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到底誰是姜餅人阿?
到底誰是姜餅人阿?
“媽,我回來了。”姜安藍一邊換鞋一邊對正在廚房忙碌的姜媽說道。
“洗洗手準備吃飯吧。”姜媽從廚房探出半個頭來。
“媽,我先不吃了,你先吃,不用等我。”姜安藍換好鞋便朝卧室沖去。
“诶,你這孩子。”姜媽的呼喚聲在姜安藍背後打了幾個轉,卻也沒追上姜安藍遠去的背影。
姜安藍回到卧室,把門反鎖好,便從兜裏掏出了那本筆記本。
他輕輕地翻開本子,見扉頁上寫着兩個字:甘棠
字跡邊緣有些模糊,像是被沾濕了一般,姜安藍有些納悶兒,又往後翻了幾頁。
“2020年8月25日……”姜安藍不自覺地念了出來,原來是日記啊,姜安藍恍然大悟。
不過,甘棠為什麽要把自己的日子給他?莫非日記裏記着有關于他的事?想到這裏,姜安藍有些激動,但不過兩秒,他的手指卻停住了。
日記從2020年8月25日開始,那一年,不就是他們讀高四的時候嗎?
姜安藍深吸了一口氣,才鼓起勇氣繼續往下翻。
原來甘棠和李雅是這樣認識的,姜安藍了然。
數學老師的卷子确實很難,姜安藍至今仍記得,在後期強化考試的時候,數學老師出的數學試卷創下了年級平均分38分的歷史記錄。
不僅是甘棠覺得難,姜安藍也覺得難得不得了。
姜安藍看過甘棠的數學試卷,那麽厚一摞,整整齊齊地裝訂在一起,別人給試卷标號都是“1.2.3.4.5.”,可甘棠不一樣,她的試卷左上角用亮黃的熒光筆寫着:“關雎”、“卷耳”、“行露”、“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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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姜安藍才知道,這些都出自《詩經》,甘棠的名字也出自其中。
讀到甘棠被數學老師抓壯丁而成了數學科代表的時候,姜安藍不自覺地笑了。
他回想起好幾回數學課堂上,數學老師點甘棠起來回答問題,甘棠因為答不上來而漲紅了臉。
姜安藍隔着歲月回望當時的場景,覺得記憶裏那個會臉紅會扭捏的甘棠好像越來越模糊了。
讀到李雅經常到甘棠宿舍玩的時候,姜安藍目光一凜,他一看到這個人的名字,就覺得心底生出一股無名惡寒,似是厭惡,又似是輕蔑。
這個人曾在與甘棠擦肩的時候将甘棠撞跌在身側的玻璃牆上,曾将一張承載着甘棠善意謊言的紙條在全班傳閱,曾在衆人嘲笑甘棠時起哄,曾親手把甘棠推入自閉的深淵。
姜安藍深吸了一口氣,略過了這一部分。
讀到甘棠因心軟而答應當英語科代表的時候,姜安藍心裏一陣絞痛。
當時班裏盛傳甘棠野心十足,谄權媚上,先是向數學老師讨要了科代表一職,又費盡心機将原來的英語科代表排擠離職後上位,既想當數學科代表,又想當英語科代表,也不怕撐死。
這些話,姜安藍都是聽在心裏的,他現在甚至不敢質問當初的自己,為什麽要從衆,為什麽要任流言蜚語肆虐。
讀到第二個來的姜餅人會幫甘棠發試卷時,姜安藍皺起了眉頭,這個姜餅人是誰,為什麽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翻到姜餅人對甘棠說自己睡前喝杯咖啡會做甜夢的時候,姜安藍更疑惑了,他不會記錯,那晚上是自己親手往甘棠桌上放了一條健達,還告訴她這個甜夢定律。可是他确實從未幫甘棠發過卷子。
“姜…餅人…”姜安藍想了半天,也不确定這個人是不是自己。
讀到食堂裏,姜餅人拽住甘棠的胳膊時,姜安藍眸光暗淡了。
那天,李雅和小X占了甘棠的座位,甘棠沒有位置坐,便橫在過道中間,姜安藍一看便知道又是三人之間的糾紛。
姜安藍心裏突然生出一股作惡的念頭,他抓住甘棠的胳膊,把她往旁邊一推,嘴裏滿不在乎地嘟囔道:“別擋路啊。”
甘棠的飯菜灑了一地,潔白的風衣沾了油漬後被浸染上一大片油花,在甘棠的胸前燦然盛開。
甘棠低着頭,默默流着淚,沒有人願意拉她一把,人人都避之不及,是穆沐吃完飯後路過,将甘棠扶了起來。
穆沐神色嚴肅地看着整個餐區的人,眼神不信任地掃過每一張臉,慌張的,不屑的,茫然的,沒有表情的,穆沐都看在眼裏。
“甘棠,你怎麽回事?”穆沐拍拍甘棠的後背,甘棠只搖搖頭,說她不小心摔了一跤。
那天,穆沐大發雷霆,在食堂把整個班罵了一遍,事後,有個多事女私下去找穆沐。
多事女說:“穆老師,這個甘棠她品行不好,我們和她相處下來的感覺就是被她狠狠傷透了心。”
穆沐不屑地笑了笑,說:“你都是高四的學生了,還習慣于搬弄是非嗎?甘棠什麽品行,我很清楚,不需要你來告訴我,我需要的只是一個認真負責的科代表,很顯然甘棠就是。你有心的話,花點心思在學習上吧。”
多事女咬牙切齒出了辦公室,她想不通,她一身的英雄正氣,卻被穆沐當頭潑了盆冷水。
這件事,自然也是衆所周知。
姜安藍甩甩頭,把這些不好的回憶都趕走了,他懷着疑惑與痛苦,接着讀了下去,可是越讀下去,姜安藍越是抓狂。
那個幫甘棠發英語卷子的姜餅人,那個在衆人诋毀穆沐時為其出頭的姜餅人,那個在甘棠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時遞飲料給她的姜餅人,都是誰啊!
姜安藍發瘋似的翻着日記本,從一開始的小心翼翼,到現在可以說是粗暴無比,姜安藍的動作幅度越來越大。
“你是誰,你是誰,你到底是誰!”姜安藍痛苦地抱着頭,用頭一下下磕着桌面。
他讀完了這本日記,他讀到了甘棠的絕望和壓抑,沒法想象到甘棠是如何撐過這一年的,他看着紙頁上的淚滴心如刀絞。
姜安藍突然想到什麽似的,他在一堆衣服之下找到了自己的手機,照着那個給自己發了許多短信的號碼撥了過去。
電話那頭的人很快就接通了,“喂,姜安藍。”是甘棠,她的聲音依舊冷冷的,沒有一絲起伏。
“你在哪裏,我有事要當面和你說。”姜安藍的語氣有些急促。
甘棠沉默了五秒,依舊冷淡地說:“電話裏說吧。”
姜安藍深吸了一口氣,他在盡量控制自己的聲音,讓自己聽起來不那麽慌亂:“你日記裏的姜餅人…是誰。”
不知道是不是姜安藍聽錯了,他總感覺甘棠輕笑了一聲:“你讀完了嗎?”
“讀完了,所以姜餅人是誰?是…我嗎?”姜安藍試探性地問道。
甘棠真的笑了,她低低笑了兩聲,才說:“是你。”
姜安藍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滑了下來,為什麽,為什麽會是他?
難道在甘棠眼裏,他一直是這樣的嗎?一個和現實截然相反的形象,究竟是甘棠的記憶出現了偏差還是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
“你配嗎?”還沒等姜安藍反應過來,甘棠輕描淡寫便擊碎了姜安藍所有的自尊。
姜安藍的眸光暗了下去,有些心灰意冷,他沉聲說道:“對不起,甘棠…可能有點晚。”
“誰稀罕。”甘棠不屑地笑道,“你以為這是我的日記嗎?呵,想得美,你們這些渣滓也配出現在我的日記裏?我那一團糟糕的日子也配寫日記?這不過是我的回憶錄罷了,半是虛構,半是真實。”
“為什麽,甘棠,明明我…”
姜安藍話還沒說完,甘棠就打斷了他,“什麽為什麽?明明什麽?哦…你是不是想說,為什麽明明你是個壞事做盡、欺負同學的畜生,我卻要把你寫成我的救世主?”
姜安藍不想反駁,畢竟甘棠說的是事實,他的手指不斷撫摸着桌上那本筆記本,心裏有無盡思緒。
“怎麽,我不能為我的十九歲青春留下點美好回憶嗎?
憑什麽要我夜夜回想起這些往事的時候如蛆附骨,憑什麽我的十九歲要遇到你們這些人,憑什麽你用一塊巧克力就收買了我的心,卻要在後來把我的心摔得粉碎,憑什麽!
憑什麽我的生命裏沒有出現一個真正的姜餅人……我就是要你日日夜夜內疚得睡不着,我就是要你日日夜夜以淚洗面,被悔恨和痛苦折磨得不成人形!”
甘棠的聲音越來越大,如果姜安藍在她身邊,一定會被她這般失控的樣子吓住。
姜安藍覺得甘棠的情緒有些不對勁,有些擔心她。
但是姜安藍轉念一想,在他眼裏,甘棠這些年的情緒很穩定,任何時候都冷靜得不像個正常人。
也許她已經很久沒像現在一樣縱情發洩過了,所以姜安藍也不反駁,就任甘棠說。
甘棠輕輕地抽泣着,連聲音都在顫抖,她說:“你知道嗎,那天,我就站在樓下,眼睜睜地看着鄭茉掉下來,你知道嗎。”
姜安藍嘆了口氣,說:“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們誰都不知道,你只會想,你不過是個觀衆罷了,偶爾說兩句風涼話,畢竟呢看着別人受欺負還挺有意思的,是吧?”甘棠嘲諷的語氣中透露出一些絕望。
姜安藍沒有說話,任甘棠在電話那頭哭着,她需要冷靜。
過了會兒,甘棠情緒好像穩定一些了,她吸了吸鼻子,止住眼淚,說:“今晚十一點半,能在一中天臺見一面嗎?”
姜安藍一聽,甘棠肯見他了,連忙應了下來,他想着,等會兒見到甘棠了,一定要好好跟她道個歉。
十一點鐘,姜安藍便從家裏出發了,他帶着那條圍巾,準備今晚便把它送給甘棠。
“師傅,麻煩開快點。”姜安藍看着時間,已經十一點二十了。
“夠快了小夥子,你這是上一中幹嘛去?大半夜的。”司機師傅自來熟地和姜安藍聊着天。
姜安藍笑笑,說:“去見一個很重要的人。”
“那不急,又不是過了今晚就見不到了。”司機爽朗地笑了。
姜安藍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麽,他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才十一點半,保安還沒休息,姜安藍只說要去生活區找穆沐,保安便将他放進去了。
昏暗的燈光将姜安藍的影子拉得老長,姜安藍快步走着,眼看着就要到十一點半了,他不想遲到,十九歲時的元旦,他失約了,這次,他不會失約。
一會兒見到甘棠一定要先說聲對不起,要說一百遍,不,要說1460遍,把四年來每一天的歉意都說給她聽。
今晚風有點大,姜安藍聽到了耳邊呼呼的風聲,他裹緊了棉服,踏上了進入教學樓大廳的第一級臺階。
“砰。”這時,一聲巨響自姜安藍身後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