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變故
變故
陸千霖被貶為州官後,溫承瑜和沈慕荷已犯愁了許久,便連溫暮宴也成日鬧着不願再嫁。
他們一家子原就是看中了陸千霖的家世和在官場的權勢,眼下出了這等事,自然便談不上門當戶對了。
“再等等,”沈慕荷蹙着眉,勸溫暮宴道,“且等你爹想個辦法,若是說退婚便退婚,要讓外人怎麽看我們溫家,又怎麽看你?”
便是這一等,卻等到了陸千霖自個兒上門提出了退婚。
沈慕荷自然求之不得,她問:“陸大人當真決定了?”
“當真。”陸千霖道,“只是,在下卻是想求娶銜青,望夫人準許。”
沈慕荷聞言一驚,疑道:“她可是同意了?”
陸千霖心思不多,可沈慕荷不是,她實在無法想通,為何前段時日還信誓旦旦地說“非楚淮序不嫁”的人,轉眼便同意了另一個男子的追求。
只怕會是另有所圖。
“銜青的意思,我還要問過。”沈慕荷強笑道,“若她當真有此意,我自當不會阻攔,兩家喜結連理,已是最好。”
溫銜青在她手中已近乎是個廢子,與其讓人守着一個屍骨無存的楚淮序,自然是嫁與雖被貶為州官卻仍有家世支撐的陸千霖更有價值。
而她的暮宴,值得更好的夫君。
*
橘味烏龍一經推出,便産生了不錯的反響。
于是溫銜青順勢推出了“套餐”銷售的限時活動,在食肆內消費任何一道菜,都将免費贈送一杯橘味烏龍茶。
“清涼,解膩。”連枝舒服地半眯起眼,贊道,“這下食肆要大賺一筆啦。”
許忱音咬了一口梅幹菜餡餅,滿足道:“我要讓宮裏的禦廚也制些這茶,皇兄也一定會喜歡。”
她頓了頓,彎起眼笑:“只是齊姐姐怕是喝不着了。”
“為何?”溫銜青停下手上的動作,不解發問。
“溫姐姐怕是有所不知,”許忱音眨了眨眼,故意繞了個彎子,才道,“齊姐姐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皇兄總是一閑下來便往後宮跑,恨不能時時刻刻陪在齊姐姐身側,也抽不出時間來陪我了。”
“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溫銜青輕笑道:“還以為音兒每日都往我這兒跑是嘴饞,沒成想是無人作陪,悶得慌。”
兩人正說笑間,食肆卻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是沈慕荷。
謝玄知最先注意到她,便蹙了蹙眉,擋在門前。
見狀,沈慕荷帶上幾分譏笑:“銜青,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溫銜青冷看人一眼,對謝玄知搖了搖頭,示意他放人進來。
沈慕荷的到來完全在溫銜青意料之中,只是沒想到她這般耐不住性子,想必陸千霖前腳剛走,她後腳便趕來了食肆。
謝玄知仍舊有些不放心,可還是依言退了幾步,由着沈慕荷一步步地逼至溫銜青面前。
“我當你有多深情,”沈慕荷俯在溫銜青耳邊,輕聲諷道,“看來楚淮序在你心中,也并無多少分量。”
躲不過了。
“……”溫銜青閉了閉眼,故作雲淡風輕地說出那句狠心的話,“故去的人,自然是比不過眼前人的。”
她眼睫微顫,無人知曉,長袖下掩着的那雙手,已被她自己攥出了道道深痕。
這話入了沈慕荷耳裏,倒打消了幾分她的疑慮。
“你能想通自是最好。”她冷笑一聲道,“你爹和我養了你這麽些年,好歹也要為溫家做些什麽。”
溫銜青不答。
“既如此,便盡快成婚吧。”
溫銜青要求一切從簡,成親前本應走的流程一概被她略去,便連陸千霖提前送來的喜服,也被擱在桌上吃了幾天的灰。
成親當日,連枝苦悶道:“小姐,您是怎麽想的呀?這般做對楚将軍也太不公平了,您分明知道……”
她垂下眼,聲音越發低下去:“分明知道,楚将軍并沒有死。”
溫銜青忽而便有種落淚的沖動。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此番作為無疑是往小将軍心口捅刀子。
可若一時的事與願違能換得楚淮序來生的安樂,那麽她即便身陷囹圄,也覺得有所價值。
但誰能料到,變故便發生在一瞬間。
*
皇宮內城,禦書房。
“真是反了天了!”君王一把推翻了案牍,怒斥道,“這韓文賦、溫承瑜,一個個的,是都不把朕放在眼裏了麽!”
奏折摔在地上,發出不小的聲響,可面前這人卻自顧自地低垂着眼,并不見反應。
“淮序,”君王蹙着眉,喚他一聲,“從方才一進來你便心不在焉的,可是遇上了不順心的事?”
“……并沒有。”楚淮序抿了抿唇,強笑道,“倒是陛下您,如此動怒,也是少見。”
“怎麽,如今連朕也要瞞着麽?”君王卻道,“溫家大小姐要嫁給陸千霖,此事你別說不知。”
楚淮序自嘲一笑:“也罷,只要她能歡喜,什麽都好。”
沒人知道他能說出這句話,花了多大的勇氣。
他曾經就不被溫銜青選擇,可那時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即使眼看着心上人成了旁人的妻,還能平靜地祝她此生平安喜樂。
只是如今分明兩情相悅,他還是成了被抛下的那一個。
心底總有一道聲音時刻告訴他:“楚淮序,你不該妥協,阿青跟着陸千霖究竟會有什麽樣的下場,你不是心知肚明麽?”
那人根本就不會待她好!
難道還要眼睜睜地看着溫銜青又一次受人冷眼麽?
楚淮序,你還真是懦弱。
年輕的君王嘆了口氣,起身離了桌案前,繡着黑金龍紋的長袍垂地。
他站至楚淮序面前,無奈道:“擱這兒胡說八道什麽,朕早些時候便有撮合你倆的打算,當初是你自己有所顧慮,不願嫁娶,朕才作罷,早知有今日,也該強硬些,非逼着你娶了她。”
“如今朕只需你一句話,楚淮序,你當真心甘情願将她拱手讓人?”
心甘情願?
楚淮序扪心自問,他做不到這般大度寬容。
他承認,他在嫉妒,嫉妒得快要瘋了。
“疏桐是朕此生摯愛,可偏生有人容不下她。”君王根本無需楚淮序的回答,他負着手,蹙眉道,“溫承瑜竟然告訴朕,她是紅顏禍水,妖姬禍國,此番說辭簡直一派胡言!”
“淮序,韓文賦一衆人不得不除,眼下……也是時候該收網了。”
*
拜天地前,一道聖旨陡然下至府上。
禮生不得不停止了流程,衆賓客亦是驚訝過後便議論紛紛。
這婚前的聖旨,究竟是福還是禍。
陸千霖被擾了婚,多少有些不滿,他耐着性子上前問:“公公,敢問有何事,不若等拜了天地再談?”
“此事可等不得。”那公公冷笑一聲,看向溫承瑜道,“溫大人,請随咱家上牢獄裏走一遭吧。”
沈慕荷面色一白,幾乎癱軟在地,而溫承瑜亦好不到哪去,他不可置信道:“公公此言當真?”
“是真是假,大人接過這聖旨,不就清楚了麽?”
聖旨被送到他手裏,溫承瑜抖着手,竟試了好幾次才攤開了面前的卷軸。
半晌,這聖旨卻脫了手,他渾身顫着,終于竟低笑出聲:“殺雞儆猴……好一個殺雞儆猴!”
陛下竟歡喜到齊疏桐到如此地步,不惜出此策,也要護她一人周全。
“如何?”公公拖着長音道:“陛下可沒有耐心多等,大人請上路。”
溫承瑜萬念俱灰,冷笑道:“君臨天下,生殺予奪,衆生的生死,都在他一念之間,哈哈——也罷,這罪,老臣認。”
說罷,他便跟人上了馬車,沈慕荷在他後頭掩面而泣,這場缺了高堂的天地,終究沒能拜成。
*
是夜,星河流轉,月影皎皎。
溫銜青回到宅邸,方褪下繁重的一身喜服,她在銅鏡前坐下,将要取下發髻間的金釵,那雙手卻猝不及防地被人在空中攥住。
“阿青。”
那聲音在一片寂靜中響起時,溫銜青的手微微一顫。
下一刻,聲音的主人又靠近了些,像是纏綿又像是嗔怪地問:
“你在怕什麽?”
溫銜青定了定心神,冷靜道:“我沒有……”
燭臺忽而傾倒,光焰漸息,周遭黑暗沉寂。
溫銜青的後腰傳來輕痛,面前的人使了蠻力,不由分說地将她抵在桌案的邊緣,接着微微濕潤又仿佛過了電的感覺從耳垂傳至全身,溫銜青隐在暗中的臉瞬間灼燙成一片緋紅。
“楚淮序,你是屬狗的麽?”她憤憤道。
小将軍又在她的耳上輕咬一口,他此夜做得格外兇,也格外過分,這般做了過後,又在她頸後留下了幾道深紅的痕。
可溫銜青并不惱,她知道,是自己逼急了他,也是自己,沒有給予他足夠的安全感。
此刻的小将軍大抵便處于他前世“黑化”的狀态,眼下他展露的占有欲,也多少受了“邪念”的影響。
她既然脫不開責。
那便也讓她來彌補吧。
溫銜青這般想着,不顧楚淮序越發變本加厲的動作,探出手貼着那人的腦後,将人又抱緊了些。
夜雪纏綿,他們便在這黑暗中相擁了許久,楚淮序終于過了發狠的勁,只攬着懷中人,悶悶道:“為何……要嫁給陸千霖?”
溫銜青輕聲道:“是我錯了,淮序,此後,我只會是你一人的妻。”
她恍然便想明白,心結未必要靠她嫁與陸千霖才能打開,長夜無邊,足夠溫銜青慢慢告訴楚淮序:
這一世,我會活得很好,不為任何人,只為自己而活。
如果一遍不夠讓楚淮序的心結解開,不夠讓楚淮序靈魂深處的邪念退卻——
那她便說上二遍,三遍……她可以把這一世的全部光陰,都傾注于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