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翌日,我與明澈坐船回到碼頭,打車回家。
三月的天氣,不甚熱,卻也悶悶的,尤其是剛從船上下來,就又上了出租車。
明澈在船上就暈得不行,一回到家就倒在床上睡覺,一動不動,臉色很不好看。
我問他要不要吃點暈車藥,他不說話,我下樓去買了藥,回來的時候他面朝枕頭好像在哭。
這個時候天已經快黑了,我從飲水機裏接了熱水,摳了兩粒藥去推他:“起來吃藥。”
他低着頭直起身來,跪在床上抱着我。
我端着水杯和藥,小聲問他:“怎麽了?”
明澈先是低聲抽泣,繼而仰起脖子親我,臉上的熱淚貼在我臉上,很不舒服。
我微有不适地退開身,擡起右胳膊擦了擦臉,捏着兩粒藥湊到他嘴邊:“吃藥。”
明澈張口含住藥,就這麽幹幹地咽了下去,翻過身又繼續趴在枕頭上,低低地啜泣。
我打了個哈欠,拉過床頭一沓折疊整齊的毛毯蓋在他身上,端着水走了出去,順手将門掩上。
出門玩的這幾天,換下來的衣服還在行李箱裏沒有洗,得抓緊時間洗。
我接了水,将衣服一件件分好,手洗的泡在盆子裏,機洗的扔進洗衣機,沒過多久洗完了,我也困得不行,推門去看明澈,他坐在床上,手裏拿着手機,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麽事。
看到我進來,他擡起頭,屋裏很暗,沒開燈,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笑着問:“是不是餓了?餓了我去點外賣,或者做給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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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澈抱着雙膝,看着我,低聲道:“岑哥,我現在是真的喜歡你……”
我笑了笑,坐到床邊上,問他:“明澈,你原來是姓溫?”
明澈低頭“嗯”了一聲,握住我的一只手:“我在網吧看見你的第一眼開始,就喜歡你的。”
我點點頭,繼續發問:“你認不認識一個叫溫明光的人?”
明澈搖頭,說:“不認識,沒聽過。”
我點頭,摸了摸他的額頭,問他:“現在還暈不暈?”
明澈猛地擡起頭,定定地望着我,自揭傷疤道:“我媽以前在海城的認識一個老板,後來那個老板走了,聯系不上了,我媽成天醉酒生了病……要很多錢,我沒有錢,所以和我姐……”
我別開臉:“別說了,我可以當作沒有發生過的。”明澈淚眼汪汪地還要補充什麽,我連忙抱着他,拍拍他的背,安慰他道,“沒事的,我也沒有父母,和你一樣的,也經歷過很多亂七八糟的事,彼此彼此。”
明澈靠在我肩上,嚎啕大哭道:“不,不一樣的……我一開始接近你,不是真的喜歡你,我只是覺得你長得好看,性格也很溫和。我被人打了,你還願意為我花錢……我,我就想……要是你喜歡我的話,我,我或許就會好受一點,我就不用去依靠別人,我一開始是真的這樣想的……我純粹是為了錢……”
我抱緊他,深吸一口氣:“這有什麽,誰不喜歡錢。”
明澈垂下頭,吸吸鼻子:“我,我當時就是這樣想的,但我又很害怕,我不想欺騙你,你和其他人不一樣,你對我很好,我怎麽好意思找你……找你做那種事要錢呢,我……岑哥,我喜歡你啊……可是我也騙了你……我,我偷偷用了你卡裏的錢……”
我滿不在乎地道:“沒事,我也喜歡你,我的錢就是你的錢,就那麽一點,密碼你也知道,随便用沒事的。”
明澈抽抽鼻子,哽咽道:“真的嗎?”
我大力地點點頭。
明澈緊緊地盯着我的眼睛:“要是全都花完了呢?”
我驀地睜大眼睛,松開抱着他的手,看着他:“你不會全花完了吧?”
明澈低頭默認。
我眼一閉,五雷轟頂愣在那裏,奄奄地倒在床上,好半天才打起精神來問他:“四萬多塊,你全花完了?你到底是用去幹什麽了,可以告訴我嗎?”
我沒有脾氣罵他,畢竟當初那卡确實是我交到他手上的,說是給他買東西,買菜什麽的,卻也是我僅剩的唯一一張存錢的卡。
明澈小心翼翼地道:“我拿去借我姐姐整容去了,她說她會還我的——”
我冷笑着打斷:“她說的話你信嗎?”
明澈小聲說:“她答應會還的……”
我不知為何看着他那副軟弱樣就生氣,進而起身端坐,怒吼道:“是轉賬還是直接取出來給她的?”
明澈抖了抖肩膀,低聲道:“取出來給她的。”說着又擡頭看了我一眼,“你不是說還有一張卡嗎?我姐答應會還的就一定會還的,你不信她,難道還不信我嗎?就算她不還,我也會還你的……”
我白了他一眼,将那句“老子其實只有一張卡有錢”咽了回去,側身下床去卧室,從行李箱裏翻出錢包,攤在床上數了數,一百兩百三百……加上零錢,一共剩下九百八,還有兩天到月底,除去房租費六百,還剩三百八。
就算不交房租,退了房,加上退回來的押金三百,也只有一千二百八十元。
這還讓我怎麽搬家,再不找工作,就等着喝西北風吧!!!
天黑了,我心煩意亂地點了個外賣,窩在沙發上,幹巴巴地坐了差不多十來分鐘,手機鈴聲又響了。
是來自惠城的陌生號碼,我恹恹地拿着手機,沒好氣地劃了劃屏幕。
電話接通,溫廷烨“喂”了一聲,我劈頭蓋臉罵道:“我操你大爺!”說着便要将號碼拉黑,卻聽到一個低緩的聲音喚道:“景之哥哥……”
我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樣,臉蹭地紅了起來。
溫明光,是溫明光的聲音,小時候他就是這樣叫我的!
那頭的溫明光小聲說道:“景之哥哥,我想你,你想我不想呢?”
我默了幾秒鐘後。溫廷烨急躁的聲音傳了過來:“我哥在你說話,你回一下行不?”
我深吸一口氣,淡淡地道:“沒有什麽說的。”
溫廷烨的聲音陡然增大:“岑景之,你不是個東西!”
我冷哼一聲:“對,我不是個東西——”
敲門聲響,明澈輕手輕腳走出房間去開門拿外賣。
我把手機放在餐桌上,聽溫明光說道:“景之哥哥,他罵你,我幫你教訓他。”
電話那頭有人在扭打,明澈低着頭默默地将飯盒放在餐桌旁,轉身先開燈,又要去卧室。
我站起身,伸手拉住他的手,有氣無力地道:“坐下吃飯。”
明澈不肯,我拽着他的手,坐到了沙發上。
“我不怪你。”我說。
明澈紅着眼眶,坐到我身旁,低頭扒飯。
電話裏,溫明光、溫廷烨也鬧夠了。
溫明光喘着氣說:“景之哥哥,他們說你離家出走了,什麽時候回來呀?”
我輕聲笑道:“溫明光,我已經和別人結婚了,你不用等我了。”
溫明光默了默,問我:“結婚,你為什麽要和別人結婚,你不是和我結婚了嗎?”
我冷漠地揭穿了溫廷烨的謊言,說:“他騙你的,我又不喜歡你,為什麽要和你結婚……”
溫廷烨大聲吼叫道:“岑景之你王八蛋!你——”
我挂斷電話,起身去窗臺處取過之前放在那的一根針,将手機卡從機側的小孔裏捅了出來,扔進了垃圾桶。
明澈靜靜地在一旁看着,低着頭,沒有說一句話。
晚上,明澈還是睡在他之前睡沙發上,我獨自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着,心裏想的全是那張卡和明澈的事情,想着想着總覺得心裏很不是滋味,我何必要跟明澈置氣呢。
就算明澈被他姐騙的,就算明澈拿了我的錢,那也是我允許的,他又不知道我只有那張卡,我怎麽能生他的氣呢。
我走去客廳,開了燈。看見明澈戴着耳機像只小蝦米似的躺在沙發上,燈和手機都還亮着,人卻睡着了,也不蓋毛毯,眼角鼻側還有淚水。
我走過去,拭幹他臉上的淚水,輕輕取走了他耳朵上的耳機。
剛拔掉耳機,他的手機輕輕響了一下,我閉了閉眼,還是忍不住拿起來看了一眼。他的手機沒有設置密碼,登着微信,置頂一欄是和姐的聊天記錄:
姐:你老板不是說了一晚上一萬嘛,你現在跟我要錢,騙鬼呢?
橘子在被窩啃橙子(明澈的微信名):那是他借我的,我必須還給他。
姐:還個屁呀,你多耗他幾天不就又有錢了。
橘子在被窩啃橙子:他是明光哥哥喜歡的人,被明光哥哥知道了我就完了。
姐:你個蠢豬,你是嫌命長了,招惹誰不好,去招惹他們溫家的人……
橘子在被窩啃橙子:咱們不也姓溫嗎?
姐:咱媽怎麽死的你別忘了,都是溫明光害的,當初讓他跟溫海平開口拿點錢都艱難,你別搞不清楚狀況。
橘子在被窩啃橙子:明光哥哥再怎麽說也和我們是一個媽生的,要怪也是怪爸,怎麽能怪明光哥哥,他那時候在上學,哪來的錢。就算有錢也治不好,媽得的是絕症,你不要什麽都往明光哥哥身上推好不好?
姐:(吐)你還叫他哥?搞笑,他認岑婉華那個瘋婆娘當媽的時候,可沒有想着我們。
橘子在被窩啃橙子:姐,爸離開海城離開媽的時候,是你把哥塞爸後備箱的,小姨說她看見了……
姐:行,你愛咋叫就咋叫,我不管你,但是我提醒你,人家現在是溫氏集團的少總,是溫家戶口上長子,跟咱們沒半毛錢關系。你別跟那男的來真的,到時候鬧大了,被人舉報咱媽跟爸是重婚的,讓親戚們知道了又來笑話咱們。
橘子在被窩啃橙子:我知道,我沒那麽傻敢來真的。
姐:那就行,我就放心了……
看着擺在眼前的一行一行的字,我的心徹底破碎了,再也拾不起來了。
第二天,我五點半起了床,洗漱完畢背着包換鞋子出門,明澈怯怯地站在門口望着我。
“你出去幹什麽?”他問。
我低頭換好鞋子說:“出去找工作。”
明澈欲言又止地望着我,最後擡頭吻住我的唇,過了約半分鐘左右,他離開我的唇,問我:“什麽時候回來?”
我勉強笑着說:“說不準,可能下午吧。你餓了就點外賣,或者去超市買點菜來自己做吃的。錢我放在抽屜裏了,不要再随便借錢給別人了,我不喜歡借錢給別人。”
明澈連連點頭,有什麽話想說,最後還是沒有說。
而我,推開這扇門走出去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