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只是光榮的人民教師
我只是光榮的人民教師
臨走之前,甘棠咬破了指尖,将鄭茉墓碑上的幾個字描了一遍。
這一幕算是被陽旻等人看得清清楚楚,真的如潘若琰所料,那幾個字正好是隐藏在碑文中的“無花木”。
到這裏,虛像突然散了,高中時代的甘棠和大學時代的甘棠一齊消失了。
半空中白紅綠三道光芒交纏在一起,似是在鬥争,又似是在嬉鬧。
它們圍繞着甘棠和鄭茉的墓碑打轉,最終沒入甘棠的墓碑之中,就如一粒小石子浸入海底一般,再無聲響。
“然後呢?就這樣?”衛玠不解。
“或許,就是這樣吧。”陽旻眼睑低垂,心中默默沉思。
這時,陽旻敏銳地察覺到地面正在微微震顫,不止他一人,令另外幾人皆是神色嚴肅。
“這是怎麽了,要地震了嗎?”衛玠擡頭看了看,發現頭頂的岩石搖搖欲墜。
一大塊石頭塌了下來,落在甘棠的墓前,地面搖晃的幅度越來越大,那塊與牆壁呈三角支撐的石頭轟然落下。
“先出去。”潘若琰拉起陽旻的手,閃身便出了洞穴,衛玠長恭二人緊随其後。
幾人出來後沒多久,洞中發出一聲轟然巨響,直教人耳膜發震。
停在河邊喝水的鷺鳥猛地驚飛,幾片潔白的羽毛順着河流漂下。
幾人面面相觑,陽旻心裏更是湧起一股難言的情緒,眼看着順着線索找到了這裏,誰知道這洞穴居然塌了。
衛玠惋惜地說:“大人,接下來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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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旻搖搖頭,他們找到了甘棠的埋骨地,證明了甘棠和無花木存在一定關聯,然後呢,就沒有然後了,無花木之果還是沒有出現。
潘若琰說:“沒事了,多虧了二位,我們才找到甘棠的埋骨地。”
“我們可幫上忙了?”長恭問道。
“那是自然。”陽旻點點頭,衛玠二人為他們節省了不少時間。
“那二位大人可還有別事?無事的話,那我們便走了,二位大人告辭。”長恭朝陽旻和潘若琰微微欠身。
“無事了,多謝二位大人,二位好走。”陽旻揮手道別。
衛玠和長恭飛身而去,轉眼便到了半空中。
“還有一事。”潘若琰拉長了聲音賣關子,長恭和衛玠齊齊回頭。
潘若琰笑眯眯地說,“大人方才吃的枇杷是我親手剝的。”
“別拉着我,我要吐出來!”衛玠在半空中揮舞着雙臂咆哮着。
“咳咳咳,衛玠,別鬧。”長恭病恹恹的聲音随之傳來。
“接下來去哪?”陽旻看着潘若琰,像是在詢問,實則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谯明一中。”潘若琰嘴角一勾,召來騰蛇雲,拉了陽旻上去,二人直奔谯明一中。
陽旻推開招宣處的門的時候,穆沐正坐在工位上發呆,窗外不知何時起,飄起了小雪,片片飛雪似是漫天柳絮輕舞。
“穆老師。”陽旻出聲示意穆沐,穆沐聞聲轉過頭來。
見二人去而複返,穆沐沒有太吃驚,而是會心地笑了笑,說:“二位随我來會客廳一聚。”
陽旻和潘若琰跟着穆沐到了會客室,會客室的桌子上擺了三杯茶,很顯然是事先準備好的。
“穆老師就這麽肯定我們會來?”潘若琰端起一杯茶一飲而盡。
“二位是聰明人,我知道你們會回來的。”穆沐笑道。
“我們找到甘棠的一魂二魄了,并且它們已經回到了甘棠的□□中。”潘若琰接着說道。
“在哪裏找到的。”穆沐的語氣很平淡,沒有一絲起伏。
“鄭茉的墓裏。”陽旻說道。
聽到這裏,穆沐眼裏閃過一絲詫異,不過随即便被濃濃的笑意取代了,她說:“我早該想到的。”
“那穆老師現在是否願意将無花木之果贈予我們呢?”潘若琰似笑非笑地看着穆沐。
“什麽無花木之果?我怎麽聽不懂大人在說什麽。”穆沐搖搖頭,似笑非笑地看着潘若琰。
潘若琰像是預料到了穆沐的反應,他從兜裏掏出一封信,正是當日被送到縱世堂那封。
潘若琰指着信說:“這上面有神的氣息,我開始不理解,為什麽委托人送來的信會有神力氣息。”
“漸漸地我發覺了問題所在,為什麽委托直到最終,委托人都沒有出現。”
“直到我們發現甘棠是神樹無花木,方才我們見到了她的一魂二魄,這一抹神力與她魂魄的氣息一模一樣。”
“甘棠身死多年,有什麽東西是能夠保存至今的呢?我大膽猜想,大概是無花木的果實吧?穆主任故意用無花木之果留下氣息,就是為了引起我們的興趣吧?”
穆沐笑着拍了拍掌,接着她從兜裏掏出一個錦盒擺在桌上,她說道:“二位大人果真有本事,我一開始還不相信,現在是心服口服了,只是不知二位大人如何知道是我請二位來的?”
潘若琰指着會客廳的展板,說:“學校裏的展板都是招生宣傳處負責的吧?”
穆沐點頭,“大部分是。”
“那校門口擺的展板也是招宣處負責的吧?”潘若琰将手背在身後,在屋子裏來回踱步。
穆沐的笑容更甚,點點頭說:“确實是這樣。”
“穆主任很優秀,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穆主任出現在展板上的頻率未免太高了,十張展板,六張都是穆主任的個人展,穆主任身在招宣處,當真不懂得避嫌這一說嗎?”潘若琰微笑着看着穆沐。
陽旻回憶起校門口的展板,穆沐确實占了絕大的篇幅,他一路看過來,都能說出穆沐得過得獎,教出的狀元。
“我們路過,勢必會看到那幾塊展板,你的照片反複出現在我們的視線裏,給足了我們心理暗示。”
“随即我們被保安攔下,我們在這個學校沒有認識的老師,方才反複出現的穆沐主任自然順理成章地成了我們的借口。”
(而在樓下時,穆沐老師又出現得太巧了,就好像是…站在暗處觀察我們的動向一樣,之後,姜安藍的出現也很巧,從他那裏,我得知穆沐老師在該開會的時候決定在會客室接待兩個無關緊要的人,更不合理了。”
潘若琰挑起一邊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穆沐。
穆沐質疑道:“這都是大人的猜想罷了,也許天底下就是有這麽巧的事,而且我向來如此,來者皆是客,需要真誠以待。”
“或許吧,反正我們的目的都達成了,我需要無花木之果,穆老師需要甘棠的魂魄歸位,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潘若琰說。
“好吧,其實大人說得沒錯,是我引二位大人前來的,請二位大人見諒,因為我也不知道請二位大人來是為何。”穆沐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
“哦?此話怎講?”陽旻不解地問道。
“甘棠臨走前…曾與我見過一面,她把這個盒子交給了我”。
穆沐指着桌上的錦盒說道:“她把這個交給了我,讓我替她保管,還說她把一樣重要的東西弄丢了……”
“我并不知道那樣東西是什麽,也苦于尋不回那樣東西,直到不久前,我聽說了縱世堂的存在,便寫了一封信送去,之後我便在此等候着二位大人前來。”
穆沐娓娓道來,将事情的前因後果一一說來。
“穆主任為何不從一開始便将這些事告知于我們,興許我們能更快找到甘棠魂魄。”陽旻問。
穆沐搖搖頭,說:“因為我聽說東除司大人極有原則,只管凡人與死魂之間的通聯,甘棠非人,我怕大人不願幫忙。”
潘若琰低笑了兩聲,陽旻面上有些尴尬,他輕咳了兩聲,說:“我也不是不願意幫忙……”
穆沐看出了陽旻的尴尬,打圓場道:“總之現在事情解決了就好,多虧二位大人了。”
穆沐雙手奉上錦盒,陽旻接了過去,再次向穆沐道了一聲謝。
“應該的,這東西本就不屬于我,我留不住它,正如我留不住甘棠。”穆沐笑着說。
“穆老師知道姜安藍和甘棠的事嗎?”陽旻突然想到了姜安藍,他很想弄明白,在甘棠心裏,姜安藍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存在。
穆沐眸中像是蒙上了一層霧氣,她沉思了片刻,說道:“甘棠跟我說過一些。”
陽旻并不是愛管閑事,也不是愛八卦,他只是不明白,不明白為什麽甘棠明明恨姜安藍入骨,卻還要在每個節氣給姜安藍發祝福短信。
穆沐手裏握着茶杯,緩聲說道:“或許,在甘棠心裏,高中時期的姜安藍早就死在那個晚上。”
“那個他送給甘棠一條健達巧克力的晚上,之後的姜餅人,或許是甘棠的潛意識想要保護她,從而構造出來的一個虛幻形象。”
“因此姜餅人總是出現在甘棠受欺負的時候。而大學時候的姜安藍,在甘棠眼裏,或許只是一個精神寄托吧。”
“他來自谯明一中,畢業于2021年,和甘棠同一個大學,同一個專業,誰知道甘棠透過他的眼看到了誰呢?句句有回應的短信好過毫無寄托的生活。”
陽旻聽後便明白了,所以甘棠眼中的姜餅人、姜安藍從始至終都不是他自己,而是一個虛幻的形象,是一個替身,是一個精神寄托。
也對,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她要怎麽度過那之後的日子呢。
“穆主任,你真是個好人。”陽旻感慨道。
穆沐搖了搖頭,苦澀地笑着說:“我只是一名人民教師。”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遠遠望去白茫茫一片。
谯明鎮很久沒下過雪了,學生們頗覺好奇,紛紛跑出來用手接了雪玩。
細雪觸碰到指尖便消融殆盡,化為一滴滴雪水,他們接了一場空。
潘若琰和陽旻走出了教學樓大廳,邁下臺階,還沒走兩步,陽旻停住了。
“怎麽了?”潘若琰看陽旻停住了,以為他還有什麽事。
“沒事。”陽旻轉身,看了看身後身穿校服的高中生們,他們微微擡頭,望着教學樓天臺的方向。
天臺邊緣懸挂着幾條橫幅,自天臺垂下,遮住了低樓層過道上的窗戶,上面寫着諸如“蟾宮折桂”的句子,如同幕布一般,靜待下一代人來掀開。
有人的青春落幕了,可還有人尚在花季雨季中。
他們感慨着總也解不開數學壓軸題,讨論着隔壁班那個不茍言笑的班草。
他們為運動會上的集體榮譽而歡呼,也會為了一次考試失利而在被窩中偷偷哭泣。
唯一遺憾的是,有的人一生未能絢爛綻放,而是在人世間最美好的花季裏獨自凋敗。
“今天初雪。”陽旻轉過頭來,對潘若琰說。
潘若琰看着陽旻發絲上的幾粒殘雪轉瞬消融,他摘下自己頭頂的鴨舌帽,扣在陽旻頭上。
陽旻突然覺得涼風過面而不寒,鴨舌帽阻擋了他看雪落下的視線。
“回家吧。”潘若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