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鬼無情被扶到了軟榻上, 他悶聲咳嗽了幾聲, 唇邊也溢出絲絲血跡來。
南宮舒微微皺了皺眉,他道“臣也算略通醫術, 殿下要是不嫌棄,不如讓我為您看一看情況?”
鬼無情深谙他們這種人說話的意思, 知道他嘴上說的是“略通醫術”,實際上,最差卻也是對醫術精研頗深。
他自個兒也算“久病成醫”, 對醫術也算是有一些研究,但這種研究,也只限于處理外傷這些方面罷了。
現在這種情況, 能有個熟讀醫書的人幫他看看,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因而鬼無情也未曾拒絕, 他只躺平任搞, 甚至忍耐住了心底的毛刺感,叫南宮舒探入內力,幫他查看傷情。
鬼無情的傷勢頗為嚴重,南宮舒小心翼翼, 探入內力, 他被這位小殿下體內內息的混亂程度驚得怔了一下。
他小心地撤出內力,先叫鬼無情壓制內息,自己在旁邊輔助, 又叫旁人先行退避, 以免叫他們受了打擾, 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這四個字,只要是習武之人,那就都不陌生。
而在這兒呆着的,除了偶有的那麽一兩個,其餘的都是有些功夫在身的。他們自然也知道走火入魔的後果之嚴重,此刻只極順從地退避開去了。
鬼無情本還想叫玉妃留下來,但玉妃反而反過來寬慰他,道“我沒事,你也知道我,我管不住嘴。待會兒要是吓到了,說不定會叫出來,要是打擾你們了,我自己都要被自己氣死了。”
鬼無情轉念想想她平日裏極其活潑的心音,猶豫一二,也就妥協了。他本想要叮囑玉妃,遇到什麽事,直接喊他的名字就是,但他想了想,又覺得沒有必要,幹脆便什麽都不說了。
偏殿的門房被重重關上,只有燭火并着夜明珠,一起發着柔柔的光。
如今閑雜人等都推開了,南宮舒也便不再含糊,他道“要冒犯殿下了。”
鬼無情應了一聲,道“無事。”
他也沒有想到,在幾日之前,他尚且還和南宮舒坐在一塊兒,想要從他口中問出“叛黨”的形貌、線索。到了今日,他們便已經坐到一塊兒,成了同病相憐的“叛黨”從屬。
南宮舒也有些這方面的想法,他本覺着,要将鬼無情帶到這兒來,怕是很需要一些時日。畢竟這位殿下,自幼便成了皇家的暗衛,若是腦子木一些的,像是那種自己暴露身份,主動于皇帝、禦南王坦白,最後一劍自刎以全忠心的事,也是絕對做得出來的。
但他卻未曾想到,鬼無情竟能這般幹脆,就下了決斷。他這幅表現,簡直就像是他從年幼,到如今,完全未曾被洗過腦,未曾對禦南王、對皇帝,沒有生出過一分忠心一般。
兩個人心裏頭的心思,都複雜得能打成一個蝴蝶結了。但調整內息,卻非得叫人沉下心緒不可。
因而這兩人,在南宮舒小心翼翼,幫鬼無情除去衣衫,露出白玉一般的脊背之後,便一齊收心驅念,只一心沉入其中去了。
鬼無情這一邊,再沒有出什麽岔子。
然而玉妃卻又遭了飛來橫禍,幾乎是在剛出了偏殿,離開了鬼無情的視線之後,她就被那位“大殿下”一把抓住了手臂,被他極其粗暴,直接捂住口鼻,拖到了旁邊的小殿裏頭去了。
玉妃一時之間吓得魂飛魄散,她心裏頭一瞬間生出的,都是些“分散打擊”、“殺人滅口”之類的念頭,吓得連連在心中揪住攻略系統,大喊救命。
“我能有什麽辦法——我也沒辦法啊!”
攻略系統這會兒也被驚住了,他道“早說讓你早點攻略,早點攻略,你現在連系統商城都不開,我什麽功能都沒開啓啊!”
玉妃簡直要哭出來了,她見着周邊人有人猶豫一二,試着前來阻攔,卻被年老些的人攔下了,心頭更覺得窒息,只感覺完了完了,自己和老鄉估計都要栽了。
她被拖到小殿裏,幾乎是被推搡地甩到了地上去,手臂一下便被擦破了,慢慢地溢出了血珠來。
柔弱,無助,又可憐,但會嘤嘤嘤。
玉妃捂着手臂,感覺自己簡直像是個被玩壞的破布娃娃,她尚且試圖自救,嘤道“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大哥,你想想你弟弟,他一會兒醒過來看不見我,一定會和你們鬧起來的。”
玉妃實在是長得很好看。
她的面容,本來就生得清純可人。此刻眼裏含着眼淚,看着瑟瑟發抖,實在很有一種楚楚動人的風姿。
這樣的一個姑娘,說出這麽一番話來,實在不叫人覺得是威脅,反而軟軟的,像是只試探着伸出了爪子的奶貓,更能叫人覺得可愛可憐,心肝兒都能化去了。
若是尋常男人在這兒,要麽就會亂了心腸,再不敢叫她流下淚來,要麽就會生出些惡劣心思,再吓她一下,要将這可憐可愛的小美人兒,吓成一只眼淚汪汪的花貓才好。
可惜現在在這兒的人,卻是個與玉妃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很有些舊事的大殿下。
他這會兒看着玉妃這幅模樣,只覺得一股一股地從心裏頭泛着惡心,聽到了她的話,也只覺得她的意思,是說鬼無情被她蠱惑了,割舍不下她,更覺得厭惡,只冷冷道“你倒還是一副好手段,先勾引了褚家的人,又來勾引我這不知道從哪兒笨出來的親弟弟。”
玉妃被他說得愣了一下,一時之間竟然有一種一頭霧水的懵逼感。
大殿下見她不說話,只以為她是臉皮還未曾厚成萬裏長城,尚且還能感到一些羞愧。
他心底更覺得惡心,只半蹲下身子,不顧玉妃的推拒,強箍住了她的臉,嘲諷道“幾年不見,你倒是越來越醜了,所謂相由心生,你小時候,倒還算得是可愛,但自從你懂了事,就越來越醜,越來越叫人覺得惡心!”
玉妃被他這麽罵,差點兒沒忍住,反過來問候一句“幹你大爺”。
但她到底還存着些理智,且現在聽這位大殿下這麽說話,心裏頭也基本上轉過彎兒來了。心知現在這會兒,該是她倒黴,碰到了原主的仇人了,只勉強擠出個笑臉,道“大哥,兄臺——幾年不見,一見面就傷和氣也不太好………我曾經年紀小,不懂事,要是哪裏冒犯了你,還請你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馬。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以前的事兒,便叫它過去罷,可好呀?”
可好呀?
這人竟然還有臉,問他一句可好呀?
大殿下心裏頭更覺得嘲諷,這會兒連掐着玉妃的臉,都嫌手上沾了髒東西。
他毫不留情,又狠狠地将玉妃甩開了,直叫她痛呼一聲,又重摔在了地上。
大殿下站起身來,瞥着她,冷冰冰道“你竟還有這個臉,叫我放你一馬,嗯?”
他想到曾經“玉妃”說的話,只覺得怒火并着惡意,一起從心底燒了起來。
“你若是如曾經那般說的一樣,就算死在褚家院牆裏頭,也絕不回這處地宮,我倒還能高看你一眼,只将你當做個陌路人,放到一邊去,也就罷了。”
“但你如今是怎麽做的?”
大殿下眼底流露出毫不掩飾,極其明析的輕蔑之色來。
他冷冷道“你在那兒,不是已經成了妃子嗎,嗯?怎麽又想了法子,搭上他,算計着回到地宮裏頭了呢?”
玉妃目瞪口呆,這會兒已經徹底懵了。她本來還在腦海裏,與攻略系統瘋狂吐槽,在心裏頭道“這人是精神病院裏跑出來的嗎?”
這會兒也想不下去了,只滿心都是一個念頭——
完了。
她怎麽好像………叫原主死不瞑目了呢?
玉妃這邊兒的波瀾,鬼無情尚且還不知情。
他尚且還沉于體內,借着南宮舒的助力,壓制體內紊亂的氣息。
南宮低聲細語,一邊與他運功,一邊還能分出心神,于他說些注意的要點,叫他莫要傷了經脈、內腑。
鬼無情以往運功,尚且還未曾這麽小心翼翼地注意過。反正經脈即使有損,只要幾日功夫,也便能重新長好了。與其花這些閑工夫,在這般并不重要的小事上,他還不如多做些任務,多争得一些休息的時間。
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小心謹慎地運行內息,雖的确是耗時間了一些,但也的确是舒服了不少。
等到他們終于幹完了事兒,兩人身上,都已經出了一層薄汗。
鬼無情身上更是明顯,他面容、脊背上,都挂了一層薄薄汗水,他皮肉白皙細膩,肌理又流暢好看,并不顯得過分誇張,此刻看着,簡直像是一尊玉雕一般,亮閃閃地發着光。
他到底是受傷的那一方,此刻全身都酸痛不已,從骨頭縫兒裏,生出疲軟之感,若非現在身邊還有其他人,他簡直就要癱軟下去,好好地睡上一場了。
相比鬼無情的情況,南宮舒的情況,便要好的多了。
他雖然也有些疲憊,但這種程度的疲憊,也不過就是他尋常練武之後的狀态罷了。
主要叫人覺得累些的,還是他這段時間全神貫注,勞動了心神,直叫他隐隐帶了些昏沉。
以至于在手掌剛剛離開他眼前的小殿下的脊背之時,甚至還有點兒不受控制地,想要重新貼上去,摸一摸。
所幸他到底自制力極佳,且這個念頭,也只是生了一瞬罷了,在它生出的下一秒,便又重新如雨中燭火,一瞬便被澆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