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一年一度的聖誕節到了,街道上到處是擺攤賣蘋果賣花的少男少女,還有不少小孩子戴着聖誕帽,手裏拿着熒光棒和麻辣串追逐着,歡呼雀躍得仿佛過年一樣。大人們你擁我擠,提着大包小包的禮品,走在氣氛融融的街燈裏,讓人不寂寞都不行。

我裹緊了衣服努力像平常一樣融入人海裏,卻發現,自己比任何時候都孤獨。

我低着頭,尋着藥店的方向走去。

是的,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了,醫院那種地方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去的。

“賣花了,走過路過,不要錯過,買一束鮮花送給心上人,祝你們甜甜蜜蜜,和和美美……”走出藥店,一聲熟悉的吆喝讓我驀然停住了腳步。

我有點不敢相信,遠遠望着藥店對面蛋糕店門口擺攤賣花的少年,手中的藥盒子差點掉到地上。

“大哥,買一束吧,送給你女朋友,她一定很喜歡的。”那少年頭上戴着聖誕帽,臉上寫滿了如春的笑意。

是明澈那小子,他穿着一件薄薄的連帽衛衣,臉上比幾個月前明顯肉了一點點。

那一瞬間,有什麽東西浸濕我臉上的口罩。

我不知道明澈這幾個月去了哪裏,尤其是在這樣冷的冬季。

前不久,刮風的時候,我曾一度懷疑,他是不是已經死在外地了,或者在異地他鄉偷盜,已經被別人打死了呢。

可現在,明澈就站在對面,活生生地站在那裏,我提起的心莫名地放了下來。

我拿着已經被捏變形的藥盒,扶了扶鼻子上的口罩,平複了一下心情,裝作不經意地,慢慢走了過去。

“給我一束花。”我将手揣在口袋裏,沙啞着嗓音說。

“哪種花?百合,玫瑰……還是勿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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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澈似乎沒認出我來,在我挑選花的同時,他很有禮貌地向我介紹每種花的寓意,“紅玫瑰代表深愛,白玫瑰代表純潔的愛……藍色妖姬代表相伴一生的愛……”

聽他滔滔不絕地說出每種花的寓意,我一時之間竟不知道選什麽花好了。

也是,我本來就沒打算買花,可我卻很想就這樣站在這冷風裏,認認真真地聽他說話。

似乎只有這樣,我才覺得心安,才覺得自己不孤獨。

就像一個人站在一片花海裏,聽見的是清脆的鳥叫聲,看見的是美好的景象,所有壞的記憶完全被埋葬在地底下。

心情難得愉悅,甚至想放縱自己跳一支舞來表達心中的惬意。

但我沒有這麽做,因為這些都是我在胡思亂想。

我想我是病了,見到明澈又回來了,有些高興又可以吃到他送的外賣吧。

“大哥,你要買哪種?”突然,明澈在我耳側咳了一聲問。

我支支吾吾,随手指了一束花說:“就,就這束花吧,多少錢?”

“好的,這束紅玫瑰五百二!”

我瞠目結舌地望着那束玫瑰花,又望望對我笑得一臉喇叭花樣的明澈,登時氣得差點罵人,心裏的美好瞬間破滅,他娘的,光明正大地搶錢啊這是!

“我看,我還是不買了吧……”我低下頭,趁機想溜走。

明澈用可憐巴巴的聲音說:“喂,真不買啊,多漂亮的玫瑰花呀,你女朋友要是看見了……”

我嘆了口氣,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句道:“我沒有女朋友……”

明澈有些黯然,低聲道:“那……看在我和你說了那麽多話的份上,你好歹買一枝花呗,就一枝也行。”

我噗嗤一聲笑了,捂着口罩咳了好一會才緩過氣來,瞪他:“好好好,我買我買……”

我掏出幾張毛爺爺,遞過去,也沒數是幾張,扔下一句:“一會兒給我送樓上。”便急匆匆走開了。

身後明澈還在叫我,我卻裝作沒聽見,心裏卻說不清道不明的開心。

回到家,摘了口罩,躺在床上休息了一會,便開始燒水吃藥。

藥不苦,還有一絲絲甜。喝着溫開水吞下肚後,整個人舒服了很多。

我捂着被子,繼續躺在床上。這時,門卻響了起來。

我披着衣服,急急忙忙地穿了棉拖鞋去開門。

“岑哥,你的花。”明澈喘着氣抱着一大束玫瑰花站在門口。

我驚訝地望着那一大束差不多有一個桶粗的玫瑰花,一邊敞開門讓他進來,一邊問他:“你怎麽給我弄那麽大一束,我就擺在屋裏看,又不是送人用不着那麽大……”

明澈将花放在進門的大桌子上,有些拘謹地坐在沙發上,低着頭說:“可你付了那麽多錢,我哪好意思就給你送那麽小一束。”

我咳了一聲,笑說:“反正橫豎你都會賺錢。”

明澈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附和着笑了笑。

兩人相顧無話,氣氛突然尴尬起來。

明澈站起身,似乎準備要走。我急忙叫住他說:“要不,我煮餃子,你和我一起吃,好不好?”

“好。”明澈誠惶誠恐地應着,低着頭拾起茶桌上的藥盒子看。

我摘下圍巾搭在沙發邊上,挽了袖子,笑着走進了廚房。

冰箱裏放了不少冷凍餃子,還是前幾天去超市買的,一直沒動過。

“你吃豬肉餡還是香菇瘦肉的?”我看向客廳裏的明澈。

明澈聽見我問他吃面,放下藥盒跑進了廚房:“什麽餡我都吃的,我不挑食。”

我一邊擰煤氣,一邊開玩笑說:“人肉餡呢,你吃不吃?”

明澈啧了一聲,反問我:“你吃過嗎?”

我搖頭說沒有,明澈抿着嘴巴笑。

我問他:“笑什麽?”

明澈抿着嘴巴:“我還以為你吃過呢。”

“臭小子。”我暗罵一句,拿着鍋蓋把他轟出來廚房。

餃子煮好後,我特意盛了一大缽給明澈,留了一小碗給自己。

“太多了,吃不完。”明澈一看那一鐵缽子餃子,臉都綠了,拿着筷子一臉難堪。

我一邊笑一邊對他道:“我可不管,吃不完不許走。”

明澈咬着餃子,一臉生無可戀:“不走我睡哪?”

我指指沙發:“睡這。”

“那好吧……”明澈弱弱地說。

見他不高興的樣子,我急忙補充道:“逗你玩的,吃不完就放着吧,”

明澈又笑了,那笑容傻傻的像個孩子。

等他吃得差不了的時候,我終于把壓在心底的話問出了口:“你這幾個月去哪了,人都見不着。”

明澈的臉色灰暗下去,他停下筷子,像是在組織語言,又像是在保持緘默。

我也察覺到這樣直接問他有些不妥,甚至有些戳他的痛處,我哪有資格問他呢,我又不是他姐姐,便改口道:“以後你可以常來我這裏吃飯,反正我很多時候做飯都吃不完。”

明澈望着我,眼睛裏閃過一道亮光,像是夜空裏突然劃過的流星,很快就看不見蹤影。

“好。”明澈說。

那之後的幾天,明澈一有空就跑來我屋裏,有時候是坐在電腦前看我玩游戲,有時候是給同一層樓的租客送完外賣,完了氣喘籲籲就跑到我房間裏喝飲料。

明澈很喜歡喝飲料,一口氣可以喝掉一大瓶的那種,為此我單獨在冰箱裏塞了很多飲料和水果,叮囑他随時都可以拿來喝——因為每次喝水他都要告訴我,久而久之每次叮囑成了習慣。

我一直很羨慕他那麽瘦卻能吃那麽多東西,而且不長肉。哪像我,自從買了電腦放家裏後整整重了九斤。以至于每次去超市買肉,我望着那肉的重量就有一種想當場割脈放血的沖動。

“對了,明澈,你生日是哪天?”這天早上,我和明澈逛超市,突然想到了就随口問他。

明澈手裏拿着一份烏冬面的包裝袋,想了想說:“我也不知道哪天,我身份證晚上了一年。我姐姐說我媽生我是在下雪天,好像是十二月,具體是公歷還是農歷,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過了今年,我就滿十九歲了。”

我順手拿了兩份烏冬面,笑着對他說:“這樣算來,我整整比你大了九歲。”

說到九這個數字,聯想到自己胖了九斤,我就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那我是不是應該叫你叔叔?”明澈笑嘻嘻地說。

我拍了一下他的腦袋,笑岔了氣:“你敢。”

明澈撇撇嘴:“那我叫你什麽?”

“叫哥。”我督促道。

明澈極不情願地哦了一聲,複又搖頭道:“那我還是叫你岑哥吧。”

我趁勢對他要挾道:“真不叫我哥啊,那行,今晚你自己煮面吃。”

明澈硬氣道:“自己煮就自己煮。”

我對他簡直沒轍了。

是的,明澈打心眼裏有一股子倔脾氣,比如我說飲料喝多了對身體不好,他偏不聽;又比如我說燒烤吃多了對腸胃不好,他也是當耳旁風的。再比如我說冬天多穿點,他也不聽,就算我将自己的外套給他穿,他也是當面說好,背後仍舊用衣架挂好放在衣櫃裏,從未穿過……

饒是如此,他從未病過,大冬天仍是一件白色長袖,外面套一件帶拉鏈的加了一層薄絨的黑色連帽衛衣,下身一件單薄的黑色牛仔褲。似乎一點不覺得冷一樣。

出了超市,一陣寒風襲來,我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明澈也将衛衣的帽子戴在了頭上。遮住了眼睫。

天氣真的是越來越冷了,冷得人牙齒打戰。

“一會兒進屋,把我給你的那件衣服換上。”我邊上樓梯邊叮囑明澈道。

明澈點點頭,跺着凍僵的腳說:“好。”

回到家後,開了暖氣,我便去衣櫃裏拿了衣服來,拉上窗簾,關了窗戶,看着明澈穿上衣服後,我又從衣櫃裏拿了一條圍巾系在他脖子上,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後,笑着說:“這件衣服你穿着剛好适合,就送你了。”

明澈卻瞅着衣服和嶄新的圍巾,問:“這件衣服和圍巾多少錢?”

我有點郁悶地瞪了他一眼:“你別管多少錢,送你的,就是你的了。”

明澈擡頭望着我,輕聲說了句:“你對我真好。”

我笑笑,這才去門口換拖鞋穿上。

“我去煮面。”明澈說着自告奮勇地去了廚房。

老實說,明澈煮的烏冬面并不好吃,因為他醬油放多了,吃起來有點鹹。

而我,并不喜歡吃烏冬面,只感覺味道怪怪的,有點像炸醬面,口感卻又不一樣。

“岑哥,我今晚……可以在你這裏睡嗎?”吃完面,明澈突然鄭重要求道。

我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問他:“怎麽,又被你姐打了?”

明澈搖搖頭:“沒有。”

我哦了一聲,也沒再多問,洗了碗筷後,兀自去櫃子裏拿了一套厚毛毯出來。

明澈坐在沙發上,脫了鞋伸手接過毛毯蓋在身上。

我卻睡意全無,先是燒了熱水泡腳,之後鋪了床,看見明澈用毛毯蓋住頭,似乎已經睡着了。

我也就關了客廳的燈,回到卧室,卻久久不能入睡。

我只好拿着手機刷起了電視劇。

最近熱播的電視劇是《鎮魂》,雙男主,趙雲瀾與沈巍初見時,兩人之間的眼神仿佛穿越千年。

八個字,驚鴻一瞥,亂我心曲。

我突然就沒出息地流出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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