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那一晚,靜室裏的燭火一夜未滅,三人談了整整一夜,什麽都沒有回避,藍曦臣将自己所有的心思坦誠在忘羨二人面前,包括他對金光瑤的感情。其實藍曦臣對于自己對金光瑤的情感也是剖析過的,他親眼看見忘機和阿羨之間的相處,有他們做對比,他明白自己對于阿瑤的情感,更多的是友情。開始于同情,然後是對他不屈不撓意志的欣賞,然後是敬佩,很多情感都有,但唯獨沒有的是愛情。他一次都沒有幻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和阿瑤如同忘機和阿羨那樣生活在一起。他最多的幻想就是當一輩子的知己好友,以後自己和阿瑤的孩子也能延續他們之間的友情那就足以了。

阿瑤的确至今都在他心裏有位置,畢竟他都決定陪阿瑤一起走上死路了,結果阿瑤在最後一刻推開了自己。這樣的情分他不可能不感動不珍惜,但也止于此。因為阿瑤,他發現自己沒有想象中的慧眼識人,那些日子的走不出來,更多是對自己的反省。還是那句話,他啊,從來沒有想過要和阿瑤結下道侶契,他和阿瑤之間真的沒有任何超越友誼的情感。

這一夜就這樣過去了,藍曦臣徹徹底底剖析了自己,忘羨二人也更加了解了大哥,到天色微明的時候,他們才結束談話。藍曦臣趁着最後的昏暗前往後山,藍湛在收拾桌子,魏嬰走到屋角的屏風前解開陣法,推開屏風。韋泠泠和叔父忽然出現在那裏,二人比藍曦臣還要更早在靜室裏坐着,魏嬰給他們準備了隐身符,更布下隐藏氣息的法陣。

“韋姑娘,你都聽清楚了嗎?”

韋泠泠點點頭,“如此,我的疑問就解開了,我也做好決定了。”

“不急不急,你先回去好好睡一覺,休息好了,等頭腦完全清醒了再做決定,最好能把你家人請過來,大家商談商談。”藍先生還是不放心,這事不是小事,最好還是三思而後行。他雖然想救侄子,但也不能讓無辜的人受罪,他還是希望這件事能以大家都滿意的方式解決。

韋泠泠不再說什麽,轉頭回到抱山散人的院子,一頭趴到床上就這麽睡着了。她很累,但是心很靜,安寧穩定。她似乎做的那個決定類似于今天穿什麽衣服戴什麽花,而并不是關于自己的一生。在別人看來也許很草率,很荒謬,但韋泠泠知道自己真的已經想好了,她是心甘情願的。她們苗族女子與這邊的女子不同,她們的事自己做決定就好,并不需要家人的許可。不過,她尊重這邊人的風俗,等她睡醒,她會傳訊把阿爹阿娘叫來的,現在,先讓她好好睡一覺吧。

兩天後,韋泠泠的父母來到雲深不知處,藍先生帶着藍湛和魏嬰親自把他們迎進來的。韋泠泠會把父母叫來其實也說明了姑娘家的态度,藍先生對此只有感激,所以加倍的照顧韋家三人。只是,該怎麽跟藍曦臣商讨這件事就成問題了,以藍曦臣的性格,跟他商量婚事他一定會拒絕的,他一來不接受同情,二來他也擔心如今的狀況會對不起人家姑娘。

幾人正在傷腦筋的時候,韋泠泠這時候已經站在藍曦臣身邊,藍曦臣這會兒正是清醒的時候,而韋泠泠的話,讓他很懷疑自己是否真正的清醒。

韋泠泠對他說:“藍宗主,我來向你提親,我心悅你,想嫁與你,請你接受我,你看哪日有空,我們把道侶契結了吧。”

藍曦臣懸空倒茶的手一直舉着放不下來,以至于茶水都漫了出來,直接在桌子上鋪開一大攤。而藍曦臣一貫的笑容此時正僵硬在臉上,連眼睛都不會眨了。在桌子另一邊陪同的藍湛和魏嬰同樣定格在那裏,還是韋泠泠伸手從藍曦臣手裏拿下茶壺,然後在他眼前一個響指,“嘿,回神了。我知道你一定是高興到懷疑自己耳朵的程度。不用懷疑,你的耳朵沒錯,我是要嫁給你,你把自己洗洗幹淨等着待嫁就行。”

魏嬰恍恍惚惚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腦門上,這什麽一個不靠譜的姑娘啊,一會兒娶一會兒嫁,你倒是把話說清楚了行不行?

藍曦臣振作了精神,正要說話,韋泠泠伸出一只手指虛虛按在藍曦臣嘴唇的位置,“你只有一次機會,想好了再說話,不管是你嫁還是我娶,你就說同意不同意吧,不同意我們從此橋歸橋路歸路,此生不用再相逢。行了,給我答複吧。”

這次連藍湛都繃不住了,什麽你嫁我娶,這姑娘還是先把他們這邊的語言好好學明白吧。

魏嬰和藍湛已經做好待會要安慰韋泠泠的打算,連安慰的話都已經在腦海裏組織了一籮筐。這時候藍曦臣哭笑不得的擡手撐住自己的腦門,“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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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姑娘,別難過,我大哥不是那個意思,他現在的情……”魏嬰已經慣性的把話說出來,結果說到一半才反應過來藍曦臣說的是他同意,魏嬰夢游似的看向藍湛,藍湛也一臉木呆的伸手在掐自己的胳膊。

“啊?”韋泠泠因為魏嬰和藍曦臣的反應完全懵了,這兩人到底是什麽意思,這到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藍曦臣完全無視自家兩個傻瓜弟弟,徑直走到韋泠泠身邊,半蹲下身體,雙眼直視韋泠泠的雙眼,“韋姑娘,泠泠,我願意與你結道侶契,以後你會是藍氏的宗主夫人,我向你保證,你會過的很好很好的。”

韋泠泠笑得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彎彎如月牙,“那我們把道侶契結了吧。”

“可以,你想現在結都聽你的。”藍曦臣已經展現娘子奴的本質了。

“不可以!”藍湛和魏嬰齊聲大吼,然後在兩人的怒視下,很是委屈的說出最實際的話,“至少也要在叔父和韋氏雙親的見證下才能結契啊。”

“那你們還不去把大家請過來。”藍湛和魏嬰就這麽被藍曦臣扔出房間,兩人順勢招出佩劍,就這麽不顧藍氏家規禦劍飛向叔父他們的方向。然後連抱山散人都被喊過來,一個時辰後,藍氏多了一個家主夫人,藍曦臣和韋泠泠都不願意舉辦什麽盛大的道侶大典,叔父現在只能讓步,不辦就不辦吧,重點是他家曦臣終于嫁出……啊,不是,是他家曦臣終于有道侶了,他有預感,他家這一任的宗主夫人會帶給藍氏完全不同的各方面體驗。

果然,三個月後,藍景儀一句名言讓藍氏上下一致認同,更是連藍先生都拜服無比,“原來這世上還有比我更不靠譜的啊。”

“不不不,不是一回事,”夷陵老祖魏無羨一本正經的糾正他,“你是土生土長接受我們這邊教育的,你不靠譜那是你的本性。但我們宗主夫人才學了多久我們這裏的知識,等她再學一段時間,藍氏不靠譜的第一名還是非你莫屬,毋庸置疑。”

聽到這句話,藍先生把到嘴邊的一口老血咽了回去,仔細想想,阿羨的話還真是沒錯。于是他翻出《弟子規》、《百家姓》、《三字經》、《千字文》等書遞給藍曦臣,“給你半年時間,好好帶你娘子讀讀書,這段時間,你的主要任務是陪你娘子讀書,不要再發生翻遍書鋪找《水許傳》的事情了。”

藍曦臣讪笑着,牽着他家可可愛愛小娘子歸家了。

半年後,韋泠泠小姑娘讀書的工作進展如何沒人知道,倒是她被發現懷有兩個月身孕的事情傳遍雲深不知處。藍先生,一整天都是哈哈哈哈,笑得一臉褶子都舒展開了。《弟子規》、《百家姓》、《三字經》、《千字文》等書藍曦臣現在也天天在讀,天天對着韋泠泠還沒顯懷的肚子讀,對誰讀不是讀,就當是胎教吧,說不定他們的孩子生出來後是個神童呢?藍曦臣自己反正是一點都不嫌棄他家可可愛愛、活活潑潑小娘子。至于藍先生,藍先生就差沒把韋泠泠供起來了。

山野間肆意生長的韋泠泠原本身體很好,可這次懷孕把她折騰的很慘。一般孕婦三個月以後就不孕吐了,韋泠泠一直吐到八個半月。不能聞油味、不能聞花香味、不能聞水果味、不能聞雨後的泥土味……最嚴重的時候,每一個靠近她的人先要去洗個澡才能進房間,否則韋泠泠一定會吐到直不起腰。整個孕期小臉蠟黃慘白,人比黃花瘦,倒是越發顯得肚子大的可怕。早早請來的産婆曾懷疑是否是雙胎,藍氏的醫師搭脈後否定了。藍曦臣看着整天恹恹的、沒精打采的娘子非常心疼,想盡辦法哄她開心,即使把遠在千裏之外的老丈人和丈母娘請來也收效甚微。藍曦臣這段時間要麽陪在韋泠泠身邊,要麽就是在拼命翻書,想要找更有效的方法。

韋泠泠整個人瘦到皮包骨頭,醫師和産婆都很擔心這樣下去,很可能她根本沒有力氣完成生産的過程。孕五個月的時候,藍曦臣選擇放棄孩子,他勸韋泠泠用藥打掉孩子,太煎熬了,不能為了生孩子不顧女子的死活。叔父嘆口氣也跟着一起勸說,韋泠泠和藍曦臣都還年輕,沒了這個孩子依然還有機會,修養幾年再生或者不生都随意,他們姑蘇藍氏不會為了血脈傳承無視女子的身體的。是韋泠泠堅決不同意,她撫摸着已經顯懷的肚子,她舍不得這個孩子。也是這一天,她第一次感受到胎動,她更是堅持要留下孩子了。

這次立大功的是金淩。他陪江澄和金子靜來雲深不知處探訪,因為知道他大舅不在雲深不知處,所以他這次帶着仙子一起來的。韋泠泠一看到仙子就覺得開心,這一天仙子乖巧的陪在她身邊,而這整整一天,韋泠泠都沒有孕吐過。藍曦臣和叔父對視一眼,第二天,他們抱來幾只可愛的小奶狗養在寒室,別說,從小奶狗養在韋泠泠身邊後,韋泠泠真的就再沒有孕吐過。

于是這最後一個半月的時間,韋泠泠每天盡可能的吃,總算是在最後生産前補充回大部分的體力,再不是之前瘦到吓人的模樣。藍曦臣和叔父也算是松了一口氣。可是他們依稀好像忘記了一件什麽事。

唉,你家家規你們倆都忘記啦,算了算了,這不重要。

這時候,估算着大嫂韋泠泠快到生産日子的忘羨回來了,兩人才走到寒室的門口,“嗷”,魏嬰又上樹了。

韋泠泠抱着小狗,在樹下兩雙水靈靈撲閃閃的大眼睛一起好奇的張望着,魏嬰在樹上叫的都快破聲了。

藍湛在一邊瞪向兄長。

藍曦臣無語的過來勸着哄着,把韋泠泠和小狗帶回房間。

叔父撫着胡須看完全場,眼角嘴角一起抽搐着,內心深處在想,原來阿羨的弱點這麽有趣啊,自己要不要偷偷在雅室也養條小狗,偶爾帶出來逗逗阿羨呢?

叔父啊,你也學壞了啊。

魏嬰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待在靜室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安靜娴雅的如同一個大家閨秀,形勢比人強,沒辦法,這會兒,韋泠泠和她肚子裏的孩子最重要。藍曦臣和叔父對這樣的阿羨又欣慰又愧疚,而思追和景儀天天也待在靜室裏陪魏前輩,江澄甚至也來問過魏嬰,要不要這段時間住到蓮花塢去。魏嬰自己拒絕的,雖然一邊怕得發抖,但他還是堅持留下,他還想看看新生的小寶寶呢。

這天深夜,韋泠泠終于發動了。藍湛魏嬰藍先生第一時間沖往寒室,而藍曦臣已經早一步派人在魏嬰來之前把小狗抱到寒室的偏房裏面看護起來了。韋泠泠這次生産用了将近五個時辰,到第二天臨近天黑的時候,守在屋外的衆人終于聽見孩子響亮的哭嚎聲。

“來來來,曦臣你趕緊閉上眼睛轉幾圈。好了好了,睜開眼睛吧,來,你第一眼看到的是什麽?”藍曦臣滿腦子空白的狀态下,下意識就按照韋阿爹的命令照做了。然後他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偏室裏隔着窗戶在對着他拼命搖尾巴的小狗。

“好,寶寶的名字就叫阿狗……嗷……”慘叫着被一腳踢飛的是韋阿爹,踢飛他的人是一臉猙獰的黃月安,在他們身邊的藍先生、藍湛和反應過來的藍曦臣都僵立成石頭。

魏嬰,魏嬰也僵在那裏,笑不敢笑,嚎不敢嚎,硬生生把自己一張俊臉憋到扭曲。

藍曦臣依稀想起很久以前他跟韋泠泠的一次對話:

“要是你爹第一眼看見的是阿貓阿狗,你再跟我說自然野趣。”

藍曦臣現在滿腦子只有三個字——報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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