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無、花、木
無、花、木
只見那墓碑上,“無”、“花”、“木”三個字沾上了陽旻的血跡,好像更加亮了。
“無花木,竟藏在鄭茉的墓碑之上。”陽旻恍然大悟。
說話間,三道光自鄭茉的墓碑之上飛出,漂浮在半空之中,第一道光是白中帶金,第二道光紅中帶焰,第三道是綠中帶星,三道光投射出三道虛影。
透過第一道光,陽旻看到了學生時代的甘棠和鄭茉。
晚飯時間,甘棠沒有去食堂吃晚飯,她回宿舍洗了個頭,這樣的話,晚上她就不用和宿舍另外兩個人搶淋浴間了。
甘棠逮着濕頭發,到過道的公用吹風機處準備吹頭,她按下開關,吹風機卻沒有反應。
甘棠納悶兒地檢查了一下電源開關,确認它處于開啓的狀态,那就只能是吹風機壞了。
算了,不吹了,甘棠想了想,決定讓頭發自然風幹,等走回教室的時候應該也差不多了。
這樣想着,她便轉身準備離開。
“這個吹風壞了,你用我的吧。”這時,一道女聲自甘棠身後傳來。
甘棠納悶兒地回頭,發現是自己的前桌鄭茉,她與鄭茉沒什麽交集,不确定鄭茉是好是壞,不過,在大勢所趨面前,誰又願意與大勢對立。
甘棠面上充滿了警懼,她搖搖頭說:“不用了,謝謝。”
“你怕什麽,我和李雅那堆人又不是一夥的。”鄭茉仿佛将甘棠的心思看透了,她微微笑着,将吹風機插好電。
眼見心思被人識破,甘棠本沒有血色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她低聲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鄭茉走上前來拉着甘棠的胳膊,将甘棠帶到吹風機面前,說道:“別管什麽意思了,再不吹頭的話等會兒就錯過語文晚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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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那我就借用一下你的吹風機。”甘棠伸手。
鄭茉卻自顧自地打開吹風機,在手背上試了一下溫度,覺得正好合适,才将吹風機對準甘棠的頭發。
“我來吧,順手的事。”鄭茉說。
鄭茉的手指輕柔地在甘棠的發間穿梭着,撫摸過每一寸柔軟,五分鐘後,吹風機聲音停了,甘棠的頭發被鄭茉吹得柔順透亮,軟軟地耷拉在肩頭。
“謝謝你。”甘棠說。
“不客氣。”鄭茉點點頭,依舊笑得明媚。
語文晚讀課上,甘棠的肚子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她掏了掏桌肚,什麽也沒掏到,她這才想起,最後一包零食已經被吃光了。
甘棠無奈地嘆了口氣,翻開語文書接着背詩。
讀了幾分鐘,甘棠聞到了一陣香味,她細細嗅了嗅,發現這味道來源于前桌。
還沒等甘棠弄明白是什麽東西在散發着香氣,鄭茉反手遞過來一個袋子,眼看着語文老師快要轉過身來,甘棠連忙接過。
那個袋子熱乎乎的,等到語文老師巡視過一周後出了教室,甘棠才細看清楚那東西是什麽,
那是一袋加好熱水的紅油面皮,袋口處系着一根小皮筋防止漏水,袋子上貼了一張紙條,鄭茉的字娟秀而飄逸,上面寫着:把我最愛的紅油面皮給你,我吃湯達人。
看着鄭茉時而低頭吸入面條,時而擡頭觀察語文老師的東西,甘棠忍俊不禁。
“你吃吧,我幫你看着老師。”甘棠在鄭茉身後低聲說道。
鄭茉向甘棠比了一個“ok”的手勢。
第一段畫面到此戛然而止,緊随其後的是另一副場景,甘棠依舊穿着校服,她神色有些緊張,低着腰尋找着什麽。
“好怪。”甘棠自言自語道。
她明明記得自己的手機就放在身上,為什麽突然不見了。
谯明一中是寄宿制學校,定時收發手機,但是甘棠從來不交,鄭茉也不交。
今天午覺一覺醒來,甘棠發現自己的手機不在衣兜裏了,于很有可能是掉了,于是下午的課一結束,甘棠趕緊沿着景觀大道找。
找了一圈都沒找到,甘棠有些心灰意冷,不過她在心裏默默地安慰自己,說不定是落在宿舍了呢,不找它的時候它自然就出現了。
這樣想着,甘棠也就有了個心理安慰,于是她順着原路返回,準備回教室陪鄭茉。
鄭茉這段時間的狀态實在不算好,紙包不住火,她最終還是聽到了衆人的流言蜚語。
對她的謾罵演變為惡意的猜想,衆人紛紛構想她作弊的原因,是為了面子?是為了給同學施壓?是為了給應屆生一個下馬威?
大概只有甘棠能理解。
或許鄭茉是怕那些因她曾考出高分而對她另眼相看的老師、領導會因她無法長久保持高分而對她冷眼以待。
她怕跌落神壇的神仙真身被焚,靈魂受辱。很殘酷,但這就是現實和人性。
想到這裏,甘棠覺得心力交瘁,鄭茉時常因為同學的诘難而崩潰大哭,需要甘棠在身邊陪伴。
甘棠甚至覺得,與鄭茉相比,自己之前的問題已經算不上問題了,熬過了就好了。
眼下,她遇到了一個比她更需要保護的人,甘棠下決心要護鄭茉周全,直到高考結束。
她緩緩走着,眼看着就快邁上進入教學樓大廳的臺階了,甘棠感受到身後傳來一聲巨響。
誰啊,這麽沒素質,這麽大歲數了還高空墜物,甘棠心想。
可是周圍湧動的人群讓甘棠覺得有些納悶,正在接水的同學連水龍頭都不關,便丢了杯子朝她的方向跑去。
招宣處的領導在大喊着“回教室”,從廁所出來的男生望着甘棠身後驚呆了,張大了嘴,甘棠直覺不對勁,她轉過身去,眼前的場景讓她愣了兩秒。
湧動的血色在她眼中翻滾,快要沸騰,噴湧而出。
血泊中躺倒着一個女生,她頭朝着甘棠的方向,雙目微睜,像是與甘棠對望。
“砰”,有什麽東西在甘棠腦海中炸開來了。
“啊—”她尖叫着撲向身後的地面,将地下的人緊緊擁入懷中,“鄭茉,鄭茉,鄭茉,你躺在地上幹什麽,你給我起來—”
“甘棠,冷靜一點,乖,放開鄭茉,你這樣抱着她,她會疼的,乖,放開她,我們打120。”穆沐将甘棠擁入懷中,溫柔地撫摸着她的頭。
領導在四周趕人,校醫帶着急救箱趕到了現場,甘棠看着校醫進行急救,只覺得頭腦中一片空白,眼淚不受控制地淌了下來。
她想要握住鄭茉的手,倉忙之際,她碰到了鄭茉手上的一個硬邦邦的東西。
甘棠最後一絲理智認出了那是鄭茉的手機,她想從鄭茉手中把手機拿出來,卻發現鄭茉攥得很緊。
“鄭茉,是我,你松手好不好。”甘棠聲音顫抖着說。
鄭茉依舊握得很緊,就像是握着一件絕世珍寶。
“鄭茉,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甘棠,你的後桌,我們一起學習,一起吃飯,說好要一起考j大的。”甘棠說一句便哽咽一下。
鄭茉的眼角淌出一滴清淚,滴在甘棠手上。
校醫朝穆沐搖了搖頭,被甘棠看在眼裏,甘棠歇斯底裏地喊道:“救護車怎麽還不來!救護車!”
“甘棠,你冷靜一點!”穆沐按住甘棠,不讓她亂動。
這時,鄭茉的手松開了,手裏緊握的手機落在地上,手機沒有鎖屏,穆沐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是鄭茉給甘棠發的短信。
【甘棠,你去哪裏了,為什麽你的電話打不通】
【甘棠,她們罵我,還打我。】
【甘棠,你快回來啊】
【甘棠,連你也要唾棄我嗎,你說過不會不接我電話的。】
【甘棠,我受不了了,下輩子再見吧】
甘棠的淚浸濕了穆沐的肩頭,穆沐感覺肩頭一片溫熱。
學校勒令全體學生在教室中自習,所有人坐在教室裏,誰也不敢多說一句話,大家的心情都複雜極了。
甘棠看着消失的手機出現在桌面上,一下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她低着頭,氣壓低到了極點。
她靠着窗坐,此時傍晚的風正吹得輕柔,将她的發絲吹得翻飛。
有個男生小心翼翼地把她旁邊的窗戶關上,窗戶發出“嘎吱”聲。
甘棠目露兇光,盯得那男生手往回一縮,甘棠心裏厭煩極了,她抄起桌上的玻璃杯,猛地砸向玻璃窗。
一道蜘蛛網似的裂紋占據了玻璃窗的中心,甘棠還嫌不夠。
她抓起桌上的手機接着一擊,手機越過窗戶,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抛物線,然後飄然下墜。
“啪噠”,玻璃窗穿出巨響聲,接着,碎塊玻璃轟然灑下。
甘棠被砸得滿臉是血,不過她一點也不覺得疼,大概她的心随着那個飛出窗外的手機一起,被摔得粉碎。
第三幅景象,甘棠坐在出租車上,她打開了窗戶,任夜風吹過自己的面頰,還有多久呢,甘棠想,不久了吧,很快了。
甘棠到了谯明山便下車了,她給了司機一百元小費,并對他說辛苦了,司機喜上眉梢,自告奮勇要在山下等甘棠回來,再把她送回谯明鎮去,因為這地方晚上實在是不好打車。
甘棠一想,這樣也好,省得一會兒再等車了,怪麻煩的。
甘棠繞了一圈,走到山後的一片空地處,鄭茉在這裏長眠。
她從挎包裏掏出兩個梨子,擺在鄭茉的墓前。
“吃吧,你最喜歡的梨子,這次只有兩個了。”甘棠說。
她的語氣像是在和一位闊別已久的老朋友喝酒敘舊般自然,不過回應她的只有一片死寂。
周圍的蟋蟀毫不嫌煩地叫嚣着,甘棠心想,這裏真好,冬天的蟋蟀都真麽有活力。
“你走了幾年了,鄭茉。好多年了吧。”
依舊沒有回應。
“你知道嗎,我真的恨死你了。”說着,甘棠拿起一個梨子咬了一大口,嚼了幾大口後甘棠把梨渣都吐了出來。
“我恨你莫名其妙闖進我的生活之後又莫名其妙地走了!”甘棠的眼睛紅紅的,實際上在路上她就哭過一陣了。
“我更恨我自己……我恨我自己,那天如果早一點回教室,結果是不是就不一樣了…”甘棠吸了吸鼻子,聲音有些沙啞。
“你知道嗎,鄭茉,這些年來我老是夢到你,夢到我們當年走在紅榜下,我指着紅榜上的一個大學,對你說:‘我要上J大’,你說:‘好呀,我們一起上J大’。”
“那時候我真以為我們能一起上J大的,誰知道最後只有我一個人在那座城市漂泊,你為什麽不遵守諾言,為什麽要失約,為什麽最後成了我一個人拖着我們兩個的夢想往前爬,我累了…真的很累…”
甘棠趴在鄭茉的碑上,痛哭不止。
“滴滴滴,滴滴滴。”一陣手機鈴聲把甘棠從過往歲月中抽離出來,她掏出手機,在淚眼朦胧中看到了姜安藍的名字。
甘棠握着手機的手緊了緊,她想了想,按下了接聽鍵。
“喂,姜安藍。”
“電話裏說吧。”姜安藍大概是想和她見面。
“你配嗎?”甘棠冷聲質問道。
二人經過一番争吵,甘棠約了姜安藍在一中的天臺上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