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荷花池

荷花池

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滞,季清禾整個身體都繃直了。

他強顏歡笑道:“妻主,你說什麽?”

聽了他着語氣,陸問夏輕笑一聲,“你緊張什麽?”

季清禾斂眉,底氣不足地反駁,“我沒有緊張。”

倒是會睜着眼睛說瞎話,陸問夏翻身精準地摸到他的腰身,掌下的身軀僵硬無比,“夫郎比平日緊張的時候,就會喚我妻主,趁着今日坦白從寬如何?”

聽到季清禾的呼吸急促了幾分,陸問夏也不催他,就安靜地等着。

黑暗會放大那種緊張的情緒,季清禾的腦子紛亂如麻,好半天才艱難道:“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什麽時候……”唔,這個問題有些為難她了,該說什麽時候呢?不過,既然是坦白局,那她還是照實說吧,“從一開始。”

“一開始……不可能,”季清禾驚聲後便是反駁,“如果你一開始就知道,那你怎麽會娶我。”

陸問夏拍拍他的背,他現在太激動了,“想娶就娶了。”

“你既然知道五皇女,那你娶我,就不怕、就不怕被五皇女報複嗎?”季清禾的手指攥地緊緊的,說不清為什麽自己要說這樣的話。

他分明希望陸問夏什麽都不知道,希望陸府是足夠的靠山讓五皇女輕易動不了他。

可現在陸問夏什麽都知道!

那他這些天豈不是像一個小醜一樣晃蕩在陸問夏的面前,像是被人扒了華麗的衣裳,露出了腐爛的內裏。

他是一個心機的,惡毒的人。

會不會不是只有陸問夏知道,是不是陸府的人都知道?

巨大的恐慌襲擊了他的內心,他像無助的浮萍,此刻即将溺水。

面對質問,抵死不從的陸問夏見過,瑟瑟發抖的陸問夏也見過,軟着骨頭求生的陸問夏也見過,但就是沒見過這種失神到無助流淚的。

“哭什麽?”她扶着季清禾坐起身,“不是說了嗎,想娶就娶了。”

其實不是的,但是那些事情說出來也沒什麽意思,畢竟她是真的饞人家,沒見她成婚後都沒有去花樓了麽。

“那你還想知道什麽?”季清禾平複了一下心情問道。

如果從一開始就知道,那會有什麽不清楚嗎?這是在審訊嗎?看他說的和她查到的是不是一樣。

“我什麽都不知道。”陸問夏耍無賴,雙手一攤。

“你!”季清禾氣的胸口起伏,狠狠閉了閉眼睛,然後道:“那是江南兩年一次的賞花宴,爹爹說我也快及笄了,正好出去看看……”

故事很老套,無非是喬裝的皇女遇到了美貌的小公子,驚為天人後想要據為己有。

等到季清禾在江南的名聲越來越大的時候,季玉察覺到了不對勁。

商戶子便是再怎麽驚豔絕絕,也絕不會越過權貴,一步登天。

再加上被權貴幾次三番暗地裏針對,季玉火速開始徹查這件事。

沒想到居然真的被她查出來了,原來當初和季清禾相識的女子竟然是五皇女!

原本應該也邊關的五皇女,居然出現在江南,季玉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

她暗暗擾亂流言的走向,看到流言慢慢熄了下來,她猜想五皇女應當是離開了江南。

然而事實卻比她想的還要嚴重。

在她以為可以消除這件事情的影響的時候,她一個合作的生意人告訴她,她的兒子在京城都已經有了名聲。

這樣的消息不亞于驚雷,她開始出入京城和江南,總算搞清楚了全部的流言。

她的兒子,一個商戶子的名聲在江南和京城兩開花,她想不通五皇女這麽做的原因,但一個偶然的機會,她和曹貴君的爹家人遇到了。

兩方人互相不識,只聽見其中一人說,“殿下為了個商戶子做到這一步,是不是有些太過了?”

另一人道:“你知道什麽?一個商戶子怎麽配得上殿下,只有擡高他的名聲,将來能當個側君,否則連侍君都湊不上。”

後來那幾人絮絮叨叨還說了些什麽,季玉已經記不清了,她莫名的覺得當時那幾人說的就是五皇女和她的兒子。

于是她對這幾人好好調查了一番,這才發現這幾人居然是曹貴君的爹家人。

而曹貴君,正是五皇女的父妃。

多麽諷刺啊,她的兒子出生低微,所以五皇女要造勢,要給他側君的位置,難道他們一家要感恩戴德嗎?

憤怒在心頭積蓄,但她還是打算聽一聽季清禾的想法,如果季清禾喜歡五皇女呢?

在季玉第一次問他喜不喜歡那年賞花宴上遇到的女子時,季清禾甚至沒想起來那人是誰。

可他看到了母親這麽長時間的勞碌,也看到了季玉眉心的郁卒,他詢問了,然後得到了天塌的事實。

他想告訴季玉,他不願意,縱使他沒有喜歡的人,他也覺得不會摻和進皇家,更何況五皇女不是在幫他,她只是為了自己,她這樣的作法讓他覺得害怕。

可同時,他也害怕五皇女強搶,他怕季家會因為他而受到本不應該受到的傷害。

季玉看出了他的想法,她告訴他,莫怕,她有辦法。

日子在提心吊膽中一點點度過,直到某天季玉告訴他,他有一個娃娃親,對方在京城,是尚書府的小姐,日後就是他妻主了。

提起的心似乎落了一半下去,尚書府總該讓皇女忌憚了吧。

懷着複雜的心情,他和爹爹踏上了來京城的道路。

遇見了陸問夏,聽見了她的傳聞,最後還是嫁給她了,無所謂情與愛,不過是橫在頭上兩年的陰霾被人拂開了。

因為季玉一直跟他說,他爹爹和陸家主君是手帕交,因此當年的玩笑話被她想法子變真了。

然而到現在他才知道,“原來你們一直都知道。”

聽了一個冗長的故事,陸問夏對季清禾那種複雜的心裏無法共情,她現在就想知道五皇女到底是怎麽想的。

這人起碼得配個人腦子吧,她怎麽配了個狗腦子?

先不說給季清禾造勢這麽個離譜的辦法,就說她現在應該知道自己和季清禾成婚了吧,所以這麽猴急地想要回京不能就為了一個季清禾吧?

好吧,她承認季清禾貌美如花,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但是也達不到禍國殃民的地步吧,這五皇女怎麽就失了智呢?

“你怎麽不說話?”季清禾說完後卻發現陸問夏沒有開口,她現在在想什麽?

陸問夏想了想道:“這不是你的錯,你不用害怕,我既然娶了你,自然會将你護住。”

季清禾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感覺,這對于陸問夏來說就是無妄之災,可她還願意這麽為他。

“之前回門的時候,我爹爹給了我一些家裏的鋪子,”季清禾斟酌着說道,“日後利錢都給你。”

“?”陸問夏心思一轉大概知道了他的想法,“補償?不需要的,你自己管着,平日裏缺錢就找爹爹要。”

她管的事情已經夠多了,還是不要再給她增加負擔了。

“那你知道了,你就沒什麽想說的嗎?”季清禾的心裏是有些負擔的。

陸問夏:“沒什麽想說的,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總不會沒辦法的。”

更何況出主力的又不是她,她怕什麽。

“如果五皇女真的報複尚書府,那到時候,”季清禾有些難過,“到時候你就休了我吧。”

“?”陸問夏大感震驚,半晌後咋舌,“你想的還挺遠的。”

“五皇女沒你想的那麽可怕,她要是真的那麽厲害,你娘就不應該查到她的頭上。”陸問夏安慰道。

其實不是的,五皇女還真就有本事,但這就不用跟季清禾說了。

除了徒增恐慌之外,沒有半點好處。

兩人說開了,又被陸問夏安慰了的季清禾很快就縮在陸問夏的懷裏睡着了。

或許是心裏的擔子卸下了,季清禾這一晚睡的還算踏實。

綠莺進來的時候,他還沒醒,陸問夏也懶懶地靠在床頭,沒有起身的意思。

“東西不要放的太涼,你們少君吃不了太冷的東西。”陸問夏朝綠莺擺擺手,示意他出去。

等季清禾醒了,用了餐才站起來的時候,昨日的教禮宮人又來了。

外面日頭正高,王宮人朝陸問夏道:“陸小姐陸少君,該去午宴了。”

跟着宮人朝外頭走,路上時不時地遇到熟人,陸問夏領着季清禾一一招呼過去。

很快便到了午宴的大廳。

主座上還沒有人,宮殿很大,只能聽見衆人的竊竊私語。

陸問夏二人的位置在陸豐年和蘇葉後面的一排,這一排都是小輩。

聖上進來的時候,衆人行禮,陸問夏和季清禾躲在後排有樣學樣。

随着一生“平身吧”,滿殿的人都起身,大殿寂靜無聲。

不多時,早已準備好的歌舞伎魚貫而入,宮人們送來新鮮的菜品,午宴終于熱鬧起來了。

聖上此次行宮帶了君後和幾位貴君,一衆皇女皇子也都來了,他們坐在上座,陸問夏看不真切。

“聖上左手邊的貴人便是曹貴君。”趁着換碗碟的功夫,侍從裝扮的人低聲道。

很輕的一句話淹沒在歌舞聲樂中,除了陸問夏沒有旁人聽到,她神色不變,甚至還吃了一口面前的菜品。

許久才從菜碟下方抽出一張字條,不動聲色地收入袖中。

季清禾似有所覺地看她一眼,卻什麽都沒發現,只看到了神游的陸問夏。

“陛下的盛情款待妻主都看不上嗎?”季清禾湊過去跟她咬耳朵。

陸問夏:“……”膽子大了啊。

“這舞緞,這身姿,竟是不入妻主的眼?還是妻主想到了哪位相好的?”季清禾眯眼看她。

陸問夏的表情有幾分一言難盡,沒想到啊,昨天晚上才坦白了,今日就原形畢露了。

“昨天睡的太晚了,約莫是困了。”陸問夏随口謅道。

季清禾慢慢把頭垂了下去,人輕松了就得意忘形了,這不對。

整個午宴就在陸問夏半是欣賞半是心有所想中度過,至于季清禾,嗐,他在反思自己。

聖上給了恩準,不拘着大家,讓衆人在行宮內好好放松,又點了幾個大臣,說是要君臣相樂。

陸問夏的娘親和曹貴君的娘都在此列,兩人似是相識許久,談笑着跟着帝王離開。

陸問夏不解地歪了一下頭,她娘什麽時候和這人這麽熟了?

行宮很大,陸問夏不急着回去,有了陛下的恩準,果真帶着季清禾在行宮內逛起來。

從前的陸問夏很懶,根本不會去參加踏青這類活動,她更愛在酒樓裏喝喝酒,聽聽曲兒,看看貌美的小男子,但如今帶着季清禾,她發現好似也不是不能接受。

陸問夏朝帶路的侍從提了要求,要風景好的地方。

侍從領着他們到了一個風景極佳的地方,那是一大片的荷花池,中間修建了涼亭,從亭廊走到中間的小亭子坐下。

微暖的風帶來荷花的細香,旁邊守着的侍從很快就送來了一些糕點果盤和涼茶。

“這地方不錯,回頭我們也在家裏建一個。”陸問夏喜歡這樣安靜的地方。

季清禾點頭:“府中有地方給我們弄嗎?”

“沒有,”陸問夏回答得利落幹脆,“再重新買一套宅院修建就行了。”

季清禾詫異,沒想到她還是個揮金如土的有錢人。

“再多養些魚苗,等阿福長大了,就讓它給咱們抓魚吃。”陸問夏精準定位阿福的作用。

季清禾:“……阿福才多大你就惦記上了。”

陸問夏點頭:“也是,給夫郎抓魚的活兒怎麽能被阿福搶先了,得是我親自抓才行。”

一本正經地說着胡話,季清禾啐她一下。

“還是吃吃喝喝的日子舒服,我都樂不思蜀了,有風景、有美食、還有美人,這簡直就是我的理想生活啊。”陸問夏指指荷花池、指指糕點,又指指他。

季清禾随着她的話幻想以後的生活,一時間也被陸問夏這種充滿生活氣息的向往生活所打動。

但他又有些糾結地說道:“阿姐還給你帶了那麽多的書,你要是不看完的話,回去可怎麽跟阿姐交差?”

總有人在你心情美好的時候,說些喪氣話。

現在,陸問夏眼中的季清禾就是這個“總有人”,說的那句話就是“喪氣話”。

“阿姐又不在,祖宗你快讓我歇歇吧。”陸問夏伸手蓋住自己的臉,企圖逃避。

季清禾眉目染上笑意:“阿姐說了,讓我看着你。”

陸問夏:“……別拿雞毛當令箭啊小夫郎。”

季清禾才不聽她的,哼哼地說着回去就讓她念書。陸問夏搖頭,那今天就不回去了。

這荷花池上鋪滿了荷葉,陸問夏不經意撇過的時候才發現那下面還有些小魚,偶爾還能看見紅色的錦鯉。

“這池子裏居然有錦鯉。”陸問夏問侍從要了些魚糧,一點一點地朝池子中抛去。

小魚兒紮堆搶糧,帶起水花飛濺,季清禾扭頭也拿了一些魚糧朝下方抛去,“錦鯉能帶來好運,要不我們許個願?”

陸問夏看看自己手裏的小袋子,“這點魚糧能讓錦鯉大仙給我施舍點好運嗎?”

“試試不就知道了。”季清禾率先将魚糧都撒下去,而後雙手合十,閉上眼睛,看樣子虔誠得不行。

陸問夏想了想也有樣學樣,虔誠許願。

好半天睜開眼睛,就發現季清禾正好奇地湊在她面前,她後仰了一下:“怎麽了?”

季清禾:“你許了什麽願望?”時間那麽長。

陸問夏頓了一下:“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季清禾撇嘴,“願望太多也會不靈的。”

陸問夏大驚失色:“還有這種說法。”

季清禾也震驚:“你真的許了那麽多的願望?”

陸問夏沉痛點頭:“是啊,我許了好多願望,你幫我想想要怎麽辦。”

“沒辦法,不許了。”季清禾揮開她,誰家像她一樣,許願是按筐算的?

陸問夏不依,硬是要他給個辦法,季清禾煩不勝煩,怎麽說開了之後這人這麽幼稚?

卻絲毫沒有注意到他臉上挂着的明媚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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