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章
第 56 章
白岫沒什麽閨閣小姐的架子,活潑愛笑,像鄰家小妹妹般可人,與涼亭裏的公子們相談甚歡。
章不琛心海泛起漣漪,對白岫興趣更大。就他所知,涼亭裏的公子們除了他之外,都未定婚,不過他有明顯的優勢,錢多。
“白姑娘在榮興村不會無聊麽?”
“榮興村的有片桃林,每日澆水,施肥,修枝,防蟲好多事,時間都覺不夠用。”白岫笑答道。
涼亭外走進一個高偉的身影,站在白岫身前,陰影覆蓋住她。擡眸望去,流意渾身跟冰塊似的散發着寒冷的霧氣,白岫招呼道:“表哥,一起坐下吧。”
小小的涼亭因有了□□人略顯擁擠,流意挑釁的眼神,看眼坐在涼亭的男人。走到白岫身旁,擡手撫在白岫頭頂的發髻上道:“發簪松了,我帶你下去緊緊。”
白岫摸摸頭頂道:“松了嗎?”
□□人看向白岫的頭頂,發髻盤的張弛有致,清潤的發絲中插着價值不菲的發簪,像宮廷中被皇上寵愛的小公主。但,發髻并未松動。
章不琛張口欲說,流意手在白岫頭頂劃撥幾下,摘下一枚發簪,白岫一縷青絲瞬間變得松垮,道:“不信你照照我的眼睛。”他俯身眼睛裏映着白岫的整張臉,平時不願張大的眼皮,此刻已經打開。少了昏昏欲睡的頹靡,多了些銳利。
白岫差點脫口而出,你發什麽神經啊?她話到口中,憋回去,因為她确實看到發髻松了。白岫心中還怪納悶的:“怎麽會松了?”她摸摸頭頂擡眸道:“不會你剛弄松的吧?”
章不琛坐的近,瞠目結舌看着流意将白岫的發髻弄松散:“流公子挺有童趣。”
這句話從旁印證了白岫猜想,她瞪眼看過去。
流意抱胸道:“那你走不走吧?”
白岫認命的站起身道:“走走走。”冬日宴有供閨閣小姐們整理儀容的房間,他們往那邊走去。
她與流意一前一後走出涼亭,流意問道:“要我重新幫你挽個發飾麽?”
白岫冷不丁聽到這句話,略感奇怪:“時間夠麽?”
流意道:“當然夠。”
聲音不大不小,涼亭裏的公子們恰好聽到,給姑娘挽發是件親密的事,一般只有成婚的人才能這樣做,連未婚夫婿都無這樣的資格,最多贈個發簪。
他們看向流意的背影,紛紛暗下目光。章不琛心知肚明,流意此舉是在宣示主權!
白岫順利進房,流意因男子身份,被攔在外面。秦府的丫鬟們,心靈手巧,不多時就給白岫換了個發型,這次的發型很簡單,打散發髻,梳順齊膝長發,取小半的頭發挽在頭頂,發簪別在發髻的側面,弱化的華貴,多了少女的俏皮靈動。
他們在冬日宴又待上了約莫一個時辰,白岫覺得該說的都說的差不多了,以榮興村有事向秦夫人請辭。
秦夫人熱心的拉着白岫的手:“好姑娘,不吃完晚飯在再走麽?”
白岫笑道:“出門倉促,廟裏還有事。您要是想我,随時歡迎你們來榮興村。”
拜別了秦夫人,秦袖等幾個姑娘,白岫出了門,秦府的馬車停在門口。白岫與流意上了馬車。
車轱辘駛動,流意坐在靠窗的位置,眼觀鼻,鼻觀心,嘴唇緊緊抿住。幾年相處,白岫很清楚流意這幅神情是不太高興。
她拉開窗簾向街上看去,人聲鼎沸,車水馬龍,攤販吆喝,什麽都有。
不遠處一個巷子裏,有幾個身影聚在一起,踢打着什麽,地面有新鮮的血跡。馬車一晃而過,她沒看清楚:“師傅,停一下。”
車夫勒停馬車,白岫拉開門簾,提着裙擺往巷子處跑去。流意跟着跳下馬車,跟上去。
白岫走到巷子裏,大喝一聲:“你們做什麽?”
幾個青年男子停下腳看向白岫:“哪裏來的臭丫頭,沒見大爺在教訓人麽?”
白岫道:“人犯了事,就該交給官府,動用私刑算什麽意思。還是說,你覺得你比官府大。”
一名紫衣男子道:“少管閑事,否則連你一起打。”
一只帶着血印子的手從幾個男子腳踝中間伸出來,傷口上沾了不少灰塵:“姑娘,救救我。”
白岫從腳縫看過去,這張臉有點熟悉,是榮興村偷樹的賊,好像叫胡什麽。
一名青衣男子一腳踹過去,輕微咔擦聲,胡宜發出慘叫:“啊!”
白岫義正嚴詞道:“放開他,否則我報官了。”幾名男子看到是個小姑娘,頗為輕視,當看到小姑娘身後跟着一個偉岸的男子時,頓時不由的緊張幾分。
紫衣男子道:“報官就報官,你以為我怕嗎?這小子以前在雲舟城瞎晃蕩,手腳不幹淨。前些年跑到我們書芳果脯鋪應招。我們老板心善收留他跟着制果脯,這小子剛來幾年還算老實,幹活也伶俐。可就這月,他當班的時候,果脯鋪子新制的果脯不翼而飛,接着店裏又失竊了錢財。我們店鋪的人都知根知底,沒有誰手腳不幹淨,除了他。”
書芳果脯鋪是遠近聞名的老字號果脯鋪子,裏面有各種鮮果制成的果脯,風味獨特,色澤靓麗,除了價格貴之外,沒有其他缺點,白岫房間還有好些他家的果脯,當零嘴吃的。
“你們冤枉我,那天我是當班,可我制好果脯後,就關門走了。至于失竊的錢財,就更是莫須有的罪名,我連櫃臺都沒接近過。”胡宜的聲音虛弱,還伴随這痛呼聲。
青衣男子道:“那你有證人,證明你沒拿麽?”
白岫聽完後,心中暗暗計較。胡宜委屈得眼睛發紅,死盯着紫衣男子。白岫道:“你有證人證明是他拿的嗎?”
紫衣男子和青衣男子同時噤聲,白岫繼續道:“你們說他拿了錢財和果脯,可看到他藏了贓物贓款?”
紫衣男子道:“拿了東西定然快速處理掉,誰還會留在家裏。”
白岫看眼紫衣男子道:“那便是沒有。”
她眼中亮起犀利的光,道:“你們既無人證,也無物證。空口白牙誣賴人家偷東西,你知道這叫什麽嗎?誣告,在官府這種情況要打板子,關牢房的。”語氣裏帶着威懾。
幾個青年男子有點發憷,其中一個黃衣男子道:“這事是我們老板讓幹的,不管我的事。”
胡宜大聲道:“你亂講。”他在雲舟城的口碑不好,找了許久的差事也找不到。幾經輾轉才進了書芳果脯鋪子,玉老板見他可憐讓他做果脯,因他身份有瑕疵,工錢只有旁人的三分之一份,他需要一份工作證明自己。這些年,勤勤懇懇幹活,連教他制果脯的大師傅都贊嘆,他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跟玉老板提過幾次要漲他工錢。玉老板滿口答應,承諾這個月給他漲工資,這節骨眼上鬧出這等事,別說漲工錢,便是辭退都有可能。
白岫道:“這樣,我剛剛進巷子時候,看到路上又巡防的官差,我可以随時找他們過來。你們紅口白牙冤枉人,還打傷人,不能這樣算了。像你們這樣的情況,至少要判個兩三年,還得賠償醫藥費。”
流意看眼白岫,她漆黑的眼珠中,泛着淡淡的狡猾,他們進來時并未看到官差,她此舉是詐他們。
這下不僅黃衣男子慌了,連紫衣男子也慌了,差點給跪了道:“姑娘,我們是聽人差遣辦事,我們也是無辜呀。”
白岫冷笑一聲:“哦!那又如何,人是你打的,罪是你誣賴的,我親耳聽到,親眼看到。鬼知道你說聽人差遣是不是在推卸責任。”
青衣男子見白岫口氣硬,知道不好惹,相互使個眼色,往白岫身後跑。這個巷子後面堵住了,想離開必須經過白岫。流意閃身上前,一腳踹上幾人胸口,他們只看到幾個殘影,就齊齊摔回了地上。而被打倒的胡宜也顯露出來,胡宜擡眼看是誰幫他,這一看,吓得冷汗都出來了,是榮興村的那對變态兄妹。前些日子聽聞,街上有人發傳單邀請人去榮興村,胡宜與張晨兩人年級越大越害怕,想去就不敢問。
白岫也看到了胡宜,溫聲安撫道:“別怕,我還你清白,帶你離開。”
這話聽在胡宜耳中,差點沒吓尿,幫·幫他?他情願被店鋪夥計打死,不要跟着一起走,哆哆嗦嗦的:“我·算了。”
白岫大聲道:“沒錯,不能就樣算了。”
地上幾名男子也沒聽清楚,摔在地上,露出驚恐。
黃衣男子抖索,道:“不要報官。”報官有了案底,以後再雲舟城可難混了。
紫衣男子也軟和語氣,道:“姑娘,胡宜以前也當過賊,我們這才一時想岔了。要不我們向他認個錯。”
青衣男子口吻稍稍鎮定,道:“你想如何?”
白岫問:“整件事來龍去脈,給我說清楚我就放過你們。”
黃衣男子吞吞口水,看向兩旁道:“我說出來,是為幫你們。到時候,你們在老板那裏可別出賣我。否則,我一定攀咬你們。”
黃衣男子說出原委,幾年前果脯鋪子因工錢低,招不到人。胡宜這時候正好找過來,玉老板對胡宜不放心,不想要,但胡宜願意以超低工錢幹活,玉老板便欣然答應了。經過一段時間觀察,他發覺胡宜這人并不如外界傳言那麽差勁,反而幹活伶俐踏實,工錢收的還低。随着時間深入,胡宜做出來的果脯的味道越發好,隐隐超過的帶他的師傅。
玉老板是一面喜,一面憂,喜得是果脯好吃,生意越來越好,憂的是胡宜的師傅幾次要求漲工錢。玉老板心疼,但也不得不同意。有天,店鋪丢了一袋果脯,緊接着又丢了一些小錢。這本不是什麽大事,加起來也不過幾十文錢,下次都注意變成。
可,這日胡宜的師傅又來問工錢的事,玉老板想到一條計,便是傳出風言風語說丢了幾十兩銀子,而有重大嫌疑的是胡宜。接着他又暗示他們幾個人,去敲打胡宜。胡宜好不容易積攢的好名聲,又毀了,這次不會再有人敢用他。而玉老板裝老好人,給胡宜安心,送吃送錢,表示自己相信他,讓他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
胡宜聽後心驚肉跳,一時不敢相信。
白岫擰擰眉道:“這事不對,胡宜創造的價值遠遠超過了玉老板給的工錢,玉老板犯不着為了小錢去開罪胡宜。這風言風語是不是你們因嫉妒胡宜而傳出來的?再往深了推測,錢物更有可能是你們拿的。有一種人在幹了壞事時,怕被人發現,于是當出現有嫌疑人時,就會使勁的攀咬對方,想把這壞事安在對方頭上,這種叫做賊喊捉賊。”
紫衣男子吓得魂都沒了,滿臉煞白,張口就否認:“絕對沒·,你想給他脫罪,誣賴我們。”
白岫捏捏下巴,用審判的眼光看着紫衣男子,他吓得往後縮,一副心虛的樣子,道:“我明白了,你拿了玉老板的錢財。之後散播風言風語出去,玉老板本來沒打算将這事栽到胡宜身上,但受了啓發覺得這樣做對自己有好處,對此事就不冷不熱的處理。你為了顯示自己跟此事無關,忽悠了幾個朋友,來打胡宜。玉老板還要靠胡宜掙錢,胡宜名聲毀了就達到目的了,打胡宜的蠢事他不會幹,你若否認,我可以去找玉老板對峙。”
紫衣男子被猜中了心事,吓得連話都不敢說了,這事卻是他善做主張,除了為顯示跟自己無關外,還有就是他嫉妒胡宜在制果脯上有天賦。
另外的黃衣男子和青衣男子,看向紫衣男子,今早,紫衣男子找到他們說,玉老板讓他們敲打胡宜,幹得好了,以後能給他們加工錢。他們幾個平日瞎混在一起,對此事也沒過多懷疑,這樣一聽,似乎真是被愚弄而不自知。
白岫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白紙,道:“今日的事,我不會報官也不會在追究,但你們要在紙上面按押。若你們若再幹壞事,我就拿着這張罪證,去告官府。”
那幾人看着空白的紙有點猶豫,紫衣男子道:“這沒有紅泥,按不了。”
白岫陰恻恻道:“砍斷手指不就有血了麽?”
那幾人受到驚吓,看向被打出血的胡宜,從他身上蹭了血,紛紛在白紙上摁下手印:“這還是張白紙。這···”
白岫道:“安心,我不是你們,不會胡謅。是什麽就是什麽!還差了名字,把名字寫在靠左位置。”
那幾人再次受到驚吓,連他們名字都不知道,他們幹嘛老實摁印啊?眼睛一轉,打算使壞。
白岫道:“胡宜就在這,你們想诓騙我,可騙不到。”那幾人只好老實寫好名字,灰頭土臉的離開了。
胡宜還處于各種極端複雜情緒裏,榮興村的變态兄妹在這裏還幫了他。他一直以為的好老板,其實一直在占他便宜。誣賴他的人,就是偷錢財的人。
太混亂了。
白岫輕聲笑道:“你沒事吧?”
胡宜覺得驚悚往後躲:“沒·沒事。”
白岫知道胡宜怕什麽,她輕聲笑起來道:“那個重新介紹一下,我是榮興村的廟祝白岫,是個會點法術的好人。”
胡宜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白姑奶奶。”
白岫道:“這張罪證放在榮興村,你啥時候需要了,可以來拿。”說完轉身離開,走到巷口時。
胡宜問:“你為何要幫我?”
白岫回頭一笑:“幾年前你來榮興村上過香還種了三角梅,現在榮興村建了新廟了,院裏子你種下的三角梅已經長了很高了。”
若不是胡宜和張晨這兩個賊給白岫上過香,土地神年會時,白岫就被剃了光頭,這麽重要的恩情,她當然得還。
白岫身影徹底消失後,胡宜喃喃道:“榮興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