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漣漪
漣漪
霍雲看着那白發老人被拉走,眉頭微微一蹙,幾不可察。
宴會照常進行,每個人都像不曾見過方才混亂局面一般,若無其事地享用着美食美酒,偶爾與同僚說笑兩句。
霍雲悄摸在小荷手心裏勾勾劃劃,小荷随即投來一個驚慌的眼神,抓着霍雲袖子不讓她走。
霍雲微微搖頭,仿佛在告訴她:沒事的,老實坐着就行。見小荷依舊不放心,她朝玉崇的方向示意了下,她的意思再清晰不過,就算她不在,玉崇也會護她周全的。
小荷見她執意要走,只能不舍地一點點松開手,霍雲微微一笑,照着丫鬟的禮儀默默退場,正沉溺于酒肉歡愉中的權貴們全然沒有注意一個小丫鬟的消失。
她弓着背摸出門,寒風刺骨,逼得她抖了抖肩,丫鬟的衣服沒那麽厚實,她身體有些畏寒,哈着氣暖暖手。
她覺得這件事有蹊跷,不管是蕭紀衡還是姚相,對待此事的态度都讓人匪夷所思。而蕭遷看起來似乎對其中內幕并不了解,以至于為自己兒子辯解時,顯得倉促而慌亂,完全沒有提前預謀的樣子。
況且蕭紀衡與她約定,她與蕭家決裂的事暫時瞞住蕭遷,盡管她不明白蕭紀衡這樣做的理由是什麽,這樣一來,蕭遷斷然不會輕易将此事的矛頭指向她。
而姚相,他最容不下有異心之人,若是被他抓到一點把柄,他肯定不會手下留情,定會追查到底,寧可錯殺不可放過,豈是三言兩語就能勸退的人。
她百思不得其解,答案或許就在那幾個被姚相匆匆押下去的小厮身上。
只是姚府這麽大,她怎麽去找到那幾個小厮。
極目望去,只有幾盞暖燈點亮着這寂靜的黑夜,身後的喧鬧聲顯得格外刺耳。她走進夜色,打算去四周摸摸情況。
繞過幾個拐角,她看見有人被推推搡搡進了一間屋子。想必那就是被押走的小厮,霍雲小心翼翼地不發出聲音,打算靠近一些,突然身旁灌木叢動了動,不及她扭頭去看,忽然間眼前烏黑一片,仿佛什麽巨大的東西朝她撲過來。
始料不及,她被狠狠地壓到了地上,腿正好磕在門前的石頭上,疼得她牙關緊咬卻只能強撐着不出聲。
“那邊好像有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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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嗎?這會兒家奴都去招呼客人了,這裏都是柴房和空屋子,可能是貓吧。”
“我聽那聲音還挺大的,是不是什麽東西倒了?”
“好啦好啦,處理完這三個人就趕快走吧,別疑神疑鬼了,你不累我還累呢!”
“好好好,走走走。”
霍雲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屏着呼吸聽着那些人的對話,直到聽着他們腳步聲走遠,她才動了動眼珠子,大腿襲來刺痛感,她用力将壓在自己身上的人猛地推開,聽到對方哼哼唧唧地說着什麽。
嘶——
腿上應該是沒流血,只是淤青發腫想必是逃不了的了,她艱難坐起身來準備離開,卻覺得有些不妥,猶豫了下,她把地上那人拖進柴房,柴房外面懸挂着紅燈籠,估計是剛挂上不久的,還很亮,借着那燈,她才看清這人模樣,卻感覺十分意外。
她拍了拍他的臉,小聲呼喚道:“欸,楚淩禦……”
可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不停地哼哼,像有很多委屈似的,卻沒說出一個正常字。
霍雲在腦海裏捕捉記憶,她确定自己沒在來客中看見楚淩禦的身影,難不成他又是找到哪個“狗洞”翻進來的?
“楚淩禦!你醒醒,你怎麽來的這……”霍雲繼續拍他臉頰,可他依舊毫無反應,而且從剛才開始她就一直聞到一股酒味,她不信邪地湊近一聞,一時震驚,也不管對方能不能聽見自己的話,她有些生氣道:“怎麽喝這麽多酒?”
“冷……”
“什麽?”
霍雲仿佛聽到他說了什麽,意欲湊近聽清,忽然對方一個猛拽,霍雲身材瘦削,加上剛搬了楚淩禦到這柴房,渾身沒點多餘的氣力,被這一拽,整個人往下倒去,她還沒做好反應,懷裏便撞進來個人。
他在幹什麽。
這是霍雲腦海裏的第一想法。
她僵着不敢動,任由楚淩禦把臉貼在她的脖頸處,很燙很燙,與這冰雪天氣格格不入。
她躊躇片刻,擡手碰了碰他的臉,滾燙滾燙的,就像被熱火烤火一樣,她意識到情況不對。
她把人拉開一看竟是最壞的情況,楚淩禦中毒了。
霍雲不懂醫術,只是以前在學堂時與先生交流過一些病症,從楚淩禦唇色發青,渾身冒汗,意識不清的狀況看,這毒不是急毒,只是能不能活還不能确定,看這喝了酒,估計痛苦也感受不到幾分。
從相府悄無聲息把一個不該出現在這兒的人安然無恙帶出去,可能性不大。
把他扔在這裏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冷……好冷……”
這毒似乎能讓人畏寒,楚淩禦一直喊着冷,除此之外也說不出別的詞,仿佛抱着也無法解體內的陰冷,他抱着霍雲的手越來越緊,仿佛要把她融入自己骨血,霍雲被勒得緊,想發火可眼前人也是個病人,她估摸着時間,再拖下去,他不死也得死了。
“你這人也是挺背的,恐怕又是別人利用了,怎麽就這麽蠢呢。”霍雲自顧自地數落着,摸遍全身上下也沒找到一塊布,只好撕了楚淩禦自己身上的衣服,把他嘴巴綁上,免得他發出聲音讓相府的人注意到。
可知這人意識是不清醒了,身體卻本能地抗拒束縛,掙紮間霍雲驚覺臉頰一熱,倏然又消失了去。
她擰緊眉頭,不耐煩喝道:“別動了!再動誰都救不了你!”
可惜無效。
霍雲費勁地将布條繞到他後腦勺,綁結固定後憋着的一股氣才放了出去,剛收回手卻發現楚淩禦睜開眼睛了,那雙眼睛紅如滲血,眼周布滿汗珠,這眼神竟讓人覺得可憐。
不過多久,或許是醉意上來,他昏睡了過去。
回到正堂後賓客已經醉了七七八八,霍雲朝張舒羽看了一眼,回到小荷旁邊坐下。玉崇看見大人回來,心裏提着的石頭才算放了下來。
宴會結束,在返程的馬車上時,小荷繃着的神經才算軟了下來,她怨霍雲道:“你怎麽不一早告訴我是姚相的宴會?”
霍雲怪道:“不管是誰的,不都是朝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嗎?我一開始就和你說了,是不是姚相都一樣吧,而且你易容術那麽好,不會被發現的。”
“但是……”小荷欲言又止,最後只懊惱道,“你真不該帶我來。”
霍雲見她真鬧別扭了,賠禮道:“是我沒和你說清楚,我的過失,不過你不也說你和那位張姓恩人說上話了嗎?也算一個收獲不是。”
“可是他沒認出我。”
“話說回來,你說的張姓恩人,不會是那位張……”
“不是!”
霍雲抿嘴一笑,“我都還沒說是誰,你就緊張啦?”
小荷見自己被取笑,有些窘迫道:“別淨扯笑我了,你呢,自從出去那一小會兒,回來後就時不時摸着臉,不會是去見情郎了吧?”
小荷這一提,她又不自禁碰了下臉,注意到小荷仿佛要看透她心思的眼神,她扯了扯嘴角道:“怎麽可能。只是,被一只不知哪裏來的野貓親了一下而已。我不喜歡貓,太粘人了。”
小荷一臉看破不說破的樣子,揚起小臉道:“姑且相信你吧。”
***
楚淩禦醒來的時候,只覺得颠得慌,時不時還能聽到有人在說着什麽,可聽起來夢幻又迷離,聽不清楚,他只覺得喉嚨幹癢,眼皮像無數根針紮着,又麻又痛,想擡手揉揉眼睛卻發現手也僵硬了,根本擡不起來。
我這是怎麽了。
“你中毒啦。”
有人說話,他強撐着眼皮去尋聲音來源,看到來人他有氣無力道:“月老……”
“你說你也真是不讓人……哦不,不讓神放心,你這項上人頭是擺設嗎?不知道的東西就亂喝!也多虧你不是肉體凡胎,這毒還要不了你的命,只是你至少得休養一段時間,可別再亂生事端了。”
楚淩禦聽得懵懵懂懂,“我……怎麽了?”
“你……”月老見他要死不活的樣子,覺得再罵下去也不好,只好退一步道,“別和凡人厮混太久,有些人的壞心腸可連神仙都能算計!好自為之!”
楚淩禦聽到他說完這句話就轉身成了雲霧,消失了。
緊接着,外面透來亮光,他聽見有人道:“少爺,大夫來了。”
有人回聲,“快把人從馬車上搬下來!”
等他再次醒來時,周圍一片亮堂,他頭腦有些空白,盯着天花板發了好久的愣,直到一丫鬟端着水盆進來,他才啞着聲音問道:“這裏……是哪裏?”
丫鬟如實道:“張府。”
她邊說邊擰好毛巾幫他擦額頭,楚淩禦還在恍惚,外面傳來說話的聲音,楚淩禦微微擡眼,是張舒羽,他似乎在和哪個行輩說話,對方聲音老成厚重。
張舒羽:“你不要管我那麽多!”
對方似乎很生氣,“什麽叫我不要管你那麽多,你知不知道為父在幫你打點朝中人脈,你二話不說就搗亂,我……我看你是皮癢了!”
突然闖入關叔的聲音,似乎在勸阻道:“老爺老爺,夫人正找您呢,說是頭疾又犯了!”
……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安靜下來,丫鬟已經幫楚淩禦擦完臉,端着水盆出去,正好碰上進來的張舒羽,丫鬟福神一禮:“少爺好。”
張舒羽伸了伸腦袋:“他怎麽樣了?”
丫鬟道:“剛醒,只是還有些迷糊。”
“行,下去吧。”
楚淩禦看着張舒羽靠過來,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張舒羽也裝模作樣笑了一下,“你去剿匪了?”
楚淩禦搖了搖頭。
“那你偷東西了?”
楚淩禦又搖了搖頭。
張舒羽頂着眉頭,“那誰閑得沒事幹給你下毒?”
楚淩禦:“我中毒……了?你救了我?”
張舒羽點了點頭,又想了想,道:“也不全是,我本來在宴會上好好的,忽然不知道從哪裏扔過來一個紙團,上面說你在柴房,我偷偷把你混進去送随禮的家奴裏才把你帶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