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鬼無情揣着滿心擔憂,先顧不得玉妃了, 只自己先匆匆去了皇帝所在的宮殿複命。
說來古怪, 皇帝往日裏常有風流名聲, 但鬼無情在他身邊這幾日,卻是一直未曾見他召幸過妃嫔。
——這是第一次。
是的。
皇帝此刻, 正在一位妃嫔宮中,他斜倚在榻上, 宮人正細心為他按揉雙腿上的穴位,居住在這一處宮殿的妃子盛裝打扮, 一副楚楚姿态,正伴着清歌翩翩起舞。
鬼無情從窗外蹿到房梁上,和今日輪值的朱雀打了個對眼兒, 兩人對視一眼,朱雀便招招手, 讓一衆下屬讓開位置, 把地方給鬼無情騰了出來。
鬼無情也不推辭了他和朱雀熟的很了,往日裏業務也多有交集, 此刻只從善如流地在她旁邊茍好,打量了一圈兒皇帝的模樣,試探道:“陛下何意?”
朱雀看他一眼,搖搖頭, 只用飽含同情的眼神看他一眼, 做了一個封口的手勢。
這就是不能說的意思了。
幹暗衛這行, 對主子忠心耿耿那是必須的。但大家平日裏都是同事, 互相之間都有些情分,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心裏也都有分寸。
有時暗衛互相看到了關于不同主子的情報,也會跟不在一起工作的同事說一聲,免得同事一時不慎惹怒了主子,就此丢了小命。
鬼無情的腦瓜子隐隐作痛,他心道皇帝到底想要做些什麽?有外人在場,他沒有命令,根本不敢現身人前。皇帝是想到了這一茬,還是貴人多忘事,早把這層規矩給忘了?
皇帝一個舉動,鬼無情就得琢磨半天。他想了半晌,覺着思來想去他都沒有好果子吃,不如佛系一點,要麽等傷好了好好洗浴一番去領罰,要麽就洗洗屁股當被狗咬了一口。
日子都這麽艱難了,還能自己去死咋地?湊活過呗。
冷靜下來的鬼無情被朱雀分享了一把幹果,女孩子家家就喜歡這種甜甜的東西,鬼無情雖然是個大男人,但說句實話他也挺喜歡的。
幹果挺好吃,朱雀把下屬的份兒也搜刮過來,兩個暗衛偷偷六四分,一人一半慢慢吃幹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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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妃子,不管是臉蛋還是身子,總得有些地方有看頭。這妃子在皇帝面前獻舞,容貌與身姿自然都是極好的。
她含羞帶怯,朝着皇帝送去秋波陣陣的時候,皇帝閉着眼睛毫無波動,朱雀卻伸長了脖子,一雙眼珠子直往她胸口隐露的春光掉,鬼無情趁此機會,還悄咪咪摸了她兩粒果子,神不知鬼不覺,朱雀一點兒都沒發現。
妃嫔舞完一曲,皇帝道:“繼續。”
她微微一怔,眼裏帶起一些委屈來,但是也不敢表露,只微咬櫻唇,再舞一曲。
她又将這舞跳了一遍,皇帝卻還是連眼睛都沒睜開過,他讓宮人慢慢揉着腿,繼續道:“繼續。”
妃嫔的小臉頓時吓得慘白一片。
她哆哆嗦嗦跪了下來,眼裏含着的淚珠子都不敢掉,強壓着哭腔,道:“不知臣妾做錯了什麽,還請陛下贖罪,饒臣妾這一次!”
她哆哆嗦嗦跪了下來,整個殿裏的氣氛都霎時緊繃起來,朱雀皺了皺眉,倒也沒有其他的表示了,只自己坐會原地,又摸了一枚幹果吃。
倒是鬼無情有點看不過去,這妃嫔看着楚楚可憐,也就十幾歲的模樣,皇帝不知道到底犯了什麽神經病,竟在這兒難為一個小姑娘?
若皇帝是為了他與玉妃的事情氣惱,那麽不管将他捉來或罰或打,鬼無情都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任他處置便是。但皇帝偏偏不走尋常路,他不罰鬼無情,倒把氣撒在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身上?
殿裏的氣氛沉冷而緊繃,鬼無情皺着眉,便準備從房梁往下跳,朱雀驚了一驚,見他動作,連忙要伸手拉住他,然而她動作來得慢,到底沒來得及,只見鬼無情躍下身去,毫不遮掩,只假做是從暗處行來的,默不作聲地走到皇帝跟前,往他面前一跪,出聲道:“陛下。”
殿內沉寂氛圍,霎時便被他打破了,皇帝頓了頓,慢慢張開眼,他揮了揮手,那妃嫔便如蒙大赦,虛脫地被人攙着退走了。
她們走得幹脆利落,最後的宮人出門時,還不忘把門悄悄關上,鬼無情半跪在皇帝身前,身上的藥材、血腥氣,都被皇帝身上的香濃龍涎香壓下去了。
皇帝道:“見你半響不來,還覺着你被玉妃拉住了手腳。”
鬼無情頓了頓,道:“屬下有罪,甘願領罰。”
他本便做好準備,此刻說話,全然沒有半分猶豫畏懼的意味。皇帝看不得他這般神色,忍不住皺了皺眉,又拉鬼無情起身、坐下,溫和地與他說話。
他道:“你哪裏來的罪?你與玉妃那事兒,朕一早便已經知曉了。她身份不對,你卻是皇家從小訓練出來的暗衛,對阿絕忠心耿耿,朕相信你。今日出了事,定然該是玉妃的過錯——朕叫你過來,并非是為了罰你,你也不必做這般神色,看着倒像是生了氣一般。”
鬼無情僵直地坐在原地,心道:這些想打感情牌?還是他想要對玉妃做些什麽,拿他先當個幌子?
鬼無情裏邊心思百轉,表面上只面無表情地應一聲:“屬下不敢。”
皇帝見他刀槍不入,不由也無奈。只抓着鬼無情的手,慢慢湊近他,親昵道:“你看着像是生了氣,到底是為了什麽,與朕說一說?”
鬼無情雞皮疙瘩都要出來了,他被皇帝湊近了,面無表情,假裝自己是個複讀機,倒帶一般地,倒出一聲與之前全無區別的:“屬下不敢。”來。
皇帝捏着他的手,眼裏含着笑,輕輕道:“因為婉美人?”
——婉美人,便是剛剛那位作舞的妃嫔,鬼無情想要繼續複讀“屬下不敢”四字,卻被皇帝用手指抵住了唇瓣。
皇帝揉了揉他的嘴唇,将鬼無情臉上的面具取了,道:“莫要不認,她剛剛跪下請罪,你便來了。朕可不相信這是巧合。”
鬼無情見他識破,倒也沒有什麽反應,只面無表情地盯着他,與皇帝對視。
皇帝看着他,道:“你平日不在朕身邊,有些事兒,便也不是很清楚。這美人看着清純可憐,但這段日子,可沒少在朕面前邀寵。”
鬼無情面無表情地聽他說話,皇帝細細地将美人做的事說了,道:“宮中妃嫔,一個管不住,便要亂了。朕難得搭理她們,便小懲大誡………叫她們安分一些。”
他一邊說,一邊慢慢湊近了,便想要吻他一吻。鬼無情面無表情地被親了一下,納悶皇帝到底怎麽回事——如今氣氛正好,他分明可以吻得更深一些才是。
皇帝之前表現出來的模樣,可不像是這般純情的模樣,他在外邊素有風流傳聞,就算是暗衛們的傳言有失偏頗,但多多少少,也該是有些真事兒的。
禦南王如今二十有三,皇帝被他大五歲,如今也已經二十有八。若是在他那邊,說有人二十八歲,還沒嘗過肉味兒,鬼無情是絕對信的。
但如今這般世道,皇帝身份尊貴,又早已經過了開葷的年紀,後宮之中,更是被諸多美人塞得滿滿當當。
若說他沒嘗過肉味,可謂便是贻笑大方了。
——起碼鬼無情是半點不信。
皇帝對于更深入一些的事情,自己也有些陌生,加上今日情況特殊,他也不欲探索一二,只點到即止,嘗了嘗味道,便道:“今日喚你過來,是想要先把你送回去。”
鬼無情看着他,從頭到尾連一根頭發絲兒都無比鎮定,他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模樣,就好似皇帝說什麽話,都不能叫他生出一點波動來。
皇帝道:“你的傷若是要養好,怕是得有一小段日子。這段時日,你便先回阿絕那兒去。”
他摸摸鬼無情的臉,竟是可惜這道傷疤未曾再深、再狠,叫它變得猙獰醜陋一些。
若是阿絕厭棄了他,那自然最好。鬼無情是把好用的刀,他生得美,性子冷,便是如今臉上落了一道疤痕,叫人看在眼裏,也半點覺不到醜陋的意思。
反而像是雪裏橫生一樹梅花,忽地為他點上豔麗顏色來。
皇帝微微眯着眼,他心道:便是阿絕還是喜愛他,他也有的是法子,叫阿絕再換個人喜歡。
左右也不過是個暗衛,小心一些,便傷不到他們兄弟之間的情誼。
鬼無情尚且不知道皇帝心裏到底轉的什麽心思,他與皇帝處了一會兒,皇帝便也不硬拉着他了,只自己整理了一二身上的袍子,便道:“阿絕今日說是要來看母後,現在看看時候,應該也要到了。你與我一起去母後那兒,阿絕走的時候,自然便會帶上你。”
鬼無情頓了頓,只颔首應了,他本想要戴上面具,卻被皇帝攔下,皇帝道:“你臉上有傷,這般便好。”
——那我早上戴面具的時候,怎麽不見你攔我一下?
鬼無情看他一眼,實在是不想理解皇帝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麽了。他面無表情地跟着皇帝出了殿內,一路入了太後宮中。
皇帝所料不錯,禦南王剛剛才到,他正坐在位子上,見皇帝來了,也不起身行禮,只招招手,道:“皇兄怎麽來的這麽晚………”
他話說到一半,邊見了跟在皇帝身後,面容上落了一道血口的鬼無情,本來要說的話一下便卡住了,只驚愕地站起身來,道:“他怎的了,臉上怎麽能落了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