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流意眼神放空,慢慢聚焦在白岫黑葡萄眼睛上,神情懶淡:“十顆?”
問,就代表感興趣。白岫歪頭,濕漉漉的眼睛看着流意:“真十顆。”
流意目光明暗未定,卸下肩膀的力道,舒服的靠着椅背,斬釘截鐵回答:“不幹,出去。”
逗我呢!白岫微微擡起下巴:“下次可沒有這樣好機會了,不再想想?”
白岫擡腳離開,剛走幾步,轉身回看,一雙眼睛在流意繁複厚重的法袍上看。流意眼眸中閃過一絲疑惑,不會是用土地神印逼他幹活吧?想到這裏,看向白岫的眼神,冷傲幾分。
“大夏天,穿這麽厚,你能舒服麽?我送你的衣服真的輕便舒服,你穿了就知道好了。”白岫眼睛劃過一絲心疼,若流意實在不穿,她就拿走改成她的尺寸,好過在流意這裏吃灰。
從土地神像裏出來,走出廟看向廟旁幹涸的河床,有點糟心。白岫往雲舟城走,兩點之間直線最短,她選了一條直線去雲舟城。她是魂體狀态,從哪裏走,樹木山石都不會成阻礙,可以輕松穿過。
很快她來到與桐子村地盤,一條寬闊碧綠的河水自遠方奔騰而下,浪打浪發出咆哮聲,這條河名為麗水河。在幹旱的季節,麗水河顯得彌足珍貴。
白岫走近麗水河,不知名的綠草倒垂在水面,水源清澈。
她心道,桐子村不大,這些水大概率用不完。想到自家村裏快幹涸的小水窪,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起身離開麗水河,繼續趕路。心中疑問,這麽大的麗水河,是村裏自然形成的還是雲舟城隍分的呢?
踏入雲舟城,攤販叫賣,行人采買,熱鬧喧嘩。
白岫徑直往城隍廟走。
遠遠的看到在門口站崗,打盹的城隍廟鬼使阿離。
白岫上前:“阿離大人,城隍老爺在家嗎?”
阿離迷迷瞪瞪打開眼睛:“在。”秀氣明麗的臉印入眼睛,阿離看清來人後,立馬改口:“不在,剛出去了。”
白岫自上次就覺,雲舟城隍的鬼使咋咋乎乎,不牢靠,對他的話打折信:“咦,雲舟城隍跟我約好這個點見的。不在嗎?我進去等等。”
阿離聽得說,早已約好,又改了口,道:“請進,可能還沒走。”這兩天雲舟城隍下屬的百來個土地神,來了很多,都為一個水源問題。
白岫進入城隍神像,這裏除了他還站了好些個土地神,雲舟城隍還未見身影。
“白奶奶。”
雙方粗略打聲招呼,白岫站在裏面,自己找個位置站着。
有幾個視線往白岫身上掃:“我跟你們講個事,你們不要宣揚出去。”
“什麽事?”
“咱們剛不還在羨慕桐子村的麗水河嗎?你們可知那條河是從哪裏來的?”
“只聽聞是桐子村土地神向誰買的。”
“那個誰,就是前幾任榮興村土地神。”
“此話可真。”
“我幹土地神幹了少說六十年,我還能騙你麽!當時天界在榮興村後山施下一條河,雲舟城隍順勢将這條河批給了榮興村,麗水河流入榮興村,估計那幹涸的河床還在。桐子村裏缺少河水,他們的土地神羅多越,看上了麗水河。”
“那榮興村土地能幹?肯定不會賣呀。”
“當然,可羅多越請動了天仙宮的同鄉,那榮興村土地神傻乎乎想攀天仙宮的關系,喝了酒後得意起來,白紙黑字的把麗水河給賣了。雲舟城隍看到字據後,将麗水河改道進了桐子村。”
“這倒真可惜了。”
“那位榮興村土地神,後來沒過多久,就辭去職務離開榮興村,不知所蹤。”
他們看向白岫時,眼中多了幾分同情,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前人栽刺,後人受傷。
白岫不知道他們在聊什麽,她資歷淺,也沒個熟的,融不進土地神的小圈子。等了一盞茶的功夫,雲舟城隍才來。
雲舟城隍穿着一套舒适的衣裳,從屋裏走進院子。
土地神集體行禮後,雲舟城隍坐在一張石桌上。立馬有會事的土地神,上前泡茶敬茶:“爺爺,您請喝。”
雲舟城隍舉杯輕啜一口茶,潤潤嗓子道:“你們的來意我都清楚。我問過司雨的雨神,他們說再過半月就可下雨。這半月我會取出備用的水,投發河流內,保證你們的河水不會枯竭。”
雲舟城隍有個乾坤袋,是天界敕造,裏面可容四海八荒的物什。在豐年,雲舟城隍便會存放水,到了災年就講水投發出來應急。
“谷意,放十萬盞水。”
“秦有,放十一萬盞水。”
“董新新,放十八萬盞水。”
······
所有土地神都高高興興領了水源,白岫從人群中擠到雲舟城隍石桌前,兩只手撐在石桌上:“爺爺,我們村也缺水。”
“白岫啊。”雲舟城隍掏掏錢袋,從裏面拿出一疊冥錢,交到白岫手中:“只能幫你到這裏了。”
白岫将錢放在石桌上,道:“爺爺,我們村種了百顆桃樹,這麽熱的天,等半個月,它們會枯死的。”
雲舟城隍道:“我實在無能為力,剛剛已經把水分配完了。”他把錢放回白岫手中;“你拿着這些錢,明年重新買幾顆樹苗。”
白岫垂頭喪氣的出了城隍廟,心裏暗怪自己,應當昨日就來。走在雲舟城熱鬧大街上,她有種茫然無措感。
一個儒雅着青衫的中年男子走過來。這位就是桐子村土地神,羅多越。這位土地神憑一己之力将桐子村從窮村,拉回普通村,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土地神。
“羅爺爺。”白岫駐足行禮。
“白奶奶。”羅多越回禮,他舉手投足之間有書卷氣,像那種品行高潔的大儒。這源于他生前讀過大量的書,還當過官。
白岫道:“您來雲舟城置辦東西嗎?我兩回去的方向一致,我正好無事,可以給您搭把手。”
羅多越溫聲道:“客氣了。”
白岫眼睛滴溜溜的轉道:“我來時看到麗水河了,那條河從桐子村出來,像一條長龍,水源清澈,兩岸的水草花朵印在,特別漂亮。”
羅多越眼中閃過了然:“你提到麗水河,倒提醒我想起一件事。城隍爺讓我過來商量水源之事。”
白岫靜靜的聽着。
羅多越道:“适逢幹旱,水源不足。城隍爺讓我交些水上去,幫助緩解其他缺水的村幹旱。”
白岫道:“我們村也幹旱,遠親不如近鄰,您能不能借點水給我。”
羅多越道:“這個得看城隍爺的分配了,不如,你問城隍爺要要。”
羅多越的婉拒,讓白岫心裏有絲絲郁悶。她捏捏兜裏的城隍爺給的錢,城隍爺的意思也很明白,也不願意分水源給榮興村。
白岫笑道:“我屆時去問問。你們村的麗水河是自然形成的嗎?”
羅多越後背發緊,眼神帶點尖銳的刺,看着白岫:“不是。”
白岫來了精神問:“那是城隍爺分的嗎?”如果可以分水源,是不是她也可以求城隍爺分一條小河給她。
羅多越溫聲道:“不是,我還有其他事情忙。”
白岫還想說什麽,話吞進肚子裏:“恭送羅爺爺。”
天上的太陽,紅彤彤,曬幹了地裏的水分。白岫從雲舟城無功而返,低沉的氣壓萦繞心頭。
回到榮興村時,太陽将要落山,熟金色的光芒灑滿榮興村。
白岫穿過亂葬崗,來到土地廟,破舊的土地廟時榮興村殘存的建築。走向土地廟後,她看到流意正在提着桶澆水。
“流意,我們村的小水窪來水了嗎?”白岫問。
“沒有。”流意閑适的給每一顆樹苗澆水,遠離刀光劍影的日子。閑散下來,種植品茶,除了一開始不适應,漸漸也開始習慣這種生活,沒有爾虞我詐,沒有生死相博。
“你從隔壁村借的?”白岫問。榮興村隔壁村有桐子村、長慶村、張家村。
流意含糊道:“是。”
“是哪個村,回頭我們去謝謝人家。這種緊要時候肯借水的,絕對是朋友。”白岫道。
流意道:“桐子村。”
白岫輕拍耳朵,她耳朵沒問題:“桐子村?你不是在驢我吧?”
流意道:“眼見為實。還有,水源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替你解決好了。”
白岫說不出哪裏不對勁,但就是覺得不對勁。白日裏,羅多越對她挺溫和的,說不定人家真的同意了,她再跑去問有點懷疑旁人的不禮貌感。那等過節時,備上一份厚禮送給羅多越表達感謝。
她走到桃樹旁,從上面摘下十顆果子,流意沒有幫她施肥,可替她弄到了水源,解了燃眉之急。她将果子摟好,走進土地神像裏,放入流意房間桌子上。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
外面天黑,今日烏雲遮蓋星辰。白岫坐在土地神廟門口,掰着指頭算日子,距離下雨的日子還有五日。
“白奶奶,來客人了。”阿林咋咋乎乎的飛奔過來。
白岫看不到來者何人,忙起身道:“快快請過來。”
榮興村幾乎不與其他土地神打交道,串門子的事幾近于零。所以,誰會這麽晚了找她,她也好奇。
等人近了,白岫認出來,是桐子村土地神羅多越,他臉色不虞,身後跟着一個畏畏縮縮的鬼使。這兩人不像是來做客的,是來打架的吧。
“有什麽事,進屋說。”白岫心中疑慮重重,不動聲色招呼道。
“不用了,我說幾句便走。”羅多越冷硬道。
白岫尴尬得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您請說。”
羅多越道:“你的鬼使打傷了我的鬼使,這事你怎麽算?”
白岫越過羅多越看眼:“這不可能,流意幾乎沒出過村。”
羅多越儒雅的面容,因憤怒有了絲扭曲:“你是說我在說謊?”
流意從廟後走出,身影如一座山峰,挺拔孤傲,他抱着胸靠在土地神廟門口:“我怎麽打你了?”
羅多越回頭,對身後鬼使道:“小羅,你別怕。有我在,我會為你做主。”
流意眼眸半阖,殺氣從眼中射出去。小羅吓得一哆嗦:“沒·有,打我。”
羅多越對着白岫道:“你怕什麽,他還能吃了你不成。”
白岫道:“羅爺爺,這其中是否有誤會。我家流意跟同村的鬼,相處時,從未有過沖突。”
羅多越見白岫護短,心裏不爽利:“小羅懼怕流意不敢說,我就只好替他說出來。這些日子天氣炎熱,地裏缺水。我派鬼使小羅看守水源,防止宵小偷水。十多日前,流意跑到麗水河取水,小羅沒經我同意不許,流意就打他,給他魂魄都差點打散了。事後還威脅說出去,就捏碎他的魂魄。我這些日子見不着小羅,到棺材裏找,一番逼問之下,才得知此事的來龍去脈。”
白岫看眼流意,道:“我家流意是個溫和的鬼,無憑無據,您可別誣賴他。”
羅多越看眼殺氣騰騰的流意,心中氣悶,就他還溫和?騙鬼呢!羅多越啞口不知該如何講:“榮興村的土地神果真名不虛傳!”
白岫問:“這事可有證據?”
羅多越問住了,流意取水之地選的刁鑽,除了小羅知道這事,旁人都不知曉。再說證據,水本無記號名字,就算放在他面前,他也認不出這是何處取得水:“你真是完美繼承了你前任的無賴秉性。”
白岫臉發燙:“羅爺爺,您消氣,我并無旁的意思。”
羅多越甩開袖子:“小羅你聽着,以後誰敢來偷水,給我照死裏打。”
白岫···
流意涼飕飕,對心裏看不起白岫的虛僞,水從哪裏來,白岫心理清楚得很,她是放任這種事情存在,躲在背後撈好處,當好人。他道:“他不會領你的好。”
白岫送走羅多越,回頭瞪流意:“那我們來說說你的問題。流意,你說說你!長本事了,去別的村偷水?”
流意眼珠漆黑如墨:“怎麽能說偷,這水天生天養之物,不能流在誰境內就算誰的,只能他們取用!麗水河那樣寬闊的河,路上不知占了多少土地,皇朝的陛下是不是還得收他土地稅?就算麗水河在桐子村境內是他的水,當它流出了桐子村後,進入下游張家村,那就是張家村的水。張家村的水從桐子村經過,我在桐子村取了張家村的水,張家村土地神都不來找我,他找我做什?”
白岫聽得腦袋千朵金花盤旋,被流意的詭辯給弄得頭大了。真是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聽着聽着忍不住發笑,捏捏手指,她正正顏色道:“我們回到正題,你取水打鬼行為确實不厚道。說到底你是在替我幹事,所以在外人面前,我肯定得幫你。”下次過節,一定要準備一份厚禮送給羅多越,希望羅爺爺不再計較這事。
流意眼皮重重跳了一下,白岫這幅幫親不幫理的做法,讓他有種被呵護感。暖融融的呵護像一汪溫泉,流進了他幹涸已久的心。
少年時,他父親做得最多的便是,幫理不幫親,親兒犯錯,處罰加倍。他未曾感受過那份偏愛,而從白岫這裏,他得到了它。
白岫不住的看向果園:“接下來,水源怎麽辦呀?”
“名目張膽的去桐子村取水,我保證小羅一個字都不敢蹦出去。”流意吃了幾個月的仙桃,本體恢複了六層。桐子村那只鬼使,一根手指頭就解決了。
他的本體越往後,越難恢複。不為了白岫,為了自己,他看向桃樹,它也需要水。
白岫哀嚎,前途無亮,榮興村本就差的名聲,估計又上了一層樓更差了:“你真是給榮興村摸得一手好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