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寒風卷着秋葉, 翩翩地從樹叢間飛了出來, 一直落到斷崖邊,被吹到了空中去。

現在距離鬼無情帶着玉妃落下斷崖,已經是過了好一些時候。

又過了片刻時間, 在另一邊驟然響起一道肖似哨聲的長響, 那聲音伴着空中不慎明顯的煙火, 直叫樹叢間簌簌作響,跳出好幾個暗衛來。

他們彼此對視一眼, 便也紛紛颔首,只半點猶豫,直往山下去了。

有一個暗衛, 還喜滋滋地上了前去, 把那把被插在了斷崖邊的長劍拔了出來,擦擦幹淨, 就高高興興帶着它走了。

那長劍還是他自個兒尋人打的, 之前被那位将軍借去, 一直未曾還給他。

而那贏将軍見到他們鬼大人——不,現在不該叫大人了——見到那位昔日統領跳了斷崖後, 便似是失心瘋了一般, 極悲痛地将他的劍插入了斷崖邊上。

——也虧是那位将軍手勁兒大, 他的劍質量也算好,才未曾叫這劍直接崩斷了去。但那劍到底也是他花了好幾錢銀子才鍛造出來的兵器, 若是就這麽落在這兒了, 可真真是叫人肉痛。

鬼無情只一直在下邊耐心等着, 他等到最後一點兒聲音都消落下去了,方才小心使了勁兒,自己悄悄潛上去看了看。

确定周身的确不曾再有人待着守株待兔了,他方才放了心,自己又跳了下去,将玉妃拉了上來。

對。

鬼無情自一開始,便是未曾跳崖的。

他曾經因為幾次任務,來過這兒好幾次。

這片山嶺,對于如今的他來說,是一處可以利用的逃竄之處,那麽對于他曾經的任務目标來說,自然也是如此。

鬼無情曾經便見人有人從這兒跳下去,他那時也怕懸崖之下或有玄機,他身有輕功,半點不懼,只飛身下去,未曾見着那人有什麽藏匿所在,倒是發現了斷崖之下,有一處絕好的藏身處。

那是一棵老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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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怎麽回事,竟是紮根在了斷崖絕壁上,它上邊是一塊巨石,正叫它見不到暖陽,也接不住雨露,分明枝葉都是泛黃的,但卻不知為什麽,硬生生地在這般絕境處活了下來。

鬼無情偶有時候,倒也會到這兒來,看看斷崖處的靜谧風景,這兒若是用來看落日,卻是一處再好不過的所在了。

再過些時候,倒也的确要是日落時候了。

但現在卻不是看日落的時候。

鬼無情以前只将這兒當做一處看風景的地方,卻從來未曾想過,偶有一日,他竟然也會借這兒,用來躲過一命。

玉妃略有些恐高——或也不是恐高,只是在斷崖處的樹木上待着,總是會叫她有些下一瞬便要掉下去的錯覺,因而在被鬼無情拉了上來的時候,她可謂是松了好大一口氣。

“我們現在去哪兒?”

玉妃尚還有些不安,她湊近了,只回頭去看鬼無情,眼巴巴地等他拿個主意出來。

鬼無情道“我們下山,直接折返回去。”

玉妃“啊”了一聲,她略有些不解,卻也沒有詢問,只收拾了一二,道“那我們要不要換身衣裳?”

鬼無情微微颔首,道“我去底下偷兩件兒。”

他之前在城中鬧出的動靜也算得大了,雲朝那邊,定然也能得到些消息。但他自出城以來,便一路不順,若不主動去尋找他們,怕是一時半會兒,那些人也尋不到他。

鬼無情有了之前的一例,這次辦事更是謹慎了不少。

他這次扮了個青年人,牽着自家的嬌俏妹妹,一路折返了城中。

饒是諸多暗衛,也絕想不到鬼無情竟會這般大膽,分明剛剛才逃出險境,此刻卻又自己投了羅網之中。

此次回城,沒了諸如贏子臨那般的意外,鬼無情只拉着玉妃順利混入了城中。他只扮做個要來夜市上擺攤子的農家哥哥,寵溺地拉着妹妹去了胭脂鋪裏邊挑揀。

玉妃一路被他拉着,乖得不成樣子,她進了胭脂鋪子,心中也只道“怎麽回事,我們以後要扮做富家小姐嗎?所以這會兒,才過來這邊買胭脂?”

攻略系統道“我也不清楚,總歸只要不是你家大佬準備賣了你,你就跟着他走就是了。”

玉妃也覺得很有道理,她在心裏“嗯嗯”應聲,對于鬼無情的做法也配合得不行。

鬼無情說她要出嫁了,想要挑些胭脂打扮自己,她便作勢嬌羞,裝模作樣地垂下臉去,鬼無情說她刁蠻又挑剔,卻又不會梳妝,笨得厲害,她便翹起鼻子,恨不得長高半米,叫人看她的鼻孔說話。

夥計也被他們鬧得好笑,他只覺得這對兄妹真真可愛,關系這般好,也是不難纏的客人,他也不因鬼無情、玉妃身上的打扮,覺得他們買不起胭脂,只含笑道“鋪子裏頭,正有妝娘坐着,平日裏也有姑娘不會做妝,都是找裏邊的娘子學的,既然小娘子要出嫁,鋪子也不收您銀錢,只進去,試一試便是了。”

鬼無情含笑應了,他拉着玉妃,跟着夥計一直進了裏邊,玉妃臉上還有易容的東西帶着,此刻被妝娘溫柔地按在了椅子上,只覺得焦躁不安,又不敢直接拒絕,只得慌亂地向鬼無情看去。

鬼無情卻未曾如之前一般,給她些回應,那妝娘正摁在她肩上,帶着笑臉,與鬼無情說話。

“平日裏頭,倒也少見有兄長帶着妹妹來這兒的,若是要出嫁的小娘子,多半都是被娘親、姊妹、嬸嫂帶過來的,您與小娘子,關系倒也真真是好。”

妝娘一邊說話,一邊點起油燈,鬼無情神色不變,他微皺着眉,臉上卻還是帶着壓不下去的笑意,看着倒也真真像是個長兄模樣。

他道“我也甚至沒什麽法子,這丫頭看多了話本兒,一直吵鬧着要做個藏雲起複妝,我也不知道這到底要怎麽做,只得尋了地方,帶她來這兒看一看了。”

他一句“藏雲起複”,直接叫妝娘頓在了原地,那娘子倒也冷靜,她只微微露出個笑來,道“藏雲起複,倒也不知道是哪幾個字,郎君可能說得明白些?”

鬼無情道“倒也是我說得不清楚。”

他卻不說話了,只起了身,漲了胭脂,直在梳妝小桌上,寫出一個朱紅的“雲”字來。

妝娘只擡了眼,她道“不知道郎君姓甚名誰?”

鬼無情道“姓甄,全名只叫甄德。”

那妝娘本還想要繼續再試探幾句,正要出口,卻只将鬼無情道“這妝你做不得,我聽聞這兒有個繪妝厲害的師傅,娘子若是不嫌,可願勞煩一二,請那位師傅,為我妹妹,做個女兒妝?”

妝娘這下猶豫不得,她只收拾了東西,又到了前邊,與夥計說了幾句話,這才又回來,與鬼無情微致歉意,自個兒上了樓,不知道是去請哪位“師傅”了。

他們在旁邊打着啞謎,玉妃在一邊坐着,卻只是個半懂不懂。她只從那句帶着莫名滑稽的“甄德”名姓上,大約明白了鬼無情約摸是在這兒認得什麽人,尋摸着他們之前的那些話,怕也是在對什麽諸如“天王蓋地虎”的暗號。

攻略系統長籲短嘆,他道“我們怎麽這麽倒黴啊——這才只是第一個任務,本來只想要你好好攻略,早些完成任務,我們早點兒滾蛋去下一個世界,現在呢,攻略對象只開了一個,你還把好感度給我刷負了,刷負了就刷負了,以後你總也能開竅,給我把好感度刷回來——結果老子還沒等到你開竅,你就已經跑到不知道哪兒的大坑裏頭了………”

玉妃被他說得心酸又愁苦,她道“唉,我也沒辦法,你要是個其他系統就好了,我勉強還能奮鬥一下………說起來大佬的資料到底靠不靠譜啊,你不是說我老鄉是暗衛頭頭嗎,我怎麽看着他跟個地下黨間諜一樣?”

攻略系統道“你問我我問誰,攻略第一手資料就是這樣,以後的資料都是跟着攻略進度走的。你要是把他設成攻略目标,成功把他攻略了,別說你老鄉,你之前的攻略對象的資料,現在也能再扒拉出來一點兒。”

玉妃道“哦,那算了。”

攻略系統“………………”他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他怎麽就攤上了這種宿主!

玉妃只在腦子裏與攻略系統說話,表面上看着,只是一副目光呆滞,宛若癡呆的模樣。也就是鬼無情能聽到她的心聲,方才不會心憂她神智受損。

但他有聽玉妃心聲的能力,還因為他們是老鄉,只把濾鏡戴了三十米。但不管是這等聽人心聲的能力,還是這三十米厚的濾鏡,其他人卻都是沒有的。

因而那真正管事兒的師傅出來的時候,便忍不住挑眉露出了個訝異神色來,他道“您此次出逃這般狼狽,難道便是因為多帶了個癡兒麽?”

那師傅眉目熟悉,正是之前才與鬼無情見了一面的青年,他手裏還捏着只蠱,只憑着那蠱蟲的反應,判斷出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鬼無情道“竟然是你?”

“可不就是我。”

青年臉上挂上笑,他道“我本以為我得在這兒等上半個月,可能才能見着您,我還備了好幾種毒,白本還在猶豫您帶人前來時,我要用哪一種毒,才能在死前少受些苦。”

鬼無情只微微搖頭,他只在臉上狠狠擦了幾下,露出些真容,道“的确是我,你也不必挑選了。我此次回去,只是為了帶一位與我極重要的友人。不曾有帶人前來,掃了這兒的念頭。”

那青年露出笑來,他整了整衣裳,又慢吞吞地走下了樓,将那捏在手裏的蠱蟲收好,方才一甩衣袖,跪了下去。

恭敬道“是臣逾越——臣,拜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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