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這是你留在世間最後的東西

這是你留在世間最後的東西

“誰啊,大半夜的還高空墜物…”,他一邊說,一邊轉身可是眼前的景象卻将他所有的話堵在喉頭。

一個身穿大紅長裙的女生倒在血泊之中,墜地那一瞬間的巨大沖擊力将她的長裙震成了布條。

她的頭偏向裏側,圓睜的雙目與姜安藍對視着。

一秒,兩秒,三秒,四秒,五秒。

直到這時候,姜安藍才從怔愣的狀态中幡然醒悟,他猛地撲過去,把甘棠抱在懷裏,一如當日,甘棠把鄭茉的身體抱在懷裏。

“甘棠!甘棠!”

姜安藍感覺頭腦一片空白,根本沒有想到要叫救護車。

他抱着甘棠,一聲聲地重複着“對不起”,他不記得自己那天晚上說了多少對不起,他只記得甘棠的眼淚劃過臉頰落在他的懷中。

周圍有好幾個人要把他和甘棠分開,可他死活不肯撒手,眼淚已經使他的視線模糊。

他覺得自己仿佛在高空中墜落,失重,轟然炸開,喧鬧的人聲,刺目的燈光,警笛聲大作,醫院的消毒水,穿白大褂的醫護倉促來往。

“我們很抱歉。”

心率曲線圖化為一條直線,一如姜安藍毫無波瀾的內心,他的心已經沉進了湖底,再也翻不出一絲漣漪,他的眼裏從此再沒有光。

“穆老師,對不起。”姜安藍沉聲說道。

穆沐嘆了口氣,強忍着淚水将姜安藍擁入懷中。

說到這裏,姜安藍早已失聲痛哭,他用手捂住臉,眼淚便從他的指縫間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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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旻不知道作何評論,他只是一個傾聽者,不是警察,更不是正誤的評判者。

他聽姜安藍講完這個故事,卻沒辦法挽回什麽,就算潘若琰有溯源的能力,可以回到那天晚上,他也只能救甘棠一時,并不能救她一輩子。

他更不能從一開始就阻止甘棠給李雅打傘,因為宿命總會讓她們認識,所有不幸與煎熬依然會自那一刻開始發酵膨脹。

“你想再見她一面嗎?”陽旻嘆了口氣,輕輕地拍了拍姜安藍的肩膀。

姜安藍猛然擡頭,眼神裏帶着錯愕,“可是她已經……”

潘若琰不耐煩地哼了兩聲,臉色有些不好看,他說:“你确定甘棠想見他?”

陽旻惡狠狠地盯了潘若琰一眼,眼神裏滿是警告的意味,潘若琰無奈地聳了聳肩,很自覺地閉上了嘴。

聞言,姜安藍眉眼低垂,神色中沾了些化不開的悲愁,“我知道我對不起甘棠,我也知道我錯了,我從來沒想過用我還年輕不懂事的借口來推脫責任,這些年來,我沒有一天不是在悔恨與內疚中度過的,如果能再見甘棠一面,我想親口跟她說一聲對不起。”

“與我締約吧。”陽旻鄭重地伸出手。

不問善惡,不論吉兇,一支簽,便可貫古通今,知陰曉陽。

姜安藍雖然不明白陽旻的意思,但還是很信服地伸出了手搭在陽旻手上。

潘若琰的目光停留在姜安藍搭在陽旻掌心的手上。

“你願意用二十年陽壽換一次與甘棠見面的機會嗎?”陽旻問。

“我願意。”姜安藍毫不猶豫,斬釘截鐵地說。

陽旻點頭,便在手掌上托起一朵金色的火焰,那火焰微弱地跳動着,待到光芒散盡後,一支小巧的金簽躺在陽旻手上。

三人穿過黑暗,陽旻照例将靈簽遞給将離,将離見三人表情都算不上好看,出乎意料地沒有同陽旻閑聊,只是客氣地打了個招呼。

“二位大人好啊,又見面了。”

陽旻淡淡地點頭,潘若琰卻是一點沒搭理将離。

将離讪讪地笑了笑,從袖中掏出一本紅皮冊,封皮上用黑筆勾出“永生民冊”三個字。

将離将靈簽放在封皮上,木扇一揮,陽旻本以為下一秒便會看到甘棠在永生境中的場景,誰知空氣中一片寂然,紅皮冊和靈簽都毫無反應。

将離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她看看陽旻,又看看潘若琰,有些茫然。

“城主這是法力失靈了?”潘若琰嘴角上挑,毫不掩飾地笑了。

将離勉強地笑了笑,顯然,她不相信自己的業務會出問題,反倒是陽旻,在經歷過靈簽炸了兩次的事故後,對靈簽倒是頗不信任。

陽旻有些不放心地問将離道:“是靈簽出問題了嗎?”

将離搖搖頭,将靈簽遞還給陽旻,說道:“大人的靈簽沒有異常,”

“那是怎麽回事?”陽旻打量着靈簽,感受着其中的靈力波動。

将離伸出鮮紅的指尖點點靈簽,捂嘴低笑着說:“那就是這人未入永生咯。”

“是她還沒死的意思嗎?”姜安藍有些激動,“可是…….”他想到什麽,語氣間有些猶豫。

将離搖搖頭,手裏的扇子慢悠悠地扇動着,“可能沒死,也可能尚是凡間一游魂。”

陽旻聽出了姜安藍話裏的猶豫,他問道:“你說可是什麽?”

“可是甘棠是我親手埋下的,就埋在谯明山下。”姜安藍很肯定,是自己撒上最後一抔土,将甘棠埋在地下。

聽到“谯明山”這幾個字,陽旻覺得腦門突突地跳,又是谯明山,太巧了。

谯明山和谯明鎮相距幾十公裏,為什麽甘棠偏偏在谯明山下入土為安。

不過眼前還有外人,陽旻沒有多說,只是點點頭,便帶着姜安藍和潘若琰出了永生之境,幾人又回到了招宣處的會客室。

“那封信真不是你送上門來的?”潘若琰挑眉,眼神中滿是打量。

姜安藍很誠懇地點點頭,說:“我對這件事一無所知。”

“你把甘棠埋在谯明山下?”潘若琰逼近了幾步,眼神淩厲。

“是,我把她埋在谯明山下。”姜安藍的态度依舊誠懇。

“據我所知,谯明山和谯明鎮相距不算近,谯明鎮也并不是沒有墓地,你為什麽偏偏要把甘棠埋在谯明山下?”

潘若琰抱臂胸前,玩味地笑着,靜待着姜安藍的答案。

姜安藍嘆了口氣,眼睑低垂,有些低落,他沉聲道:“因為鄭茉埋在那裏。”

陽旻和潘若琰都沉默了,鄭茉這個名字幾人都不陌生。

她是甘棠的前桌,曾反複出現在甘棠的回憶錄裏,甘棠更是因鄭茉的墜樓而性情大變。

也許,曾經軟弱的甘棠因為有了想保護的人而變得勇敢,因為有人在黑暗中照亮了自己,所以自己也要成為別人的光。

陽旻嘆了口氣,将靈簽放在姜安藍手中,說道:“很抱歉,沒能幫你見她一面,這個送你,留個紀念吧。”

那靈簽上漂浮着一排小字,寫着甘棠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上端雕了幾朵棠梨花,靈動非常。

姜安藍捧着那根靈簽,放在胸口處,仿佛在聆聽,又仿佛在訴說。

“安藍,你們聊完了嗎?”穆沐開完會後便回了辦公室,姜安藍的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了,三人端坐着,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

“聊完了,穆老師。”姜安藍笑着點點頭。

“那就好,”穆沐又看向陽旻二人,“兩位的問題解決了嗎?”

陽旻笑笑,說道:“多虧了穆老師和姜老師,我們想問的問題都有答案了。”

穆沐禮貌性地笑了笑,大方又得體。

陽旻和潘若琰又回到了谯明山下,二人面對着這座荒山,有些發難,這次委托疑點重重,二人打算從甘棠的埋骨地找線索。

甘棠不在永生境中,可姜安藍很确定,自己将甘棠親手埋葬在谯明山下,那甘棠死後的游魂去哪裏了?

潘若琰懶得溯源了,他掐了個訣,一只玄色小蛇飄然飛向天際,消失在半空中。

“大人,坐下歇歇吧。”潘若琰指着一塊光禿禿的石頭對陽旻說。

陽旻正好有些累了,順勢便坐了下去,潘若琰說請人相助,那麽他便等着那人來助。

潘若琰不知又從哪裏變出來幾個大個飽滿的枇杷,慢悠悠地開始剝枇杷,他蔥白的十指很是靈活,剝枇杷的動作也很熟練,只消片刻,便剝好了幾個枇杷。

潘若琰将剝好的枇杷遞給陽旻,陽旻看着這汁水充盈的枇杷,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上次品嘗過的味道仿佛還在唇齒之間留甘。

“我不吃。”出乎意料的,陽旻居然拒絕了潘若琰的枇杷。

“我沒下毒。”潘若琰的手依舊僵在半空中。

“我不信。”陽旻瞥了一眼潘若琰,将他的表情看在眼底。

“毒死你對我來說有什麽好處?你法力不如我高,業務水平不如我好,還不如我受器重,毒死你有什麽意義。”潘若琰翻了個白眼,掰起手指頭細數起來。

聽着潘若琰有理有據地說着,陽旻差點沒一口口水嗆死自己,他咳了幾聲,臉漲得通紅。

“拿來。”他從潘若琰手中拿過剝好的枇杷,一口咬掉大半個。

看着陽旻吃枇杷的樣子,潘若琰不禁捂嘴低笑了幾聲,着實好笑。

過了一陣,天空中飛雲翻湧,倏然聚攏,飛速降落。空氣中夾雜着飛沙走石,席卷而過。

潘若琰站在陽旻身前,望着天空,說道:“來了。”

“你請的外援來了?”陽旻從潘若琰身後探出半個頭,烏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轉。

潘若琰笑着說:“故友小聚而已。”

說話間,一個白衣神和一個黑衣神踏着虛空緩步而下,似是閑庭散步般悠閑。

白衣神手捏一支青綠色的翠梗,幾朵瓷白的玉芙蓉旁逸斜出,黑衣神手握鐵索,其上的彎尖鈎和鈎爪冒着森然寒光。

原來來人正是衛玠和長恭二人。

衛玠斜乜了潘若琰一眼,看起來不情不願,潘若琰倒是禮數周全地同二人打招呼:“衛玠,長恭,許久不見,近日可好?”

衛玠冷哼了一聲,道:“西除司大人無事獻殷勤,有何事直說便是。”

長恭拽了一下衛玠的袖子,警告道:“西除司大人并無不周,阿玠不要說風涼話。”

潘若琰也不惱,依舊笑着說:“衛玠大人所言極是,在下此次确實有求于大人。”

陽旻不得不佩服潘若琰的臉皮之厚,厚過城牆。

“咳咳。”陽旻很合時宜地在潘若琰背後發出聲響。

衛玠好奇地往潘若琰身後張望,陽旻尴尬地露出頭來,與衛玠和長恭打了個招呼:“二位大人近來可好?”

衛玠眨了眨眼,微笑着同陽旻招招手,長恭也點點頭以示回禮,很顯然,陽旻在業界比潘若琰讨喜得多。

“東除司大人也來了?好久不見,大人氣色不錯。”衛玠伸出長舌頭,舔了舔嘴唇。

“我與西除司大人近日正聯手執事,此次遇上些麻煩,想向二位大人讨教一番。”陽旻語氣很客氣,讓人聽來很舒服。

“原來如此,大人能心平氣和地與西除司大人共同執事,倒是罕見。”衛玠摸了摸下巴,目光在陽旻和潘若琰指之間來回逡巡。

“衛玠,咳咳咳,不可胡說。”長恭說着說着便咳了起來,蒼白的臉漲得通紅。

“知道了知道了,跟你說了讓你別來,怎麽樣,看你咳成這樣子,下次看你還敢不敢不聽我的話了。”

衛玠一邊替長恭順氣,一邊不停地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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