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開店

開店

梁州本就偏僻,芸山鎮則更加算得上窮鄉僻壤,新店開業,幾乎能把整個芸山鎮的鎮民都吸引過來。

多虧了楚淮序的經費贊助,溫銜青不僅開了這店,還能将排場做大些,她在門口放了炮,撒了花,還挂上了一些絲綢緞帶,于是更加引人注目了。

只是人是烏泱泱地擠在了食肆門口,卻沒人真正進來用餐。

芸山鎮民排外的思想是刻在骨子裏的,據說是祖上曾在大都游歷時遇害,故而後輩皆對外人有了敵意。

“這老板看着面生,不像是鎮上人,”有一人在門口左右打量着,同另一人道,“你見過此人麽?”

被問話的那人搖了搖頭,道:“未曾見過,看這身穿着,倒是華貴得很,怕不是大都來的吧。”

“大都?那這店我可不敢吃,更何況這食肆取的是什麽奇奇怪怪的名字,無譜二字又是何意?”

“诶你看這兒。”開口的這人指着食肆門前貼着的一張紙,念道,“本店無菜譜,來客莫點餐……”

“嘿。”另一人樂呵,“沒有菜譜還吃什麽,走走走,別看了。”

人聲逐漸淡去,這日又降溫,外頭天寒地凍,店內倒是生上炭火,減了些寒氣。

溫銜青百無聊賴地坐在炭盆邊搓着冰冷的手,對着空無一人的飯館發愁:“一上午過去了,一個客人都沒有,再這樣下去,要不了幾日,我們便可關門大吉了。”

“小姐,”連枝蹲下身子,抱着膝,擡眼看向溫銜青,弱聲道:“雖說您現在做菜的确很好吃,可孤身在外總歸如同飄蓬,若是實在不行,我們不如還是回府吧……”

回去?

且不論自己“被休”擅自離都的行徑就免不了一頓家法,更遑論日後受盡白眼欺淩的日子,溫銜青選擇梁州,一來是為了房價,二來便是為了遠離大都,與那一家子人劃清界限。

大雪紛飛,這會子工夫又起了風,這個冬日很是難捱,若是離了火爐和大氅,還真不知如何度過。

沒有客人,溫銜青正清閑着,而就在此刻,一個衣衫褴褛的男子跌跌撞撞地走了進來。

他在這寒冬臘月裏也衣不蔽體,又瘦骨嶙峋,像是已經許久未飽腹了。

溫銜青看着那人凍得青白的唇,忙站起身子,迎上去攙住他。

“大哥,你這是……”

聞言,那人張了張口,方要說些什麽,卻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在下……咳咳……”

“行了你先別說話。”溫銜青有些看不下去,她招呼連枝照看一下這人,便自己去了後廚。

寒氣逼體,适飲姜湯。

溫銜青取了塊生姜切片,放入鍋中同水一起煮沸,最後又放了些紅糖入內,待到一股濃烈的姜味撲鼻時,便可出鍋呈上。

只是那人的情況似乎比想象中要糟糕,連枝見溫銜青出來了,忙喚道:“小姐!他的額頭好燙!”

“喂他喝了。”溫銜青把碗遞給連枝,蹙着眉頭看着那人的面色。

連枝點了點頭,将姜湯一勺一勺送入那人口中,碗很快便見了底,那人的身子幾乎是同時回了暖,原本模糊的意識頓時清明了。

過了片刻,連枝再去觸他的前額時,驚覺那高燒都退了完全。

“小姐,”連枝驚道,“您這姜湯竟有如此奇效!”

莫說是連枝,就連溫銜青自己都被震驚到了,難道這是穿書獲得的隐藏金手指?

這樣一來,對于這食肆的生意更是如虎添翼,盡管到現在為止,面前的男人還是第一位光臨這小店的。

“多謝這位小娘子,在下謝玄知,常州人。”男子支起身子,對着溫銜青行了一禮,“今日救命之恩,來日必将湧泉相報。”

原是常州人,怪不得沒這芸山鎮人刻板的思想,在饑寒交迫下選擇進了這家生意慘淡的小店。

溫銜青擺了擺手,道:“不必行此大禮,說起來,也許還是我得感謝你。”

謝玄知:“?”

“小店新開張,你可是我的第一位幸運顧客。”溫銜青剛得知了自己的隐藏金手指,心下高興,連帶着語氣都歡快了不少,“為表示對你積極捧場的謝意,本單便不收你一分銀兩!”

謝玄知聞言,低頭看了看自己破了許多道口子的衣衫,在心底裏默默想道:其實……我也付不起啊……

食肆外,原本散開了的人群又開始聚集成一團。

只因幾刻前,有一個身着華服的中年婦女從一輛氣派的馬車上走下來,昂首挺胸皆流露着富态和貴氣,晃動的鎏金發簪彰顯着此人顯赫的身份。

芸山鎮民哪見過這等場面,他們因着排外的思想,有些人是一輩子也不會出遠門,也未曾見過市井繁華和達官貴人。

而此刻,他們眼中的“富人”站在門口打量了片刻,便擡步走了進去。

“溫銜青!你個敗家子!”那婦女方踏過門檻,便和變了一人似的,對着溫銜青毫無形象地破口大罵,“平日裏盡做些惹事生非,敗壞名聲的事,如今還跑到這鬼地方來開什麽勞什子的飯館,你是嫌還不夠丢人麽!”

溫銜青停下了手頭上的動作,擡眼看向來人。

哦,原是原主這便宜娘找上門來了。

這便宜娘名叫沈慕荷,溫銜青雖為長女,但卻是庶出,當年她的生母懷着孕時,被這沈慕荷趁機下藥,生下溫銜青便撒手人寰,從此在這府上,溫銜青便再沒有了依靠,空有長女這樣尊貴的身份,私下裏卻過得連下人都不如。

不過她離開大都有段時日了,憑着府中勢力,沈慕荷能找過來,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只是這人上來便咋咋呼呼,屬實令人生厭。

“娘,這千裏迢迢的,您怎麽來了。”如今明面上還不能得罪她,溫銜青忍着心下的厭煩,裝作乖順地喚了一句,然後同一旁膽戰心驚的連枝道,“連枝,去廚房給娘盛一碗姜湯,再從櫃裏取幾顆紅棗。”

那姑娘已經有些被吓傻了,聞言愣愣地點了點頭,好在手腳仍然是麻利的,片刻便依言将湯端了出來。

溫銜青将紅棗放入姜湯中,遞給面前面色不虞的沈慕荷,恭敬道:“外頭天冷,姜湯驅寒,娘請慢用。”

這紅棗經了她的手,再投入湯中,便算是與之前那碗姜湯不同了,如果溫銜青沒有料想錯,那麽待那便宜娘喝下這碗姜湯後,便應當能見到效果。

沈慕荷面色稍霁,她對這溫銜青軟弱的性子可謂是了如指掌,因此也絲毫不懷疑面前這碗姜湯是否被動了手腳,只覺此刻身上确實有些冷,便接過那湯嘗了一口。

入口甜辣适口,與市面上的純姜湯不同,它将紅糖與生姜的味道完美中和,叫人忍不住還想再喝上幾碗。

“溫銜青,我告訴你。”沈慕荷擱下碗,沉聲道,“這門婚事由不得你做主,立馬同我回府,趕明兒便上陸府賠禮道歉,必須讓陸千霖回心轉意,撤回休書!”

“還賠禮道歉呢,那是不是還要負荊請罪啊?”溫銜青偷偷翻了個白眼,在心底嗤笑道。

分明是那陸千霖不守夫綱在先,這一家子人竟還要她上門賠罪,真是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

“怎麽,不樂意?”那沈慕荷這會兒倒是看出了溫銜青的不情願,臉色冷得像是凝了冰,“好啊好啊,這麽長時日,就養了這麽個白眼狼出來……”

倏然,話音停了。

“夫人,您怎麽了?”一直跟在她身側的侍女張皇地上前攙扶。

沈慕荷不知怎的,臉色驟然變得蒼白,她張了張口,似是還要說些什麽,下一秒卻捂着腹部轉身逃也似的跑出了食肆。

她腳步倉促,來時有多顯擺此刻便有多尴尬,這副狼狽相如今全叫食肆門前的一衆貧民看了去,沈慕荷越發覺得失了面子,卻因腹痛難忍分不出旁的心思。

“茅廁,”她低喘一口氣,壓着聲音問身畔的侍女,“何處有茅廁!”

這侍女哪裏能知道,百般無奈之下只能開口求助這圍觀的數十人。

有人指了路,但等到沈慕荷一衆人朝着那方向匆匆離開後,這人便道:“你們看,那貴人進了這店,出來便這副模樣,怕不是這裏頭的食物不幹淨。”

衆人紛紛點頭表示認同,這下子說什麽也是無人願意光顧了。

然而片刻過後,衆目睽睽之下,謝玄知卻從裏頭走了出來。

這群人當中,也有不少人見證了這“乞丐”般的流浪漢第一個入店,當時他們全然抱着看笑話的心态,只想着這小子要不了多久便一定會被趕出來。

只是很顯然,現實與他們所想的畫面截然相反。

謝玄知內裏雖是仍穿着那件破到不能再破的衣衫,但外頭卻披了溫銜青的大氅,且看他一臉神采奕奕,面色紅潤,哪還有半點先前的窘迫之态。

見此情形,原本還七嘴八舌的衆人一時皆沉默下來,愣愣地看着謝玄知走遠之後,那議論聲才逐漸放大。

“這食肆定有蹊跷。”最開始質疑店內食物不幹淨的那人此刻倒轉了主意,他大聲對周邊人道:“兄弟們,且待我探探究竟。”

暗處,紅梅覆雪,豔紅的衣角拂過雪地,白皙修長的指節執着傘柄,那人開口,嗓音帶着笑意:“她,當真是不一樣了。”

“将軍,”黑衣侍衛問道,“是否要進去看看大小姐?”

楚淮序搖了搖頭,眼看着有人進了店,笑着道:“罷了,她此刻怕是不得空,再者先前我那般對她,也保不準還在氣頭上,改日再來吧。”

這話倒是不錯,溫銜青這會兒也确實不得閑。

擺脫了沈慕荷的說教,她原本正在後廚忙活,便聽這頭連枝扯着嗓子喚道:

“小姐!來客人啦!”

溫銜青匆匆将沾着蔥花的雙手擦拭幹淨,然後探出頭來定睛一瞧。

好家夥,這人生的人高馬大,一身腱子肉壯碩有力,一看就是能一個頂兩個的那種類型。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溫銜青對着面前這人,也不免有些發慫,于是弱弱道了聲:“客官您請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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