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幫手

幫手

自那日起,溫銜青直至入夜才能落個清閑,一到白日便忙得不可開交,前廳招待客人的任務被她交付給了連枝,自己則整日紮在後廚不見人影。

日中時,溫銜青拖着沉重的身子,疲憊地走到桌前,動作遲緩地拎起茶壺盛滿杯盞,而後仰頭飲盡。

“連枝,這樣不行。”她微喘口氣,無力道:“我覺着得雇個幫手。”

這工作強度,哪怕是在現代,她也未曾體驗過,溫銜青簡直想給自個兒冠上“勞模”的稱號。

連枝聞言認同地點了點頭:“依現在的積蓄,我們應當付得起雇人的薪水,小姐,我這便拟個告示,然後貼到外頭去。”

“行。”兩杯茶水入了腹,溫銜青這才有些緩過勁來,她想了想道,“包三餐,辰時上班,酉時下班,薪水可面談,但一月裏只可休沐五次。”

連枝嘴角抽了抽,弱弱問了句:“會不會休憩的日子少了些……”

“……咳咳。”溫銜青掩飾般清咳了兩聲,她頓了頓,低眉無奈道,“沒辦法呀,飯館畢竟不可閉門謝客,實在不行便多加些薪水嘛。”

真是沒想到,她溫銜青穿到書裏,竟成了個“萬惡的資本家”。

不過結果卻是出乎兩人意料,這告示方貼出去沒多久,來尋溫銜青的人倒是接二連三地紮成了堆,這滿堂的數十人包括了男女老少,老弱病殘。

溫銜青見着這混雜的局面,頗有些頭疼,她撫了撫額,道:“一位一位來吧。”

第一位大哥自坐下起便不住地動來動去,換作旁人見了,怕是要以為這板凳上放了個灼熱的火爐。

溫銜青盡量無視那人的動作,正色道:“先說說你認為自己有何優勢。”

“我?”面前的人渾然不覺自己語出驚人,尤自樂呵道,“我的優勢就是能吃!小老板你一定想不到,我一天六頓飯,頓頓都是旁人食量的兩倍……”

這可真是把你能的。

溫銜青幾乎是一臉麻木道:“這位大哥,我這招的是幫工,不是美食品鑒師……”

本以為這位走錯賽道的大哥已是足夠奇葩,豈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第二位站在溫銜青面前的小姑娘更是直接緊張到話也說不出來,渾身都打着哆嗦。

溫銜青深吸口氣,雙目無神地喃喃道:“我又不吃人,你在害怕什麽啊……”

待到最後一人離場,已是遲暮黃昏,暮色像是自天邊引了熊熊烈火,灼燒在積了厚雪的地面上,蔓延了目之所及的每寸土壤。

溫銜青筋疲力盡地坐到椅上,支着下颌嘆道:“連枝,趕明兒你上隔壁常州跑一趟吧,碰個運氣,指不定便能招攬個人才回來。”

白白投入了一下午的工夫,卻也沒尋到一個合适的人,她越發覺得,這事兒倒不如先擱置着不做,也好過為此關了門虧了錢。

連枝這會兒正替溫銜青沏茶,面上也顯然犯着愁,只那茶水盈滿了杯時,她忽然一個激靈,脫口道:“小姐,前段日子不正有一位客官是常州人麽?”

“你是說……”溫銜青頓時提起了精神,“謝玄知?”

許是天意使然,食肆的木門此刻被輕敲了兩下,連枝撥了撥額前淩亂的碎發,幾步上前開了門扉。

站在面前的人正是兩人适才提到的謝玄知。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原是打算等明日再喚連枝問問那人的意思,可如今他卻是先一步登了門,看來倒省了不少工夫。

這機會難得,可不容錯過。

溫銜青心下百轉千回,正偷着樂呵,面上不覺也帶上了淺笑:“謝小哥,請坐。”

謝玄知仍舊是幾天前的一身穿着,外頭還披着溫銜青給的那件大氅,談不上多少禦寒,卻也好過衣衫單薄。

他斂着眸,順從地坐在溫銜青面前,也不發一語,只等面前人開口。

溫銜青決定先發制人:“朝辰晚酉,能接受麽?”

“可以。”謝玄知平靜應下。

溫銜青再接再厲:“那……一月裏只能休沐五次?”

這回謝玄知倒是垂着眸子,沒立刻回答,只是溫銜青也無須等到他說出口,這窺探人心的金手指已經将面前人的心思展露無遺。

果不其然,下一刻這人便掀了眼睫,看向溫銜青道:“在下于這世上本就無所依托,小娘子先前恩情已是無以為報,如今有這般機會能夠效力,豈有拒絕之理。”

好樣的。

溫銜青滿意地點了點頭,欣慰地拍了拍那人的肩,笑道:“放心,吃穿用度,日後保準你不必再愁。”

這倒不是她在畫大餅,入夜三人一同回到梁州的宅邸,溫銜青還特地吩咐連枝開了壇前日新得的秋釀,為慶祝食肆新添一員猛将。

“飲酒暖身。”她向後躺倒,仰面卧在雪地上,探出手去接了飄雪,嗓音軟下來,“謝小哥可還喝得慣這秋釀?”

“今夜無星無月,阿青,你是在看些什麽呢。”

這世上只有一人會喚她阿青,溫銜青愣了愣,随即一個激靈便撐起了身子,于是猝不及防地撞入來人盛着溫柔的一雙眼眸。

楚淮序的視線掃過謝玄知,然後輕飄飄地落在那一壇子酒上,狀似委屈道:“阿青是覺着我喝不慣,才獨獨不叫上我麽?”

同這小将軍接觸了幾次,溫銜青已習慣了這人的脾性,如今再聽到類似這般的話,心中幾乎無波無瀾。

“将軍說笑了。”她彎着眉眼,大方地将酒壇直接塞到那人懷裏,“這不是看您日理萬機,不便叨擾。”

“當真?”楚淮序抱着酒,笑着問道:“莫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溫銜青眨了眨眼,她慣是個心眼多的,楚淮序這話算是正中下懷。

“是啊,我右腕可是至今還疼着。”溫銜青蹙着眉頭,順水推舟道,“但若是将軍願意多為食肆投些錢,這事嘛,就一筆勾銷!”

抱緊金主大腿,再順道敲上一筆,她這算盤打得太過響亮。

但恰恰是因為過于直接,在場的其他兩人完全沒料到對話會是這般走向,偏生楚淮序又願意縱着她。

“這好說。”楚淮序輕挑眉梢,很是爽快地應了下來,不過說罷話鋒卻轉了一轉,“只是小老板,今日我于軍營遇上李副将,他可是同我控訴了你許久。”

“控訴……我?”溫銜青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

楚淮序見面前那人茫然失措的模樣,竟是壓低眉眼輕笑一聲,随後悠悠道了句:“是啊,你好些陣子沒上軍營,倒讓這幫将士們日日惦念着。”

這話說得倒像是她溫銜青負了人心在先,不過原文的确沒在女主時常去軍營這事上花筆墨,怪不到如今她的頭上。

溫銜青覺着自己實在有些冤屈,只是她确也撇不清幹系,于是只能尴尬笑了兩聲:“咳咳,這不是近日忙得抽不開身麽?過兩日,過兩日我便去一趟。”

“一言為定。”此時起了陣風,楚淮序擡手将吹到身前的發帶撥到後頭去,他在簌簌落下的滿天飛花中遙遙沖溫銜青笑着,“那在下且在軍營中恭候大駕,小老板。”

翌日食肆生意依舊火熱,有了謝玄知在切菜攬客上幫襯,溫銜青總算是能在百忙之中喘上口氣。

只是食肆的推廣力度不足,加上本就是因着鐵匠那事才在芸山鎮風靡一時,如今受衆全部都是男子,這幾日裏,溫銜青連一個女客官的身影都沒見着。

芸山鎮總共就這麽點大,人口也不多,若說長期發展,還得想個法子讓食肆的名聲走出去才是。

正在溫銜青犯愁時,先前那鐵匠竟是找了上來,他步履匆匆,一見到溫銜青便露出一口白牙,興沖沖喊道:“小老板!”

溫銜青見他呼吸急促,顯然是趕得急了,便出聲道:“別急,先把氣喘勻了再說。”

鐵匠站住腳跟,一臉的喜色如何也掩不住:“明日我便要成婚了,這事兒多是小老板的功勞,可一定要記着來捧場啊。”

“這是自然。”溫銜青彎了眉眼,溫聲道:“那便提前恭賀新婚之喜,也祝百年好合,早些生個白白胖胖的娃娃才是。”

鐵匠聞言,臉上竟浮起淺淡的緋紅,他害羞地摸了摸後腦勺,露出與他糙漢形象有着強烈反差的憨笑。

他打量着溫銜青,竟是反将一軍:“小老板看着也不小了,也當是該早日尋個好人家托付終身,我家中還有個弟弟,改日介紹你們認識認識?”

“這就不必了……”溫銜青趕忙推辭。

芸山鎮消息閉塞,他大抵是不知,大都赫赫有名的陸大人前段日子裏成了婚,卻又在第二日休了妻,而她溫銜青,便是這“慘遭離棄”的夫人。

如今這食肆生意漸好,她自然一心只想着搞事業,至于旁的,實在是無暇顧及。

第二日還當真是個好日子,大雪在夜裏便停了下來,寒風也刮得不再猛烈,輕柔了許多。

溫銜青卯時便從宅邸出發,并未待到天光破曉,昨夜裏她已同連枝和謝玄知提前招呼了聲,食肆閉門一日,放他們一天時間休沐。

鐵匠家境清貧,連屋子都只以茅草作頂,只是為了今日,屋上挂上了紅綢帶,貼了紅窗花,足以見主人費了不少心思。

“小老板,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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