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火海之中

火海之中

眼看着那大樹即将回到坑中，荀奚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了過去，終于趕在塵埃落定前跳進了坑洞之中。

急速下墜的失重感使得荀奚睜不開眼，耳邊風聲呼嘯，直教他耳邊轟鳴不止。

荀奚勉強睜開眼，試探着伸手揮舞，猛地觸碰到了一個冰冰涼涼又滑膩的東西。

好不容易抓到個東西，荀奚自然不肯放松，他一把握住那東西，這才反應過來這是剛剛看見的樹根。

荀奚掙紮着，努力用另一只手去夠那樹根，終于他雙手抱住了樹根，不用再在半空中飄來蕩去。

幸虧這洞不是深不可測，荀奚低頭已經能看到洞底，他借樹根飄搖的助力縱身一躍，安全地落在綿軟的地面上。

這地下別有洞天，竟然還有一洞，那洞口滲出點點光亮，這是這兩天以來荀奚第一次見到這樣明亮的光。

荀奚鑽進洞中，洞道極狹窄，僅容一人通行，好在洞頂較高，荀奚尚能直立行走。

洞壁上鑲嵌着一排排珠狀物，洞中的光源都來源于此。

荀奚想要借着光亮看清那珠子是什麽，奈何光明本身就是至善至亮的事物，身處此光明蔭蔽之下的人們無論怎樣也觸及不到光明本身。

走了一百米的樣子，洞道豁然開朗，開闊了起來，再走幾步，眼前的景致與方才大不一樣。

這是一間小屋，布局陳設與蓮姑的房間相差無幾。

同樣是擺放着一張架子床、一張梨花木的矮桌，不同的是屋中牆上依舊鑲嵌着許多發光的珠子，因此這屋裏光亮非常，不像蓮姑的房間，黑暗壓抑。

一具骷髅背對着荀奚坐在地上，他的身體微微顫抖，因為他皮肉早已随着時間而風化腐爛，最終歸于塵土，所以荀奚讀不懂他的情緒。

前有骷髅，後路出路，荀奚只能硬着頭皮走到骷髅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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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奚走近了些才看清，地面上散落着一地血腥穢物，是荀奚包裹在裏衣中的飯菜。

骷髅感覺到有人靠近，他将頭顱轉動了一百八十度，發出“嘎嘎”的聲音。

荀奚正準備伸手進靴子裏掏出匕首時，那骷髅頭卻開口說話了。

“你是人？”骷髅的聲音平靜極了。

荀奚遲疑了一下，這時候的欺瞞并沒有意義，那骷髅人既然這樣問，必然是察覺到了異常。

于是荀奚大方承認：“如您所見，我非鬼類，事出有因，叨擾閣下清閑，煩請閣下見諒。”

骷髅頭拿起荀奚的裏衣遞給他，說：“這是你的嗎？”

荀奚點點頭，說：“是我的。”

骷髅嘆了口氣，将頭偏向地面，他喃喃道：“為什麽，我吃不到。”

他的聲音很輕，不過還是被荀奚聽見了。

荀奚看着他滿身除了骨頭便是骨頭，那些食物就算是進了他的嘴，也會從他的喉頭漏出來。

骷髅突然擡頭看着荀奚，他聲音顫抖着問：“這些是什麽味道，好吃嗎？”

荀奚透過空氣看出了骷髅的殷切渴望，于是他昧着良心說：“很好吃，豆腐是麻辣味的，鮮香味在舌尖迸開來，滿嘴留香。豆腐腦是鹹的，滑嫩爽口，很開胃。”

骷髅苦笑着搖頭，他很感激地說：“謝謝你騙我。”

荀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他稍微放下了心來。看來這骷髅不是什麽大惡之人，至少他現在沒有表現出惡意。

荀奚想了想，說：“你和蓮姑認識嗎？”

骷髅點點頭，又是一陣“嘎嘎”聲，他沉默了幾秒，似乎是在思考他應該怎樣形容自己和蓮姑的關系。片刻後，他只是說：“何止是認識。”

荀奚側耳，準備做一個合格的聽衆，誰知骷髅好像并沒有講下去的打算。

骷髅站起身來，把裏衣遞給荀奚。

“還給你。”

“謝謝。”荀奚接過沾滿淡紅血水的裏衣。

“我才該謝謝你。”骷髅說。

荀奚不知該說什麽，一時之間空氣陷入了沉默。

骷髅再次開口打破了這尴尬的氣氛。

“為了表達對你的感謝，我送你個禮物吧。”

“禮物？”荀奚有些納悶兒，這骷髅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家徒四壁，能送他什麽東西。

骷髅自然是聽不到荀奚的心裏話，他走到牆邊，伸手将牆上最亮的兩顆珠子扣下。

那珠子脫離牆壁後立即熄滅，不再發光。

骷髅如獻寶一般捧着兩顆珠子來到荀奚面前，他顫抖着攤開手，荀奚這才看清這珠子的本貌。

亮白的眼白上嵌着一點黑珠，這二者共同組成了一個渾圓的小球，荀奚看着骷髅的手掌，心底生出一陣惡寒。

這哪裏是什麽夜明珠，分明是兩顆眼珠子！

荀奚不明白，骷髅為何要送他兩顆眼珠子。

不等荀奚再說出什麽，那兩顆眼珠子突然懸浮了起來，飄在半空中。

它們散發出幽幽紅光，随即縮小了些，最後飛向荀奚，很乖巧地沒入了荀奚頸上的玉瓶之中。

荀奚低頭看了看脖子上的玉瓶，瑩潤的小玉瓶和瓶中的小紅點相映成趣，荀奚有一瞬間竟覺得有些可愛。

骷髅點點頭，看起來很滿意的樣子，他說：“它與閣下果然有緣。”

荀奚看着骷髅，還是把心裏的話問了出來：“不知這是何人的…何人身體的一部分。”

如果骷髅的面部有血有肉，荀奚一定能看到骷髅的苦笑，不過可惜了，骷髅畢竟只是骷髅，做不出任何表情。

“如果有時間的話，我真想跟閣下細說，可是來不及了。”骷髅說。

“為何來不及？”荀奚不解。

“因為她回來了，你該出去替我看看她了。”骷髅說。

話音剛落，荀奚只覺身體一輕，下一秒，他往上飛去。

上方明明是岩壁，可是荀奚卻毫無阻礙地穿過岩層，僅僅片刻時間，荀奚便回到了蓮姑的房中。

荀奚剛一回來，蓮姑就氣勢洶洶地推開門，不知道是不是荀奚的錯覺，他總覺得蓮姑一向陰白的臉竟有些漲紅的樣子。

“你對我的樹做了什麽！”蓮姑非常生氣地質問荀奚。

蓮姑想到了方才被樹根觸倒的樹，想必是動靜太大，驚動了蓮姑。

荀奚擺手，表示自己什麽也沒做。

“我不知道，我什麽也沒做。”

屋外不知何處傳來一陣陣重物墜地的轟隆聲，荀奚驚了一跳。

“你還敢狡辯，這裏除我之外便只有你一人！定是你搗鬼，毀我樹林。”蓮姑握手成爪狀，直取荀奚咽喉。

別看蓮姑個子小，但是力氣可不小，這一爪氣勢十足，荀奚矮身躲避，蓮姑一爪嵌入牆中，在牆壁上留下了一道極深的痕。

荀奚不願與女子争鬥，因此自始至終都沒有掏出匕首，而是不停躲閃。

蓮姑憤憤然，不斷追趕着荀奚，兩人一追一逃，場面如同鷹捕兔一般。

房間實在太小，荀奚跳上窗臺，翻了出去，蓮姑緊随其後。

出了房間，荀奚才明白蓮姑為何如此生氣。

只見窗後本該茂密的針葉林倒成一片，從遠到近，不停地倒伏，隐有破地之勢。

那青綠色的針葉迅速枯萎，變成了銀白色的枯葉，散落一地，自遠處望去，就像是一場飄然驟雪裹挾而來。

原本豐腴的樹幹縮水般枯萎，瘦成竹竿大小，靜靜地躺在地上，發出“嘎吱嘎吱”的垂朽聲，如人之将死。

見狀，蓮姑更加委屈了，滴滴淚珠自眼眶滑落，她淚如泉湧，如同洩洪的閘再也防不住猛汛，于是蓮姑的攻勢更猛了。

說不慌張是假的，荀奚不敢松懈半分，加快了腳下的步伐，他下意識地朝着那片種着曼珠沙華的空地跑去。

蓮姑日日為曼珠沙華澆水，相信她會有所顧忌，小心地不破壞它們，荀奚這樣想着，決定以曼珠沙華為後盾。

荀奚立于花田之後，蓮姑果然停下了進攻的動作，她跺着腳，氣急敗壞地說：“你給我讓開！不準你碰它們！”

荀奚隔着花田對蓮姑喊道：“蓮姑，我們有話好好說，這其中必然是有什麽誤會的。”

蓮姑顯然不買賬，她擡手一揮，一大片松針便朝着荀奚飛刺過去。

“你別想騙我！你到底想幹什麽！”蓮姑嘶叫。

荀奚閃身，勉強躲過了大部分松針，但還是有幾根松針刺進了他的肉裏，鮮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滲了出來，沾濕了荀奚的前襟。

荀奚有些吃不消，只好從靴筒旁抽出匕首迎擋撲面而來的松針，勉強也能抵擋住蓮姑的攻勢。

松針與匕首相觸，被反彈開來，直直飛進旁邊的灌木叢中，細小的樹葉被打落一地。

荀奚畢竟是凡胎□□，再加上受了傷，很快便有些力不從心，抵擋不住了。

蓮姑最後一擊打在荀奚腿上，荀奚吃痛，跌坐在地。

他因疼痛而額頭上不斷滲出冷汗。

前襟的傷口溢出更多血，沾染了胸前的玉瓶小墜。

蓮姑臉色陰沉地一步步靠近，她的腳每擡起落下一次，荀奚的呼吸便沉重一分，似乎只要蓮姑停住腳步，最後一根松針便該宣告荀奚的死訊了。

“我要殺了你，你去陪我的樹吧！”蓮姑摸了一把眼淚，狠狠地說。

可以說蓮姑現在的表情恐怖到了極致。

蓮姑擡手，在掌心運起幾根松針，這一擊毫無保留，她對着荀奚的咽喉全力推掌。

荀奚覺得或許自己的人生就該止步于此了，他一手扶着胸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這時，荀奚胸前的玉瓶不斷閃着紅光，一枚眼珠自瓶中飛出，擋下了所有松針利風。

下一秒，眼珠爆裂開來，迸發出點點火星，那火星忽散開來，飄落在花田之中，貼上了曼珠沙華的花瓣之上。

那曼珠沙華突然燃燒起來，緊接着火勢以不可遏制的燎原之勢蔓延開來。

蓮姑臉色大變，哪裏還有心情管荀奚。

“不要！”她不顧一切地大喊着撲了上去，企圖以自己的身軀撲滅這熊熊大火。

花海成了一片火海，灼熱的火光不斷烘烤着荀奚的面龐，這火冒着詭異的紅光，絕非凡火，荀奚只覺得燥熱無比，疼痛難耐。

眼看着蓮姑撲進火海裏，荀奚于心不忍，他掙紮着起身，不顧火苗舔舐着他的手臂，盡全力拉着蓮姑的手腕把她拽了出來。

“蓮姑，你冷靜一點，花沒了還可以再種。”荀奚安慰道。

“不…不！他還在裏面，不可以…放開我”蓮姑慌了神，淚水不斷從眼中湧了出來，沖刷着她的臉龐。

蓮姑看起來弱小，可這時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竟然掙脫了荀奚的手，又猛地撲向火海。

這時，花田之下的泥土突然開始抖動，緊接着一道白影猛地自地底竄出，那白影速度奇快，荀奚只看到白影躍到半空中，然後穩穩當當地落地。

荀奚這才看清，那竟是一架骷髅，森白的骷髅渾身沾滿了泥土，像是久埋地下不見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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