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好心的衛玠
好心的衛玠
淩晨三點,千家萬戶酣眠時,展覽廳還亮着幽幽的綠光。
一個黑衣人邁着慢悠悠的步子在青見周圍走來走去。
“朱雀後人?就這德行?怎麽想的,把自己弄成這幅德行。”清冷的男聲調笑着。
青見想開口說話,可奈何靈力耗盡,舌頭也被方是幻連根拔起,根本不得作聲。
“說吧,我聽得見你想說什麽。”黑衣男子負手而立,頗為高傲。
閣下何人?青見心想。
“哎呀真麻煩,客套來客套去也不過這幾句,略過吧。”黑衣人像是不耐煩的樣子。
閣下倒是灑脫盡興。青見道。
“青見,你該死。”窗外的閃電亮起,映照出那人俊秀的容顏。
青見沉默了一陣,不知作何言語。
片刻,青見才道:鄙人于塵世情愛早已無所羁絆,只是吾為單狐山護發,得先祖之命,侯一有緣人,将族中傳世珍寶交予其手,未侯得有緣人,青見不敢一死。
黑衣男子挑了挑眉,對這個回答頗為意外。
“不必擔心,我是為你好,今日送你上路,明日你便可回單狐山守着你的珍寶,慢慢等你的有緣人。”
青見不太相信,沉默着不做感想。要他怎麽相信,他還能拖着這殘破的軀體做護法大人。
黑衣男子明白青見得顧慮,他也不拖沓,手指翻飛,掐了個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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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送你去該去的地方,剩下的交給我。”
光亮迸發,束縛在青見身上的枷鎖應聲脫落,青見再也支撐不住,向下倒去。
那黑衣男子很合時宜地一揮手,一條盤卧的大蟒便乖巧地接住了青見。
青見觸碰到那蟒蛇的皮膚,再加上聽聲辨人,心中也有數了。
閣下莫不是大名鼎鼎的西除司大人。青見道。
“大名鼎鼎說不上,潘若琰,正是在下。”潘若琰露出笑容。
有勞大人度我。青見道。
“在下不過做個順水人情罷了,今夜本就該是大人的死期,不過取大人性命的本不該是我。今夜碰巧路過,便領大人前往永生之境。”潘若琰依舊笑着。
青見的心很平靜,靜得泛不起一絲漣漪,他準備好了。
“有個東西,先還給你。”說着,一道金光自潘若琰指間飛出,沒入青見的眉心,朱雀後人的神印若隐若現。“下次切勿将真心交付給狼心狗肺的東西了。”
“多謝大人。”青見驚奇地發現,自己竟然能出聲說話了。
潘若琰一揮手,永生之境的入口赫然出現在半空中。
“沿着這條路一直走,去找将離。”潘若琰說道。
青見點點頭,然後毫無眷戀地踏進了永生境。
潘若琰沒有急着走,他環視四周,輕笑了一下。
淩晨四點一刻,方是幻推開展覽廳的門。
窗外的雷聲愈發猖狂,轟隆聲擾得人心煩,不過方是幻已經沒耐心了。
這些天來,他老是做噩夢,夢見自己被青見啄殺,夢見自己在火海中呼救。
青見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相反,他更像是一個負累。
看吧,這傻鳥還被綁在柱子上沉睡,不過很快它就再也醒不來了,他最後的價值就是被做成标本,顏色豔麗,羽毛有光澤的标本。
方是幻舉起注射器,猛地刺在柱上“青見”的天靈蓋上。
誰知“青見”毫發無傷,猛地睜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方是幻。
方是幻打了個激靈,他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畢竟青見的雙眼是被自己親手毀掉的。
可是不管他怎麽揉眼睛,那“青見”依舊直勾勾地盯着他,臉上的笑容愈發詭異。
“青見”身上的鐵鏈自然脫落,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可那舌頭竟是分叉的蛇信子。
方是幻吓得不輕,手上的針筒猛地掉落在地上,發出“啪嗒”一聲。
不過他倒是拎得很清,“發了,發了,變異了,我的研究,哈哈哈哈。”
說着,他從兜裏掏出一包藥粉,不要錢似的猛地一揚。
“死性不改。”那“青見”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他嗅到這藥粉的時候倒是有些吃驚,“又是陽玄。”
“青見”揮手,一陣風起,陽玄粉反撲,全飛進了方是幻的眼中,然後炸裂開來。
“啊——”展覽廳裏回蕩着陣陣慘叫聲,随即徹底了無聲息,只剩下利齒嚼咽肉類的聲音。
“本臺消息播報:第一則通訊消息:我市單狐山突發山火,百鳥啼鳴,專家預測新一輪地質災害防治迫在眉睫。”
“另外,我市著名生物研究學家方某幻昨日被發現暴斃家中,據悉,方某長期以來利用職務之便走私販賣珍惜動物,進行非法實驗。”
“據知情人士透露,近年其展演動物為遠古神獸朱雀。真假與否,諸君自酌。”新聞播報員播報道。
電視機前的餘落生明顯有些失魂落魄,他喃喃道:“方某幻…走私…實驗…展演…朱雀…金圌山…青哥…綠色…出國…三年….”
所有的不合理都有了合理的解釋,他終于明白,為什麽金圌山一夜他印象全無,為什麽青見離開得那麽幹淨,自己給他發那些消息,他從來不回。
又是為什麽展演臺上那只綠色的鳥流淚流得讓他心碎,原來一個人從來不會無緣無故消失三年之久而音訊全無。
餘落生抱着青見曾經未來得及收走的衣物、書本、玩偶痛哭不止,他知道,自己再也找不回自己的青哥了。
這一夜,餘落生捧着一捧白芍藥,在冰涼的地板上睡了一夜。
他的淚水源源不斷地從眼眶中湧出,将他泛黃的回憶淹沒了,泡得發白,逐漸腐爛,随之一同腐爛的,還有他的心。
“從何處開始呢?相柳,你說。”潘若琰站在金山湖旁的高樓之上,看着夜晚的湖水泛起柔波。
“從頭開始的話,他不長記性,過了當年今晚的話,事态怕是又會陷入不可扭轉的局勢。”被叫作相柳的男子分析利弊。
“好吧,溯源,就是現在。”潘若琰打了個響指,二人身形一晃,所處之地依舊是金山湖,可是眼前的光景卻與方才相異。
這裏是三年前的金山湖,那一晚,芍藥煙花引燃少年人的心。
此刻煙花依舊不斷升空,盛放成花的形狀,空氣中彌漫着硝煙的氣味。
兩人站在較高處,自然可以看見青見和方是幻一個在湖東,一個在湖西,湖面之廣,陸風将湖面的霧氣擴散開來。
“這花若是換成丁香,會是何般光景呢?”潘若琰負手而立,微微仰頭望着天邊。
相柳聽不懂潘若琰的言外之意,很是中肯地說:“丁香清雅秀氣,不如芍藥之嬌媚,應是不敵。”
潘若琰手指不自覺地拂過耳垂上綴着的蛇紋小墜,側目看着相柳,道:“哦?如何?細說。”
相柳突然想起上次是于何處見過丁香,自覺說錯了話,緘默不言。
“無話可說的話,便開始幹活吧。”潘若琰神情冷酷,像是面上結了一層寒霜。
“遵命。”相柳領命便朝着方是幻的方向走去,而潘若琰轉身朝青見的方向而去。
方是幻此時正和青見打電話,這個男人,在電話裏說些柔情蜜意的話,可實際上面無表情。
相柳站定在方是幻身側,方是幻這才發現他。
“您是哪位?”方是幻捂住手機聽筒,上下打量着相柳。
相柳的裝束實在不像現代人,他黑發如墨潑,随意披散,額前幾绺碎發編成兩個小辮。
玄色窄袖圓領袍将其身形修飾得利落幹練,配上白底皂靴,飒爽非凡。
相柳一揮手,方是幻的手機便不聽使喚地飛入湖中。
方是幻先是一愣,随後有些愠怒地說:“先生,我們無冤無仇,你又何必為難我。”
“現在是無冤無仇,馬上就有了。”相柳往前,拉近了與方是幻的距離。
相柳拿出一支短笛,吹出一陣急促的旋律,飛往遙遠的東方。
片刻後,一片黑沉沉的雲自遠處飛來,越飛越低,同時伴随着低鳴與凄厲的慘叫。
數百只青鳥跋涉而來,它們都有着同樣的目的以及準确統一的目标:方是幻。
為首的青鳥銜着一支芍藥,飛至湖心時,白芍藥輕柔地吻着湖面,漾起陣陣漣漪,那芍藥絲毫不下沉,随着蕩漾的湖波漂流起伏。
看着這一片黑壓壓的鳥撲過來,方是幻下意識拔腿就跑,但是兩條腿怎麽跑得過天上飛的。
正如蝗蟲過境般兇殘,青鳥啄食着方是幻的皮肉,吸吮着他的鮮血,只消瞬間便把方是幻啄得血肉模糊。
“滾啊”方是幻痛苦地咆哮道。
可不管他怎樣揮舞雙手企圖驅散鳥群,那些青綠色的小精靈絲毫不肯松口,惡狠狠地蠶食着他的血肉。
“呃啊——”方是幻拼命掙紮着,想要掙脫。
他罪惡的手絲毫不老實,捏了幾只青鳥,直把它們攥得口吐白沫。
從遠處看來,就像是一只青綠色的人形怪物在扭動着自己肥胖的身軀。
“啪嗒”,一只青鳥叼起一樣小圓球狀的東西,随即便吐了出來。
那圓球“咕嚕咕嚕”滾到相柳腳邊,借着燈光的映照才顯出本貌,竟是一顆裹滿了灰塵的眼珠。
相柳權當沒看見,漫不經心地踩了上去,“咔”,這一道清脆的響聲也宣告了方是幻的死亡。
方是幻轟然倒地,驚起一灘灰塵。
“什麽渣滓都能入永生吶。”潘若琰伸着懶腰自相柳身後走來。
相柳退至潘若琰左後方,恭敬地說:“主人,接下來我們該幹什麽。”
潘若琰搖搖頭,露出了孩童般無暇的笑容,這才慢悠悠地說:“當然是秉公執事,等人來接他去永生境咯。”
正說着,一個身着白衣寬袍的男人淩空而下,微笑着與潘若琰致意:“西除司大人,好久不見。”
潘若琰見來者是他,有些納悶兒,問:“衛玠,怎是你來,長恭在何處?”
衛玠和長恭乃是索命者和引路人,衛玠主善,以玉芙蓉點化死者,長恭主惡,以勾魂索強行抽剝死者魂魄。
衛玠白衣随風舞動,面上神色依舊自在從容。
“長恭今日身體不适,便由我代勞。”
潘若琰玩味地笑着,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撚着右耳的蛇紋小墜。
“哦?”潘若琰道。
衛玠笑意更深了,只見他從寬袖裏拿出一把鐵索,随即在潘若琰的眼前晃了晃,道:“大人放心,該有的禮數不會少的,我把長恭的勾魂索帶來了。”
“大人辦事,我自是放心的。”潘若琰後退半步,做出恭請的手勢,示意衛玠。
衛玠踹了踹地上的方是幻,他已經不成人形了,依稀能從遍地血肉和破碎的五髒六腑辨認出這是個生物。
衛玠一揮袖,勾魂索沒入方是幻的琵琶骨,一整個魂魄被提了出來。
“啊啊啊——疼”,方是幻的靈魂在拼命掙紮,扭動不安。
衛玠手一扭,使了點勁,那鐵索沒入更深。他仍翩翩有禮地說道:“先生,可別亂動,我這下手沒輕沒重的。”
潘若琰嘆了口氣,轉身便準備離開了。
“下次還是讓你的病秧子老公來吧,他下手狠,廢話少。”臨走之前,潘若琰如是說。
衛玠額頭上青筋暴起,蒼白的臉上難得浮現出一抹緋紅。
“下次還是讓東除司大人來吧,他人好,心善,有禮。”衛玠咬牙切齒地說。
“你說得對。”潘若琰的笑聲自遠處傳來。
衛玠忍無可忍,眼看四下無人,連個撒氣的都沒有,半死不活的方是幻正好撞槍口上。
“還不走!”勾魂索快要将方是幻的琵琶骨勾落。
方是幻疼得神識不清,連聲求饒,唯唯諾諾地與衛玠一同進了永生境。
因這場惡鬥而精疲力盡的幾十只青鳥靈魂已然出竅,揮動着翅膀,接二連三地遁入那半空中的虛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