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依舊是心碎日記

依舊是心碎日記

2021.11.18

班裏最近發生了一件事情，女生S丢了一個東西。

具體是什麽我不知道，但是她翻了大家的櫃子，在語文科代表B的櫃子裏找到了一模一樣的。

S本就不是個好相與的，她死死拽住B不松口，要讓B拿購買記錄出來，可是B前一天說自己忘了密碼，後一天說換了賬號，就是拿不出來。

可是S哪肯善罷甘休，不僅自習課找B吵，還告狀告到穆老師那裏去了。

這時，班裏關于B的醜聞就像病毒一般大肆傳開，有人說她初中時候就是慣偷了，挪用班費，偷人錢財，人贓并獲，關于這些，我也是有所耳聞的，可我并未參與這件事的傳播。

一霎時，輿論以壓倒性的态勢将B壓倒了，我并不可憐她，惡人自有惡人磨，禍害遺千年，她不會被打垮的。

我們下個月就要開始強化考試了，每個月四次，我們班每周額外加兩次，我感覺壓力山大。

英語課下課的時候，穆老師在我桌上留了張紙條，讓我下課去她辦公室，她帶我出去吃面。

那天我們吃的是烏雞面，湯很濃，很好吃，我很拘謹，從始至終都不敢挺直腰杆正視穆老師的眼睛。我不知道，我從什麽時候變成這樣子了，懦弱到我自己都覺得可恨。

2021.11.25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B在班群裏發了自己微信支付的截圖，還附帶了一個在我看來垃圾一團毫無營養的小作文，有一個人匿名質問B之前為什麽不發。

我知道這人是誰，因為她就在我眼皮子底下發的消息。

李雅冷冷嘲道：“人家都澄清了還要怎麽樣，誰沒交手機誰心裏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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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神劃過我，讓我覺得惡心。

我第一次見識到，淘寶居然能用微信支付，随便吧，随便誰信。

那口惡臭的血噴在我的身上，凝固在我冰冷的身體中，再也抹不去了，我心灰意冷地退了班群，任浪潮不斷沖刷着快要傾頹的矮崖。

輿論再次一邊倒，S被抨擊得一無是處。

我早就預料到了，不是我對人性有多麽了解，是我對這群人醜惡反複的嘴臉早就一覽無餘。

我只有一點害怕的，我害怕姜餅人誤會我。

他最近對我似乎格外冷漠。

2021.12.2

好痛，哪裏都痛。

2021.12.9

穆老師給了我一罐子雪花酥，是用她兒子的奶粉做的，很好吃，甜甜的。

我見過穆老師的兒子，叫廷廷，很可愛的小孩。

2021.12.16

天氣越來越冷了，但我起得越來越早了，我不想呆在宿舍，和那兩個人多待一分鐘都讓我惡心。

她們和李雅說笑的時候，每一聲笑聲都似尖刀一般插在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

和姜餅人擦身而過的時候，他的表情真的很冷漠。

2021.12.23

開始強化考試了，很累，沒有時間寫日記，我準備等下個月跟姜餅人聊聊。

2021.12.30

在路上遇到廷廷了，他一個人在玩滑板，我怕人太多，太危險，就把他帶到食堂去吃飯了，他很乖，乖乖地吃完了飯，看着他笑的樣子，我的心裏也暖暖的。

他只牽我的手，不會和陌生人說話。

我說：“廷廷，姐姐等你長大。”結果一回頭，他爸爸就在我身後。

是有些尴尬的。小插曲，不重要。

2022.1.1

下午的時候，我給了一個紙條給我前桌，讓她幫忙給姜餅人，上面寫的是讓他晚自習下課後到天臺上去。

一開始我很激動，對着廁所的鏡子反複整理頭發，還好，我雖然憔悴了些，但是像班主任說的，我畢竟是個“恃美而驕”、“招蜂引蝶”的人。

我想把這幾個月所有的痛苦都傾倒給他，可我卻舍不得他承受這樣的難過。

我坐在天臺邊緣，任風吹過我的臉頰，吹亂我的發絲，吹滅我的心，有人把零下五十度并雪地裏我的光與熱盡數偷走了。

他沒來。

2022.1.10

我和姜餅人，怎麽會走到如今。

和他在過道裏遇到的時候，我下意識後退，下意識低頭，最後我們就像是兩個陌路人一般擦身而過。

他的眼神明明沒有因我停留半刻，可我卻無地自容。

就連他也不相信我嗎。

我把頭發剪了，剪得很短，這下班主任應該沒理由說我招蜂引蝶了吧，我這叫斷發明志。

2022.1.17

成績沒有長進，這一年的意義在哪？在于我每夜無眠時浸濕的枕巾嗎？在于我在手臂上留下的痕跡嗎？在于我滿腹苦水卻吐不出來嗎？

我真的想不通。

2022.1.24

“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

2022.1.31

“我與我周旋久，寧做我。”

2022.2.2

鄭茉這次考試考了全年級第一，她數學很好，拿了滿分。

鄭茉說這次超常發揮了，她很苦惱，因為老師們因此給了她過分多的關注，會給她開小竈，會主動給她講錯題，我安慰她說這可能就是優秀的代價。

她問我，如果跌下神壇會怎麽樣。

我說，如果你是真神，那麽跌下神壇對你而言不過是一場歷練，你的神性光輝依舊。

她笑着對我說謝謝，并說不敢跌下神壇。

2022.2.9

在操場散步的時候遇到了廷廷，他給我吃了一塊糖，很甜很甜，我這輩子沒有吃過這麽甜的東西。

我突然對自己的未來很迷惘，這幾個月過得一團糟，雖說人生中有無數個幾個月。

但我覺得，我浪費掉的會是我人生中最寶貴的幾個月，也是我人生中最痛苦最難受的幾個月。

其實我現在已經覺得無所謂了，我不再糾結于我将我的善意交付給了錯的人，我只是恨我自己死不悔改，一次又一次深陷泥沼。

我不該給李雅打傘，我不該給她遞紙條，我不該同意張蘭搬進我的宿舍，我不該安慰食堂裏的舍友C，以至于後來當她從衆攻擊我的時候我會覺得心如刀割。

我的心已經傷得不像話了，再也不會為誰而痊愈。

2022.2.16

我知道為什麽了，鄭茉，你這個笨蛋。

我前桌鄭茉，因為考了好幾次高分，因此被班裏的人盯上了。

當有個男生驕傲地告訴全班他丢掉了自己的文綜大題去觀察了鄭茉半小時時，我的心裏湧起一陣惡心感。

他那麽理所當然地将鄭茉作弊的事公之于衆，我看見的是下一輪孤立與暴力。

我什麽也做不了，我阻止不了暴力與流言四起，我只能做到不與大衆同流合污。

盡管作弊不對，但我知道，鄭茉沒有對不起任何人，除了她自己，而她自己只屬于她自己。

2022.2.23

她們不屑地嗤笑着，看着我與鄭茉形影不離，她們發出了新一輪的屠宰令：順她們的生，逆她們的死，不與她們同流合污的統統是叛徒。

我一身反骨又如何，任你眼神似殺豬刀，不如照照鏡子看看這眼神能否奈自己何。

鄭茉問我，為什麽。

我說什麽為什麽。

她說為什麽班裏的人看她的表情都那麽奇怪。

我說不知道。

傻子，除了她自己不知道，全世界都知道了，但我要違背全世界，假裝不知道。

只有幾個月了，我想保護她，我不想這個班裏又多一個甘棠。

鄭茉從此便只與我玩了，我也只有一個鄭茉了。

2022.3.8

我在陽臺洗漱的時候，張蘭和劉桂芳砰地将玻璃杯砸在地上。

“是敵是友都不分。”張蘭瞪着我。

我知道她是見鄭茉與我玩，不再和她與劉桂芳玩，心有不滿，因此遷怒于我。

但是我才不管她呢，她現在還不知道鄭茉作弊的事，等她知道了，又會是什麽反應，恐怕川劇變臉都沒她會變。

2022.3.23

不出我所料，她們消息實在閉塞，又考過幾門試了才知道鄭茉作弊的事。

張蘭說：“作弊，這麽惡心。”

劉桂芳說：“是啊，枉我們還把她當好朋友。”

她們自以為壓低了聲音，實則被我一字不落地聽進耳中。

張蘭說：“她知道麽？”我知道這個“她”指的是我。

“知道吧。”劉桂芳說。

知道又怎麽樣，我不是照樣早睡早起嗎。

除了每晚要戴着耳塞睡覺，沒有什麽不好的。

無所謂，我對鄭茉，并不是什麽慕強名而來，所以更不存在什麽在她落魄時離開。

牆倒衆人推這個道理我是明白的，我和鄭茉不過是兩個惺惺相惜的可憐人罷了。

2022.3.31

再堅持三個月，就可以脫離苦海了。

2022.4.7

她們罵穆老師，說穆老師喪心病狂，我把一本厚厚的練習冊砸在為首那個人頭上，她氣極了，可是不敢拿我怎麽樣。

大不了打一架，我臉皮厚。

2022.4.14

穆老師買了雞爪和土豆片給大家分，我本以為那些“高潔之士”會學伯夷叔齊不食周粟，守好她們那近乎于無的節操。

沒想到不需要一句“嗟來食”，她們便如撲食的惡狗一般，吃得滿手滿嘴都是油。

我确實是一個極端的人，沒學會儒家流傳至今的中庸之道。

我只接受絕對的忠誠和厭惡徹底的虛僞，我痛恨一切僞善，恨不得撕破她們的面具，戳破她們的虛僞。

但我做不到，我缺乏什麽呢，時至今日我仍不明白，

2022.4.21

倒計時。

2022.5.12

我和鄭茉坐在天臺看晚霞，說起那天讓她給姜餅人遞的紙條，她很納悶，不記得這回事了。

我笑她貴人多忘事。

我說姜餅人沒來赴我的約，她說沒關系的，有個人在未來等我。

不管怎麽樣，今天的晚霞真的很美麗，漫天暈橘色，任我醉倒其中。

2022.5.20

穆老師給我們發了雪糕，很好吃。

她還給我吃了雞翅。

在樓下看着廷廷穿着紅披風，朝我跑來，我覺得他像是那個我夢中的英雄。

有個男生要了我的聯系方式，我給了，但是卻沒想加，我只是不好意思拒絕別人。

我知道自開學以來便有好幾撥體訓生通過我以前的同學打聽我，想找我談戀愛，但我都只是一笑帶過。

快要高考了，我又要迎來第二次高考了。

2022.6.9

結束了，夏天的風不會再吹了。

再見姜餅人，再見穆沐，再見廷廷，再見鄭茉，再見我荒唐的十九歲，願以後夢中再無十九歲。

至此，甘棠的日記戛然而止，陽旻輕輕地合上這個本子，心裏堵得難受。

他讀到的不是青春，而是一個女孩子在青春欲海裏的掙紮，那一個個被淚水暈染開來的娟秀小字在向全世界宣告着這個女孩的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