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第27章

正廳內的鬧劇一朝解決,莫侯爺夫婦又關心了一番江漓,擔心江漓這一路趕來還沒有休養好,便将她送到閨房裏好生歇息。

送走了江漓,莫夫人疲憊地坐到了圈椅上,道:“侯爺,如今咱們府中的這樁大事總算了結,我們莫府再也不用因為江珊擔心受怕了。”

過往的十多年,她們真是為這個假女兒耗盡了精力,再也折騰不起分毫了。

莫侯爺心疼地撫着妻子的頭發,“恩”了一聲,但又道,“事情并不算完全解決,還有一事要去做。”

聞言,莫夫人坐了起來,疑惑道:“還有何事?”

“是攝政王府那邊。”莫侯爺閉了閉眼,想起攝政王此人的手段權勢,心中也是一凜,“當初江珊糊弄了老太君口頭定下了這門婚事,是我們莫府理虧,自然該去信一封說明原委。”

莫夫人思忖了一瞬,點頭:“如此,倒真的應該向攝政王和老太君賠禮道歉。”

兩人剛商議定此事,還沒來得及去書房準備筆墨,外頭管家快速入內,捧着一封信道:“侯爺,夫人,攝政王府暗衛送來的密信。”

莫侯爺夫婦對視一眼,趕緊讓管家送上前。

可看到信上的內容時,都茫然又疑惑得倒抽一口涼氣。

攝政王竟然要繼續這門婚約,前提是嫁入攝政王府的莫氏嫡女必須是江漓。

攝政王為何突然點名要娶阿漓?

這丫頭從前與攝政王有糾葛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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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漓認回莫府後,莫侯爺夫婦歡喜得跟個什麽似的,天天手心裏捧着護着,生怕女兒再受半點委屈。

江漓受着這些關愛,心中倒有些不自在起來。

孤立無援了十多年,突然成了個備受寵愛的嬌嬌女,十分不适應。

期間外祖父派舅舅來看過好幾次,也是生怕外孫女不适應受委屈的态度,讓江漓內心溫暖得緊。

最最讓她意外的還是攝政王府。

這幾日來王府內時不時便送來幾分禮,表明了是恭賀莫侯爺找回了親生女兒,實際上那些禮物明眼人都知道,大半是為江漓準備的。

于是,莫侯爺夫妻對此事從最初的納罕,變成了些許的期待。

莫夫人更是委婉地問她:“阿漓,你與攝政王一路回到京城,途中是否發生了什麽?”

江漓被問得莫名,道:“阿娘,我實在不知發生了什麽,這一路是舅舅帶着我蹭王爺的庇護,要真的算起來是我們欠了王爺的人情。”

說完,江漓內心又覺出了一點怪異之感,從前攝政王當面對她說的那句“不記得”再次浮上,可再細想卻也想不到什麽了。

京都各大世家都已得知莫府尋回了失散多年的嫡女,一時間也是在貴婦貴女中也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莫府畢竟是候門,衆世家都想要在這位嫡女上頭找到結交的機會,很多門第高崇的人家便紛紛遞上拜貼,想要邀請江漓參加宴會。

莫夫人一連推了幾個,直至國公府的帖子送達,江漓在一旁看了,便輕聲道:“阿娘,我來京都已經一段時間,以後也要長久住在這裏的,總不能一直像個鴕鳥般縮在府中不出去呀。”

莫夫人聞言,嘆了口氣,看看面色沉靜的小女兒,心中悵然。

這道理她自然都明白,只不過她這寶貝女兒剛回京城,對一切還不熟悉,且京都中貴女圈裏的習氣……

她舍不得将人放出去接受哪怕是百分之一的刁難呢。

可江漓卻不這樣想,寬慰莫夫人道:“母親,我快要及笄了,您不該像對待孩子似的拘着我我啦。這場國公府的宴會,就當是對我的一個考驗,縱使再艱難我也要去闖一闖。更何況,我身為莫侯的嫡女,難道他們還會明目張膽地欺侮我不成?”

莫夫人聽着江漓輕柔細語,懸挂在心中的擔憂也如巨石落下,她想了想,終究是覺得女兒說得沒錯,身為世家大族的女兒,又怎能只拘在宅院裏做井底之蛙呢。

思及此,她面上露出欣賞的笑容,點頭道:“好,既然阿漓想去,那便去。”

“你且記住,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忘記你如今是莫侯府捧在心中的嬌嬌嫡女,若哪個沒眼色的敢欺侮了你,可千萬別手軟。”

聞言,阿漓心中又是一陣暖意,含笑應了聲“好”。

這一世,她終于步入了正規,得到了從前從未敢奢望的所有親情。

真好,老天待她不薄。

——

國公府內,一衆貴女都在後花園賞花戲魚。

其中,最受簇擁的便是國公府的嫡長女江霖。

京都中大族之間的消息都很是靈通,得知從前在京都橫行的霸王莫珊,搖身一變成了落魄的瘋子江珊,心中暢快的同時,也不免有些落井下石的意味。

眼前的這位國公府嫡長女江霖,是最最正統的江氏血脈,身份尊貴,性子也十分冷硬跋扈,要是能挑動她遷怒江珊,那麽他們從前在江珊身上吃到的虧……

一名貴女上前,道:“江姐姐,我聽說那個莫珊如今倒改名成了江珊,同樣是江,她可有認祖歸宗,尊稱您一聲姐姐?”

江霖一聽,臉上便陰沉了幾分,冷聲道:“她算是什麽野路子的江氏人,不過是江南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縣令繼室的私生女,沒得污染了江的名諱。”

聽到江霖如此直白地貶低江珊,衆人心中都是一陣爽快。

有人火上加油道:“那江縣令也是可憐,為了遮掩自己親生女兒被繼室殺死的醜事,竟然忍氣吞聲認下了這個來路不明的私生女,還要忍受繼室不潔的污穢名頭,真是顏面掃地啊。”

又有一人道:“不過好在莫侯爺的親生女兒到底是回了家,尋回了自己的身份,不然此事若是一直沒有被察覺,那江珊就要永遠鸠占鵲巢,讓莫氏的血脈流落在外遭受磋磨了。”

聞言,衆人倒都唏噓起來。

他們聽說從江南回來的這位真千金,不僅為人教養極好,且通身就是溫婉大方的氣質,十分讨人喜歡。

又加上家中長輩都暗示不要與此女交惡,再提起江漓,哦不,莫漓時,衆人口中的言辭都是偏向于和善的。

但這其中,并不包括江霖。

江霖貴為國公府之女,自然是備受貴女們的推崇奉承,其秉性實際上與江珊差不了多少,只不過她會僞裝,會掩飾自己的霸道,是以衆人即便是看出幾分端倪,但也不願意得罪人而戳破。

她原本在這京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成為了衆人吹捧的對象,本以為江珊被擠走後,攝政王的婚事空缺,她就有機會央求着爹爹能夠去跟王府的老太君議親。

可沒想到,走了個江珊,來了個莫漓!

真是豈有此理。

且莫漓來了京都後,衆人的口風竟然都一變,竟都說那小蹄子才貌雙全,是京都貴女的典範。

這是江霖迄今為止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了。

一個江南來的,小門小戶裏受盡苛待長大的女子,也配成為京都貴女們的典範?

江霖從前未見過此女,心中到底不甘心,今日母親特意舉辦了這場宴會邀請貴女們赴宴,其中特意邀請了莫漓,江霖便莽足了勁要跟她一比高下。

是以,今日她足足在妝奁前梳妝打扮了三個時辰,為的就是今日。

但憑那些貴女們口中稱贊那從江南來的沒見識的莫漓,今日她就要用自己,好讓他們的臉都覺得疼!

正忿忿地想着,府門外傳來一聲“莫侯府莫漓姑娘到”。

衆人一頓,而後紛紛将視線挪到了影壁處。

等了一瞬,影壁後漸漸出現一抹粉白的裙角,而後,一個婀娜娉婷的女子便從後頭走了出來。

那舉手投足間的姿态,以及面若桃李的嬌豔,都讓衆人狠狠一嘆。

真是好美的女子,這便是莫府那位江南尋來的嫡女嗎!

這般氣質高華,容貌出衆的女子,的确是當得起如今京都中的盛名了。

聽說這位莫漓姑娘即将及笄,恐怕今日之後,便會有無數的世家貴族的男子上門求親了。

嘶,不對啊。

衆人思緒一轉,忽然想到了一茬。

江珊尚在莫府冒名頂替的時候,哄騙得攝政王府的老太君允諾下了婚事,如今江珊被打回原形,這屬于莫府的婚約就該不作數了。

可聽小道消息說,攝政王府并無澄清這門婚事的意思。

這是不是意味着……

衆人想到了什麽關節,再次看向莫漓的眼神就增添了許多情緒,有羨慕,有敬畏,有贊賞……

江霖将衆人的反應看在眼中,心中更是妒火中燒。

憑什麽,憑什麽莫漓這個小賤/人一來,就奪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搶去了她所有的地位。

明明她是身份比莫漓更尊貴的國公府嫡女才對。

思及此,江霖賭氣似的,往前跨了一大步,先于所有人站在了莫漓的面前。

然她到底比江珊聰明許多,即使心中再不爽,面上也是絲毫不顯,反而更加客氣地道:“江家妹妹,你總算是來了,你看姐妹們都眼巴巴地等着你許久了呢。”

說完,她似乎是想到了阿漓已經認回了莫府,方如夢初醒地一拍額頭,歉意道:“哎呀,你瞧我這記性,妹妹早已不是江南江縣令之女了,莫家妹妹你可莫要責怪我。”

至始至終,莫漓都未出一言,只是靜靜地看着眼前這位正握着她的手狀似親密的女子身上。

女子妝容精致,衣着華貴,且一派主人的氣度,應當就是國公府那位嫡姑娘江霖了。

只不過,江霖一上來又是揭開她身世的瘡疤,點出她是來自江南的不入流貴女,而來又明裏暗裏挑起戰火,話中責備她來得遲了,故意晾着其他人。

這兩個帽子扣下來,就注定了今日宴會她将孤立無援,受人疏離讨厭。

莫漓并不知何時得罪了這位高高在上的國公府嫡女,但若是真有人讨厭自己,也并不全部是她自己做了什麽,而是對方只是讨厭她這個人,不管她平時行事多麽地妥帖,都會被人拐彎抹角地指責她的過錯。

所以,也無甚好猜測的,只要明白對方不喜歡自己就行了。

思及此,莫漓輕輕一笑,不動聲色地抽回了自己被握着的手,往後退了一步,作出歉意的模樣來。

她不朝江霖,而是朝她身後的衆貴女行了一個同輩禮,道:“今日赴宴一路上本忐忑,可進來一見到姐姐妹妹們如花兒般嬌豔的容顏,頓時讓我的怯意消散了大半,看來書上說的‘賞心悅目,能解心緒’是真的了。”

在場的貴女們都是待字閨中的小姑娘,又有哪個不愛美。

聽到大美人莫漓竟然真心誠意地誇贊她們容貌國人,心中自然是心花怒放,心頭的那一絲被江霖挑撥起來的不快都消散了,紛紛上前輕輕熱熱地與莫漓說話。

反倒是方才還衆星捧月般的江霖被冷落在一邊,像是株無人問津的雜草。

她氣得暗暗咬牙,上前打斷道:“看天色不早,咱們人來齊了那便去花廳品嘗我新的果酒吧。”

既然東道主開口,衆貴女自然無有不應,停了話頭轉身跟着江霖往花廳走。

在花廳落座後,江霖命人送上果子酒,笑道:“這果子酒是我嫡兄去邊關歷練時,恰巧遇到一個西域的商人,商人好酒也好釀酒,新創出了用果子釀酒的法子,嫡兄覺得這酒不錯,便特地托人将酒從邊關一直送回了京城。”

這番話一落,立刻就有反應快的貴女接話道:“世子爺到底是疼愛霖姐姐,這麽遠的路,這酒又不好儲存,都能想盡辦法将之送到了京城,我等真是好羨慕。”

另有貴女也紛紛附和,臉上都是豔羨的神情。

江霖坐在首座,微微垂眼,視線落在那一張張笑臉上,才覺得剛才被冷落的那種煩躁漸漸消散下去。

可視線一轉,觸到端坐在下首,頗為從容娴靜的粉白色身影時,江霖剛才才消散的那種不甘和憤怒,再次冒了上來,且比剛才更甚,更洶湧!

豈有此理,見到這個女人就她就心煩無比怎麽辦!

爹爹為何一定要請這個女人上門,白白壞了她的好心情。

江霖兀自在座上生悶氣,便賭氣似的一遍一遍的故意讓莫漓喝果子酒,且還暗示那些平日裏與她交好的貴女一同灌。

那些貴女雖然心有不願意,但礙在江霖是國公府嫡女的身份,只得聽從。

原本以為莫漓很快就會因為飲酒過度而出醜,卻沒想到對方大大方方地喝下了一杯又一杯,連臉色都未紅。

全程江霖都死死地盯着莫漓的反應,就等着對方出了破綻好借題發作,但喝着喝着,勸着勸着,江霖的腦袋倒變得暈乎乎了。

酒意上頭,她一把将杯盞砸在了桌面上,道:“酒已喝得即興,我們去我兄長院落裏的錦鯉池中去瞧瞧如何?”

此話一出,衆人都愣怔了一會兒。

國公府世子爺并未成婚,雖然他人未在京城,可江霖貿然帶着他們這些待字閨中的女子進去堂而皇之地觀看,會不會不太合禮數?

而且,那錦鯉池不是尚未完全完工嗎,現在能參觀嗎?

江霖已經有些上頭,看到莫漓無動于衷的模樣,更是十分惱火,又高聲道:“怎麽,錦鯉池素有許人心願成真的寓意,且這錦鯉池尚未對外開啓,也未給人完成過心願,你們若今日入內許願,想必是極其靈驗的。”

在場的貴女們很多都未定下親事,他們眼下最大的心願便是能夠尋到一個好夫婿,聽到江霖這麽一說,心中就有些按耐不住了。

眼看着有幾個貴女已經起身離席,跟着江霖往外走,他們也不甘落後,生怕将自己的命定夫婿被別人許願搶走一樣,也緊緊地跟了上去。

許願池裏,幾十條體型胖碩的鯉魚在池水中游來游去,見到人來也不怕,反而是好奇地浮出水面,想要用魚嘴碰一碰這些盯着它們看的小女子們。

貴女們見到這麽多胖乎乎的錦鯉,心中也十分喜歡,便開始雙手合十許願。

至始至終,莫漓都靜靜地跟在一邊,她并未像其他人一樣見到錦鯉許願,也沒有像那幾位恪守着禮節,根本沒來錦鯉池的貴女一樣拒絕入世子院落。

她此番來,是來看江霖出醜的。

重活一世,她徹底明白了一個道理,有些人你越是忍讓,對方就越會得寸進尺。

他們并不覺得這是你大度,而是覺得你是個可以随便欺侮的膽小懦弱之人。

前世她為了求一個太平和氣,處處忍辱負重,将委屈咽進腹中,可到頭來只落得被人欺辱致死的下場。

她所做的一切,都被看做是懦弱無能人的行為,袁氏如此認為,袁召如此認為,就連袁珊、姜芸兒等等人,都如此認為。

這一世,她絕不會再重走前世的老路,讓別人誤會自己是個軟弱可欺的主兒。

不過,江霖是國公府的嫡女,行事倒要稍稍委婉隐晦些。

否則,露了馬腳線索,反而給莫府帶來麻煩。

想到這裏,莫漓看着江霖站在錦鯉池邊的腳良久,忽然一改方才的沉默,上前和身側的一名貴女談起了池中錦鯉的模樣。

越談,就将人群越往江霖的身邊湊。

江霖因為喝了太多的果子酒,其實已經近乎于醉了。

她完全沒料到人群正在一步步地逼近她,可她又不喜歡那些個人湊她太近說話,這樣會顯得她與這些人一樣沒有身份的差別。

察覺到越來越多的人擠過來,江霖皺着眉頭,趕緊提前往後頭避。

一連往後面退了好幾大步,心中更是厭惡這些人怎麽湊着想要靠近自己,難道是故意借光?

正退着嫌着,忽然,她覺得腳下一滑,緊接着一空,整個人往後一墜,下一刻就有大量冰冷的水漫到了自己的四肢。

冰冷滑膩且帶着鱗片狀觸感的東西在她露出的肌膚處蹭來蹭去……

江漓意識到那是什麽,頓時驚惶地大聲尖叫起來。

因為踩踏,還未完全修繕好的錦鯉池的外層岩石全部崩塌,連帶着靠近江霖的幾名貴女也被牽連落入了水中。

國公府陷入此起彼伏的混亂與驚呼中。

而自進入世子院落開始就距離錦鯉池遠遠站着的莫漓,此刻腦中也是有些暈眩。

也許是她低估了這西域傳過來的果子酒的威力,也許是今日向她敬酒的人實在是太多,她現在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也有些醉了。

正茫然混沌間,她忽然聽得一聲熟悉的“阿漓”,然後就是身側的貴女們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

後來,她被一只寬大幹燥的手掌握着,一路離開了國公府。

在馬車上坐定,莫漓勉力穩住的神思漸漸支撐不住,頭一歪,也不知腦袋落在哪裏,徹底睡了過去。

只是懵懵懂懂之間,她覺察到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掌正一下一下輕緩地揉着自己的烏發,輕輕且低沉地在她耳邊落下一句:“睡吧,好好睡,這次換本王護着你。”

——

莫漓酒醒時,已經是黃昏時分,入目都是陌生的陳設,她心中一驚,下意識地以為這是在國公府的廂房。

國公府江珊對她頗有敵意,她不敢想自己昏睡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

莫漓掀開被褥去看,看到自己衣衫齊整,心中稍稍舒了一口氣。

還好,江珊此人倒未像姜芸兒之流使這種污糟的手段,不過自己一朝不察陷入危險的境地,仍需要好好反思。

正想着下一步該怎麽辦,靈心端着湯羹入內。

見到主子已經轉醒,她面上一喜,道:“姑娘 ,您真的醒了。看來攝政王尋來的太醫醫術果然高超。”

莫漓看着那盞晃悠悠的湯羹,微蹙眉心,問:“攝政王?”

此事又跟攝政王有什麽關系?

靈心眨眨眼,興奮道:“姑娘您忘了嗎,那位國公府的江珊姑娘不慎掉入水中,世子爺的院子也遭了殃,正當場面混亂難以脫身時,攝政王突然到來,以接未婚妻之名護着您,順帶還訓斥了江珊姑娘行為欠妥呢。”

莫漓聽得愣了神。

靈心口中的這些話,每一個字她都能理解,可串聯在一起卻怎麽也理不清頭緒來了。

她是聽錯了嗎,攝政王竟然公然說自己是她的未婚妻?甚至還好心地替她出了氣……

江珊愛慕攝政王陸淩霄的事衆人皆知,如今攝政王因為自己而給江珊下了臉面……

她閉着眼都能想象到江珊當時是怎樣的憋屈和憤怒。

雖然不厚道,可這事怎麽越想越讓人神清氣爽呢。

莫漓略顯蒼白的唇邊,露出了些許的笑意。

靈心見到主子唇邊露出的笑容,像是受到了鼓舞,道:“姑娘,您是沒看到江姑娘的臉色有多難看,一張俏麗的臉硬生生氣成了豬肝色。這以後您嫁入攝政王府成了王妃,她是不是氣得要懸梁自盡啦?”

靈心這丫頭,自來有幾分得了三分顏色就要開染房的性子,莫漓連忙阻止她,以防得意忘形:“瞎說什麽,誰說我會嫁入攝政王府。攝政王是何等尊貴的身份,我根本沒這個高攀的心思。”

她也不大敢,每次看到陸淩霄那雙寒潭般深邃望不到底的眸子,她就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一直往上蹿。

此人城府極深,她又怎會自以為是地覺得,對方是真的對自己動了心呢。

思及此,莫漓甩開了心頭萦繞的複雜情緒,道:“靈心,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盡快離開吧。”

靈心“啊”了一聲,脫口而出:“可是攝政王已經給莫府送了口信,說要等太醫給姑娘把第二次脈再将您送回去呢。眼下距離太醫來還有半個時辰。”

太醫還會來?

攝政王竟也能在國公府掌控一切的麽……

沉吟片刻,莫漓忽然覺得不對勁。

靈心口中描述的,分明是攝政王在此是主人的态度掌控全局,這哪裏像是在國公府。

她小臉一窒,突然問:“靈心,這兒……是哪裏?”

靈心莫名其妙:“這裏是攝政王府呀,姑娘您怎麽了?”

莫漓:“……”

合着鬧了半天,她和靈心的對話就不是在一個點上。

——

一個時辰後,太醫确認莫漓身體并無異常,囑咐了幾句日後調養的方法便回了宮。

莫漓看着空蕩蕩的房內,糾結半晌,還是擡步去見攝政王。

陸淩霄此時剛與幕僚議事完畢,方踏出書房門,便見到了正往內行來的阿漓。

男人眸中的冷意頓時消散了些,唇邊亦帶了抹似有若無的笑,道:“怎的起來了,頭還疼嗎?”

莫漓隐隐約約想起自己醉了時,耳邊的那句“好好睡,這次換本王護着你”,心中就是一熱。

她一面斟酌着道謝的話,一面垂下眼睫,上前道:“今日國公府上阿漓不慎飲醉了,多謝王爺出手相救。”

本以為對方會客氣地道一聲“無妨”,可莫漓等了半天,卻遲遲等不到對方的反應。

正當她疑惑又好奇地擡起頭時,一雙深邃的鳳眸正靜靜望着她。

而後,男人薄唇輕吐,沉穩微啞的嗓音便傳入了耳中:“阿漓,你當真不記得我是誰了嗎?”

怎麽又是這個問題。

莫漓一頭霧水,難得心中起了點躁意,是一種茫然無措又不知道怎麽破解的懊惱。

不過這一次,陸淩霄并未再賣關子,直接道:“那時在江南,花燈節步西街,我不慎受人暗傷昏倒在路邊。”

“是你?!”莫漓倏然擡頭,驚詫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的臉。

記憶中步西街上那道倒下的高大玄色身影已經有些模糊,可得了陸淩霄的提醒,那張受傷閉目的臉漸漸便清晰了起來。

還真是他,

原來當初自己救下的這個男人竟是在朝中只手遮天的攝政王。

“自然是我。”陸淩霄似笑非笑,“你不記得本王,不求本王的報答,可本王卻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又豈能容忍恩人在國公府受到莫名的刁難。”

這下,倒是輪到莫漓有些不好意思。

其實按理說,她今日赴宴不過是遭到了江霖的幾句言語奚落,并未遭到真正的刁難,反而是她将計就計故意讓江霖落水出醜讓對方吃的虧大了些。

不過,既然陸淩霄有心以此報答救命之恩,她倒也當真不好拂了對方的好意。

畢竟今日江霖被當衆打臉奚落,還真的挺爽的呢。

莫漓正心中高興,又聽陸淩霄話風一轉,道:“京都權貴甚多,即便莫侯府地位高崇,你身為莫氏嫡女行事也難免掣肘。”

這語氣,倒像是已經想好了另一條能夠穩妥萬全的法子。

莫漓茫然一瞬,順勢問道:“王爺的意思是……?”

陸淩霄見她一雙清澈的杏眸映着月光,一副真誠發問的模樣,笑道:“成為攝政王妃,一切迎刃而解。”

一句話猶如平底驚雷,又如砸入湖中的巨石,掀起巨大的風浪。

攝政王竟然要娶她入府

可這是何原因呢,難道是因為自己曾經救過他一次,所以攝政王便以婚事作為謝禮?

這……這太荒謬了。

莫漓駭得生生往後退了一步,好容易穩住心緒,盡量用沉靜的聲音答道:“王爺不必如此,我那日救你是舉手之勞。”

她救人自然是因為心中懷有憐憫之心,那樣情急之下哪裏會想要對方的回報。

更何況,因為報恩才結下的婚事,即使外表看起來再風光,實際也不會幸福的。

既然如此,又何必捆綁在一起做一對貌合神離的陌路夫妻呢。

陸淩霄見小姑娘神情嚴肅,拒絕的态度強硬,便知她想岔了。

他負手往前,引他去前院的一處假山旁,指着一處山石道:“你瞧這山石可有不同?”

莫漓擡頭一看,上頭用蒼勁有力的筆跡寫下了“此生莫離”四個大字。

她心中一突,有種被什麽擊中了心扉的感覺。

這四個字,是……是她眼下心中想的那樣嗎?

尚在游移不定見,陸淩霄沉穩的嗓音落入耳內:“你原名江漓,此名便暗示着你非只能被困在江府門中的女子,總有一天會離開牢籠、振翅高飛,而你也做到了。”

“回到京都莫府後,你改名莫漓,便是一輩子都莫要離開的寓意。如果姑娘願意相信,這名字也正中如今的處境,本王願你,一輩子都莫要離開本王,如何?”

見小姑娘一張小臉白生生的,聽他說的一席話又呆愣愣的,陸淩霄更是覺得她可愛,忍不住掌心向下,輕柔地拍了拍小姑娘烏黑的發頂,輕聲道:“小丫頭,自從本王醒後在長安藥鋪再次見到你的那一面起,便對你動了心。”

他牽起莫漓輕軟的手,包裹在自己帶有薄繭的大掌,道:“嫁給本王,好嗎?”

莫漓自從酒醉醒來後見到的、聽到的種種,都讓她有一種尚在夢中的錯覺。

她忍不住悄悄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一陣猛烈的扭痛傳來,這痛便告訴了她,這一切都不是夢。

她并非沉溺在醉夢中未醒,而是,這一切都是真的。

攝政王竟然真的要迎娶她……

可……

莫漓方才還舒展了片刻的眉頭,忽然又緊緊地蹙了起來。

似乎想起了什麽十分不堪的經歷,小姑娘兩只耳垂都有些發紅,她遲疑了一會兒,深呼吸一口氣,這才鼓起勇氣般擡頭直視陸淩霄的雙眸。

她的目光原本是膽怯又不安的,可一對上男人寬和平靜的目光,不知怎的,莫漓一顆撲通亂跳的心霎時也被安撫。

莫漓抿了抿唇,輕聲問:“那王爺不覺得我……我行為不端嗎?”

行為不端?

陸淩霄未料到她會突然說這個,沒有立刻回答她。

不過男人很快反應過來小姑娘是在暗示什麽事,劍眉一揚,道:“書肆拿了錯誤的書提供給主顧,本就是書肆出了纰漏險些害你聲名,阿漓卻心軟并未追究,此等行為為何會算作不端?”

這話一出,莫漓的內心立刻五味雜陳,一時是被攝政王的話所感動共鳴,一時是被人戳破糗事的不安……

他……他竟然真的猜到了自己就是遺落那本避火圖冊的人。

可他卻并未斷章取義地認為是她行為不端,而是着人查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莫漓心中更是一暖,這種被人尊重和悉心呵護的踏實和滿足感,都讓她不自覺地沉迷。

陸淩霄伸手握住了莫漓的小臂,不容許她再退後和遲疑,問:“現在,你明白本王的心意了嗎?那麽,阿漓的心意又是如何呢?”

莫漓擡眸,望入了男人幽邃的眼眸,不知為何,在那雙鳳眸裏,她看到的是足夠的安全感和濃烈的偏袒。

是那種哪怕她捅了天大的禍事,這個男人也會将之一一擺平,将安寧喜樂捧到她面前。

靜默了半息,在男人沉沉的等待中,莫漓回手握住了男人的大掌,輕且堅定地點了頭:“王爺,阿漓亦心悅王爺。”

——

一年後,攝政王廢年幼無能的帝王,另外擁立皇室宗子為帝,改年號為臨平,自己則漸漸退居幕後,将大半的政事都交給了新帝。

當初那些認定攝政王有奪位之心的老臣們皆疑惑不解,為何攝政王棄了這偌大的權勢,反而退居幕後做一個“富貴閑人”。

要知道,當初攝政王所掌握的權柄,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覆滅全朝,重新創立一個新的盛世。

只是,這些老臣不知道的是,攝政王陸淩霄的确動過取而代之的心思,不過後來,他在江南遇到了一人,與她成了連理之後,卻驀然發現,那些權勢争鬥并非此生全部,他該将更所的心思和時間都花在其他地方上。

比如妻子,又比如孩子……

就在朝堂上新帝正“殺”得風生水起時,陸淩霄居一京都內遠郊的院子內,正帶着一衆手中端着布匹的暗衛們往後院走。

那些布匹色彩璀璨,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碎金,一看就是稀罕之物。

這些原先藏于暗處,幹着腦袋栓褲腰活計的暗衛們,如今個個衣衫齊整,面色柔和,活像轉性了似的成了給主母搬胭脂綢緞的仆從,這怎麽看怎麽怪異。

他們只好兩眼一閉,就當自己是個失去意識的傀儡。

主母的正院就在眼前,裏頭傳來爽朗的嬉笑玩鬧聲。

未等敲門,一道雪綠色衣裙的小女孩沖了出來,見到緩步而來的陸淩霄,雙眸一亮,撲了上去,驚喜道:“爹爹,您來啦!兩日未見爹爹,嫣兒想念得緊呢。”

聞言,陸淩霄露出了笑容,一雙深邃的鳳眸看着自己的幼女,俯身将小姑娘抱起,道:“這兩日可乖巧,有沒有鬧着你娘親?”

嫣兒小嘴巴一翹,驕傲道:“我才沒有鬧娘親,嫣兒長大了,是個會體諒娘親辛苦的姑娘啦!”

這一番童言稚語,惹得陸淩霄朗聲笑了起來,他纖長的手指刮了刮小丫頭小巧的,與她娘親極相似的鼻子,道:“好,好,我們嫣兒長大了。”

得到認可,嫣兒嘻嘻一笑,忽然抱住陸淩霄的脖子,低聲在他耳邊道:“爹爹,這宅院太大了,嫣兒有時候覺得空蕩寂寞,那些表哥表姐表妹表弟等,雖然短時間相聚在一起,可總是高興不了幾日就要分離,嫣兒不喜歡這樣。”

“要不……”嫣兒話風一轉,小眼珠子轉得飛快,“爹爹再給嫣兒生個妹妹吧。嫣兒保證對妹妹好。”

陸淩霄一愣,未料到女兒會突然提這種要求。

不過,這要求也不算什麽難事……且阿漓當初生下嫣兒時身子虧空,是以這幾年都未讓她再有孕,如今太醫已明确表示阿漓身子康健,那麽嫣兒的心願倒也不必拒絕……

想到此處,院子的門忽然打開,莫漓窈窕豔絕的身子隐在屋門後淺淡的陰影裏,卻映得一張嬌俏的面容更加勾人。

見到兩日未見的丈夫,莫漓心中一喜,只覺得一顆飄渺了兩日的心終于有了歸屬。

她将人迎進了內院,将早已準備好的涼茶端給丈夫,好給對方去除暑熱。

只是,她恰要撤開的手,卻被陸淩霄骨節分明的大掌攥住。

莫漓詫異地看着他。

陸淩霄亦雙眸沉沉地回望,半晌,忽放軟了嗓音,沉啞道:“阿漓,方才嫣兒向我提了個要求,此要求也與你密切相關,想不想聽?”

莫漓疑惑地眨眨眼,問:“什麽要求呀?”

陸淩霄的神色頓時變得隐晦深長起來,他并未幾許言語,忽然俯身将自己的小妻子抱起,轉身就往床榻裏帶。

男人的嗓音依舊那般沉,那般穩,卻啞得不像話:“我們榻上說。”

帷帳翻動,及至深夜。

男人看着身側的人渾身輕軟,面色酡紅已然睡熟的模樣,忽然便想,若是時間能停格在這一瞬,只停格在這一瞬,那該有多好。

自從遇到了你,世間一切皆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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