掉的。除此之外，獵手們還要面對惡劣的環境，寒冷随時可能奪去他們的性命，或者凍傷他們的身體，造成終生殘疾。每年冬獵都會有人發生意外，這是紅山部落不得不過的年關。

按以往的慣例，族人需滿十四歲才能參加冬獵，唯有今年族長為耀和春燕破了規矩，将兩個還過于年輕的孩子編入隊伍。長老們對此舉頗有微詞，春燕的天分有目共睹，但過早參加冬獵可能讓經驗尚不足的她喪命；至于耀，他并不是個出色的獵手，更無法被給予信任。族長力排衆議，于是春燕和耀終于跟狩獵隊一起踏上旅途。

今年的冬季尤為寒冷，耀穿着厚厚的鹿皮靴依然感覺腳涼，春燕也是同樣的體會，她在他耳邊悄聲說：“好像光腳踩雪！”

風聲将春燕的話語扯碎吹散，好在耀的聽力遠超常人，他向她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緊了緊身上的獸皮襖。

冬天是獸群遷徙的季節，有經驗的獵人會循着遷徙路徑找到獸群，如果能截到數量巨大的群落，村子一冬的儲備肉就有着落了。狩獵隊需要翻過大山，向平原進發，積雪厚重，踩上去嘎吱作響，耀深一腳淺一腳的，一不小心踉跄一下，背在身後的弓砸了他的腦袋。春燕一把拉住他：“小心！”耀直起身子，将弓往後背了背，繼續跟上隊伍。

山裏是危險的，皚皚白雪掩蓋下，饑餓的野獸随時可能沖出來傷人。大家放輕腳步，豎起耳朵注意每一絲細微的聲音。

春燕拉拉耀的手臂，手指向高處的一個山洞。耀順着她的手指看去，那個洞很大，洞口半掩。春燕擠擠眼睛：“那裏肯定有熊！”

耀不安地又看了山洞一眼，回過頭來看着前面的山路。

“快了，下了山就是平原，應該會有羚羊群。”春燕很有把握，對即将展開的狩獵躍躍欲試。

峰回路轉，廣闊的平原自眼前展開，無比壯觀。覆蓋白雪的莽原上果然有成群的羚羊徐徐前進，經驗豐富的獵人們立刻伏下身體，有的躲在岩石後，有的趴在雪裏。耀趴在春燕旁邊，她眼中閃着興奮的光芒，他卻不禁有些悲憫地看着毫無察覺的羊群。族長用手勢示意獵人們分開，他們悄悄移動，在雪地上幾乎不發出一點聲音，一部分獵人消失在視線外，他們埋伏到了更有利的位置。耀和春燕還是新手，族長命令他們跟在自己身邊，依命令行動。

一聲尖利的口哨，族長帶領獵人們俯沖而下，受到驚擾的羊群四散奔逃，這正是狡猾的人類想要的效果。忽地，在羊群逃亡的方向灑下一陣箭雨，尖利的骨箭和石箭刺進羚羊的皮毛，美麗的動物發出哀號。獵人們的包圍圈形成，他們手持長矛沖向一只只落單或受傷的羚羊，春燕放倒一頭公羊，耀與她合力殺死了獵物。待到殺戮結束，雪地上已染上一片片鮮紅，很快結成紅色的冰。

大家清點戰利品，他們一共獵到十六頭羚羊，這個數字相當了不起，冬獵第一次獲得如此豐厚的報償。

春燕很興奮，她和耀共同獵獲了一頭羚羊，按規定他們可以得到最美味的部分作為獎賞：“耀，這是我們的了！”

耀笑着看春燕，兩人的臉都被凍得發紅，他們氣喘籲籲，一股股白汽随着呼吸噴出，在獸皮帽上凝成霜。

正當人們捆紮起獵物準備回村時，一個年輕人驚恐地叫道：“敵人！”

春燕猛回頭向山上看去，只見一群裹着獸皮、揮舞長矛的人從三個方向向他們沖下來，就像他們剛才捕獵羚羊一樣，只是現在他們成了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