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下)(一)

時間到了下午,世外桃源壩美景區終于流露出了幾分景區的特質:穿着打扮和說話口音明顯來自外鄉的人多了,他們三三兩兩在橋頭、在河邊佯裝捕風,佯裝玩水,鬧哄哄地拍照,形單影只的人也照相,不少都帶着自拍杆,拍照時不看鏡頭,眼眸低垂,好像沉浸在某種怡然自得的氛圍裏,他們頻繁焦急地按快門,拍了一張又一張。

村裏的一棵樹根暴露在地表的大榕樹最受歡迎,于戎在附近買水,等找零的空當,一連來了好幾波游客,大家看到他背着相機,都來請他幫忙拍合照。合照分批次照,男的一批,女的一批,男女混站着再一批,在這些男人女人們研究站位姿勢,同步笑容的間隙,于戎用膠片機偷偷拍抽煙的林望月,喝水的林望月,低頭看手機,把手機放在耳邊卻一言不發的林望月。

好不容易從大榕樹前抽了身,經過校門緊閉的壩美小學時,林望月突然開腔,言之鑿鑿:“你媽一定在這裏上過學。”

于戎不太确定:“沒聽她說過,可能吧。”

他低着頭往前走開,聲音輕細:“誰知道呢……”他想到了什麽,擡頭一喊林望月,問道:“你剛才和誰打電話?”

林望月指着學校大門:“不進去查查學校紀錄?”

于戎說:“你家裏人知道你來雲南了吧?”

林望月咯咯直笑:“你怕啊?”

他們尚未走出壩美小學的範疇,身邊一側還是那圍住學校的圍牆,牆不高,将将超出于戎的頭頂。林望月踮起腳尖,跳芭蕾舞似的繃直了腳背,脖子仰得高高的,一路走一路往學校裏張望。

于戎沒管他,喉嚨發癢,點了根煙,吃香煙,看着路邊的石子,野草,他的另外一側就是水稻田。他貼着田地邊緣走着,說:“我當然不怕,我又不是人口販子,把你騙出來要賣了你,你還是要和家裏人說一聲的,不要讓他們擔心。”

林望月說:“你是不是怕你媽的老家其實不在這裏,你知道她從前住在村裏哪一帶嗎?”

于戎一只腳踩到了爛泥,可他斜着身子,原歸沿着那側邊走,踢開石子,踩着野草,說:“她沒和我說過。”

林望月的腳掌着了地,一瞅于戎,把他拉回好走的路上,慫恿他:“那你打聽打聽。”

“小方哥這樣的百事通都沒聽說過的事,要去哪裏打聽?”

“找些上了年紀的人打聽打聽。”

于戎大致指了圈,沉聲說:”上了年紀的人今天應該都去布羅家了。”

林望月邊聽于戎說話邊笑,于戎被他笑得心裏發了毛,頭上冒出些虛汗,嘴裏泛起苦味,他一腳又踩進泥裏,這次踩得很深,褲腿濕了,他跳起來,拎起褲腿,站在路邊抖了抖,一看林望月,他抿着嘴唇,仍笑着,黑亮的眼睛裏映出他的身影,那麽小,那麽具體。于戎舉高手做投降狀,說:“可能她的老家根本不在這裏,她騙了所有人,騙了我,我對她其實一無所知。”

說完,他呼了兩口煙,添了句:“我對自己的媽媽一無所知,這也是人之常情吧。”

林望月笑出聲音,拍了拍于戎的肩膀,并未置評。

他們繼續往前走。壩美小學被他們甩在了身後,他們前面就是山了,壩美三面環山,他們走過了人多的沿河地帶,無論多漫無目的地閑逛都是朝着某座山的方向。

林望月問道:“還有什麽人之常情?”

“很多。”

“說來聽聽?”

于戎卻不響了,路兩邊的植被密集了起來,爬過一小段坡,走進一片茂密的樹林,前後左右不見人影,于戎掐滅了煙頭,收進口袋,這才逐一道出:“人長大了不是像媽就是像爸;對陌生人,不熟的人推心置腹,面對親人只會說謊;親人之間最殘忍,這種殘忍很大程度上緣于一種自我厭惡,你和親人共同分享一串基因密碼,他們面目可憎,你又可能會好到哪裏去呢?”

輪到林望月投降了:“我不知道你對親緣關系這麽悲觀。”

于戎反對這種說法:“這不是悲觀吧,只是總結分析。”

林望月提起先前的話題:“如果你媽媽的老家不在這裏,那她寫的那些故事是誰的故事?”

“可能是她的幻想,她不知道從哪裏聽說了壩美這麽個地方,她開始寫書的時候才八幾年,還沒有游客到這裏來過,一個要從岩洞進出的村莊,一個理想中的桃花源,她可能希望她能在這裏度過她的青春。”

林望月鼓鼓掌,吹呼哨:“你倒想得很明白。”

“我都三十了,什麽事想不明白啊。”于戎說,帶着點自嘲的意味。

林望月輕笑,帶着的是輕蔑的意味:“多的是活了一輩子還活不明白的人。”

于戎道:“那不叫活不明白,自己怎麽回事,活着是怎麽回事怎麽會不明白呢?不想承認罷了。”

林望月笑着說:“你明白了,還承認了,所以你搞出了失敗者N部曲。”

他笑得不懷好意,口吻和态度全都昭顯着他并不是在開玩笑,而完全是在刻薄和嘲諷,于戎卻被他引得也笑了,他不反駁,也不生氣,心境反而異常平和,可能是因為樹林間的空氣足夠清醒,足夠潮濕,山中的氣氛足夠幽靜,他的頭頂是樹冠和樹冠疊出來的網,漏下亮度适宜的光,他的腳下是落葉和落葉拼出來的路,枯葉新葉摻雜,寬窄剛剛好适合兩個人并肩,剛剛好,走在上面必須用一種不快又不慢地适中的速度以避免滑倒,而周圍再沒別人來分享這樣的一座森林,這樣的幾道光,這樣的一條路,只有他和林望月。他的怒火點不起來,他也沒空不高興。他只想走着,往前走,一步一步,不被落下來,不被超過去,也不管要走到哪裏去。

他忽然覺得一切都像夢。

于戎清喉嚨,些許回音從高處輕輕散落。林望月問他:“你為什麽想當導演?”

于戎說:“我想搞清楚是不是導演都那麽虛僞。”

回音消失了,四下靜谧。于戎忍不住說了許多。

“後來我發現每一個導演都很虛僞,連紀錄片都需要寫劇本,每一個采訪對象的選擇,每一個問題,每一刀剪輯都完全是為導演的個人意志服務,事件必須離奇,過程必須引人入勝,邏輯必須嚴密,就算紀錄最平凡,最普通,最無跡可尋的生活,永遠都必須囊括邏輯嚴密的生老病死。沒有人對真正的紀錄感興趣,也沒有人會想要理解一種有別于自己的生活方式、生存方式。人們只想聽奇聞轶事,然後大放厥詞。”

林望月道:“我一開始以為你不知道你來雲南要幹什麽,現在我明白了。”

于戎扭頭看他,林望月撿起了地上的一根樹枝,樹枝上長滿了苔藓,他抹了抹,在褲腿上擦擦手,握着當登山手杖用。他拄着樹枝走,繼續道:“你确實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麽。“

于戎眉頭微蹙:“我第一次身兼導演和制片。”

藏在高處的鳥發出短促的啼鳴。

林望月笑了笑,于戎看着他手裏的樹枝,也找起了能當手杖的樹枝,他嘴上并沒閑下來,說着:“也不知道要在這裏弄到什麽時候,去泰國的機票又不難買,就算你是中國護照,現在也能落地簽了,很方便,去之前我還得聯系我在泰國的朋友,你是中國護照吧?”

“我是澳門護照。”林望月道。

“澳門護照?”

“澳門福利好啊,每年政府都發錢,老了發更多,我還認識一家星級酒店級別的養老院的院長,床位都給我留好了,等我老了,誰也不用受罪。”

“誰會受罪?”于戎問。

林望月說:“覺得自己有義務,有責任照顧我的人。”

“也可能是愛你的人。”

“那可多了去了!”林望月看他,“你不就算一個嘛!”

他放松地走着,放松地說着話:“可是等我老了,我的皮膚失去了彈性,又幹又粗,我可能得了白內障,眼睛不亮了,睫毛掉光了,抽了太多煙,牙齒不是變得很黑,就是掉光光,還有手,手指上都是焦油熏出來的痕跡,說不定還會大小便失禁,整天渾身都臭烘烘的,你怎麽可能還會愛我?那時候留在我身邊,願意照顧我的人就只可能是有義務,有責任照顧我的人了。”

“你忘記你的絕世才華了嗎?”

林望月笑着點頭:“對啊,怎麽把仰慕者這回事給忘了。我老了,老得一張設計圖都畫不出來了,老得手發抖,針都拿不穩了,老眼昏花,分不清孔雀藍和松石綠的時候,還有人會因為我年輕時的一條裙子,一場秀,靈關一閃的一瞬來愛我,願意親一親我皺巴巴的嘴唇。”

“你怕老?”

林望月翻白眼,又笑,仰頭望天,伸展雙臂,又把雙手疊在胸前,自我陶醉地閉上了眼睛:“我是墜入凡間的仙人!我怎麽會老!”

“那你還預定養老院的床位?”于戎發現了一根粗細适宜的樹枝,撿起來在手裏掂量了掂量,樹枝太輕了。他把它扔了。

“你這個人怎麽聊天愛兜圈子!繞來繞去都繞不出來!沒法兒聊!”林望月不耐煩了,加快了步伐。

于戎大聲喊道:“比起你年輕時的樣子,我更愛你備受摧殘的容顏!”

林望月在前頭高喊:“你會背杜拉斯,那你會背陶淵明嗎?”

于戎背道:“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他發現要找到一根合适的樹枝太難了,路邊随處可見斷枝殘木,可不是太重就是太輕、太脆,或是用了會兒,實在不趁手。

林望月還走在他前面,他還在尋覓樹枝,林望月繼續出題:“李白。”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王倫送我情。”

“杜甫?”

“死別已吞聲,生別常恻恻。”

于戎就這麽一路走走停停,撿了又扔,扔了又撿,背唐詩,背宋詞,林望月出的題他全都會。林間偶有騷動,他擡頭找一找,找到的只有昏沉的日光,縱橫交錯的樹網。

潛入山林的白天早就被山裏潮濕的綠意灌醉了,變得疲憊又柔軟,樹林中的空氣沉甸甸的,落在行走在其間的人身上,成了一件汗濕的外衣。于戎擦汗,他找樹枝找得累了,走得也累了,他靠着一塊石頭休息,從背包裏拿出礦泉水,喝水。

林望月殘缺的背影在熱帶植物間穿梭。于戎盯着看,一歇,在他停下腳步,靜下來的不久後,林望月也不走了,他轉過身,找到他,挑起一邊眉毛,出新的題目:“素雁?”

于戎背道:“住在柳樹裏的人,用眼睛看,用嘴巴說,用手擁抱,用心去呼喚。”

林望月也喝水,也背:“花墜下來,咚咚地敲響樹葉,光照進來,鏡子在雲的外面。”

他伸手摸到一棵樹,這動作驚動了滿樹的葉子,一片,兩片,樹葉落下來,擦過他的肩膀。他仰起臉,低低道:“那……黃秀麗?”

于戎得想一想,好好想一想。他沉思着,手指摳着石頭上的野草,好長辰光才想到。

“我是病人,不代表你需要騙我,最壞的情況是什麽,你告訴我。”

他抱着相機包,看着地上的一株白蘑菇,說:“吃東西不要太急,不要燙到,吹一吹再吃。”

于戎的肩膀垮了下來,他想抽煙,但是他在樹林裏,他不能抽煙。他把身伸進褲兜,摸到短短一截煙頭。他單手托腮,不響。

林望月問他:“你在想什麽?”

于戎說:“我在想,是不是我困住了我媽,我讓她記挂了,她走不掉了,所以還沒去投胎,招一招她的魂,她會響應。”

林望月站在原地,說:“你說小方哥的背簍裏的東西真的是要帶去葬禮的嗎?他沒背去布羅家啊。”

“可能他忘記了。”

“人能說忘記就忘記,那世界和平指日可待。”

于戎笑了,腳着了地,重新站起來,林望月候着他,候到他了,兩人再次一齊深入密林。

他們腳下沒有路了,到處都是齊頭高的草,長滿苔藓的樹,絞着樹幹的藤蔓,許多叫不出名字的花,白的,綠的,像樹葉,像飛鳥,停挂在樹上。沒人說話,樹林間唯有他們行進時沙沙作響的腳步聲。

他們用樹枝,用眼睛,用一雙腳去探索。

天色比他們進來時暗了些,目光所及的景色變得相似,時間好像在不停重複着自己。于戎看看手機,傍晚了,太陽很快會落山。他的手機還有信號。

林望月問他:“天黑之前我們能走出去嗎?”

“原來你是想走出去?”于戎吃驚,“我以為你是來探險的。”

林望月翻白眼:“那我屬于自殺式探險,一個人死還不夠,還要拉一個墊背的。”

于戎抓了抓頭發:“應該能出去吧,手機還有信號,實在不行就打電話給小方哥。”

“然後他說不遠,不遠,結果我們等了他兩天,他才找到我們。”

“那我先微信轉兩百塊給他。”

林望月哈哈笑,于戎再一擡頭,那上一秒還籠罩在他們頭頂的發灰的白天被黑夜扯了下來。

螢火蟲出來了。

于戎指着那團團飛舞的綠光,興奮地跑過去:“看!螢火蟲!“他不會認錯:“我以前在沙巴的紅樹林拍過一次!”

螢火蟲在一片長滿蘑菇的樹樁前聚集,于戎喝掉了最後一口礦泉水,抓着空瓶子,打開瓶蓋,俯身打撈,他撈起了一團綠光。

于戎回頭沖林望月搖晃塑料瓶,小跑着到了他跟前:“可以當手電筒。”

林望月瞅瞅那發光的塑料瓶,瞅瞅于戎:“你剛才把你最後的水喝完了。”

于戎說:“我看過很多集荒野求生!”

他舉起那瓶子在林望月面前轉了一圈,微弱的綠光掠過林望月的臉,掠過四周圍,樹葉蒙上了熒熒的光彩,鳥不叫了,蟲子上場了,樹葉和樹葉之間互相摩挲,問候,告別,珍重,不再見。晚間的森林不動聲色地熱鬧了起來。

林望月從于戎手裏接過那閃放幽光的瓶子,舉着看着,重新擡起腳:“你們學電影的都這麽浪漫?”

于戎問:“你打算單身了?”

林望月嗤了聲,把瓶子還給了他。還有別的地方也有螢火蟲,好像在給他們指路似的,只在某一個大致的方向出沒。他們便追随着。

林望月和于戎說:“如果我也喜歡你,會帶給你什麽?滿足感還是成就感?我不喜歡你呢?你就失落,失望,絕望,自怨自艾,對我念念不忘?”

于戎說:“我只是打探一個意向,你就把我攻擊得體無完膚。”他道:“我現在很好奇你的男朋友是個什麽樣的人了。”

林望月不響。于戎接着打探:“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游泳池。”

“游泳池?”

“你去游泳池游泳,你明明知道有人在裏面小便,放屁,吐口水,可是天氣太好了,游泳池的水太藍了,你就算不會游泳,你也想跳下去。“林望月說。

于戎說:“可是,如果我不會游泳,我就不會去游泳池啊……”

林望月哈哈大笑。于戎說:“我談過三次戀愛。”

“第一次是高中,第二次是大學,第三次是去了美國之後,我和他分開了三年了。”

林望月奇道:“你每一任都記得這麽清楚?”

于戎說:“你分不清戀愛和一夜情的區別?”

林望月确實不解:“有什麽不同嗎?你選擇一夜情的對象也不會選擇沒好感的吧?當然是選合眼緣的,不讨厭的,戀愛不也一樣嗎,不合眼緣,連一句話都不想和他說,還怎麽戀,怎麽愛?區別在于,一夜情之後你根本不用去忍耐什麽,而戀愛對象,你試着包容,試着忍耐他和你的一切差異,試着消化,試着理解,有時候你甚至産生錯覺你是不是個自虐狂,你是不是基督轉世,死過一次之後,依舊連猶大都愛。”

于戎說:“我想得沒你這麽多,我覺得在一起如果開心,如果有開心過,那能抵消很多不愉快。”

“那你天天吃開心果不就好了?”

于戎啞然失笑。林望月看他,問他:“那為什麽分開?”

“高中那個,其實不太懂,有些趕時髦的感覺,後來意識到了,也就淡了;大學那個,因為我要去美國,他不去,也就結束了;最後那一個,也是最近那一個,他說他愛我,但是他覺得我們在一起,誰也不會變成更好的人,他走了。”

說完,于戎靜了,不響。林望月亦不出聲,這麽徹底無言地過了一歇,林望月說:“你一個人的時候會想起他們嗎?你一個人的時候會想起那些你曾經愛過的,現在卻不在你身邊的人嗎?他會慢慢變淡,慢慢變成一片空白嗎?”他看着于戎,語速緩緩,“我沒談過別的戀愛,我就那麽一個男朋友,我們在一起九年,我很好奇。”

于戎一怔,笑笑:“我現在更好奇你的男朋友了。”

他随即說:“其實我不太想過去了的事,懷念前任未免太折磨自己,未免對現任不公。”

林望月若有所悟:“愛情原來是講公平的東西。”他微笑着看于戎,“過去的事情說不想就能不想?這麽厲害?”

“我有個秘訣。”于戎說。他站定了,林望月便也駐足,站着。于戎找了找,他找到一棵樹,靠着說不清從哪裏來的微光,他指給林望月看,說:“你看那棵樹,那邊那棵,看到了嗎?”

林望月看過去,點了點頭。

于戎說:“記住了嗎?”

林望月點頭。

“現在,你閉上眼睛。”

林望月閉上了眼睛。于戎也閉上了眼睛,他問道:“現在這棵樹在你的腦海裏了嗎?”

他說道:“你開始有胡思亂想的征兆的時候,你就想想這棵樹。”

他看到他的樹,長在不遠也不近的地方,長在清晨或傍晚,它的樹枝往天空伸展,樹根向地下深入,它腳踏實地地長在那裏,春天抽新芽,夏天披綠衣,秋天黃了一身,冬天裹銀裝,四季更疊,人間反複,它長得很高,很大。它安靜,沉默地生長。

林望月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于戎也作深呼吸。說不清過了多久,等到他睜開眼睛時,黑暗完全降臨了,那棵樹,找不到了。而林望月,他看不到他,聽不到他,他是不是還在,這到底是不是一場夢,他說不好。他沒有問。他摸索着走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過了歇,螢火蟲的光再度出現,這團光把他引進了一個山洞,他擦亮打火機,林望月還在,就在他身後不遠處,白着臉,默默地注視着他。他的眼神堅定,氣質陰森,像噩夢裏的一道亮光,又像美夢裏的一個陷阱。

于戎朝他打了個手勢,他們在附近收集石頭和樹枝,生了堆火。

忘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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