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青棠覺得自己栽了。

封暮遠才是真正的男狐貍精轉世,慣會魅惑人心。

他稀裏糊塗就被牽到了船尾,連自己怎麽控的舵也不知,就被攬着腰回了大本營。

四海號的大本營就修建在青氏藏寶的海島上,此地本無名,因埋有金銀珠寶故,而得名“埋金山”。

遠遠見着篷船靠近,岸上便有人燃火把相迎,封暮遠見青棠小臉還紅着,便偷偷在他耳畔囑咐幾句。

青棠聞言一愣,還沒反應過來,船就已靠了岸。

岸邊站着不少家仆、船兵,他們都聽說了二當家今次在接濟集會上看中個男人,心中好奇得很,面上又不敢表露,只能狀似無意地朝船頭瞥——

二當家摟着個男人從烏篷下鑽出來,男人微躬着腰,将腦袋靠在二當家肩膀上,可他身量太高,這姿勢怎麽看怎麽別扭。

再說臉……

只看側臉就知男人五官冷硬,通身氣質透着“殺神”二字,且身段也不嬌軟,雖說肩寬腿長的,但怎麽也和“美人”沾不上邊兒。

正在衆人疑惑之際,青棠他們已先後下船,兩人依舊保持着那別扭的姿勢相擁。

衆人正欲上前見禮,卻聽得一個低沉男聲響起:“爺,這裏好黑哦,人家害怕!”

男人捏着嗓音、尾音蕩漾,但過高的身形做小伏低,讓人渾身掉雞皮疙瘩——像頭張着血盆大口的棕熊,偏要學貍奴舔毛。

船兵們縮縮脖子讓開道兒,倒可憐家仆們還要上前掌燈引路,無端聽了一路猛獸撒嬌。

埋金山遠在外海,島上有山有水有田莊。深山高處,還有寺廟,廟裏主持一個沙彌兩三,都是這些年航海途中救下的。到正月裏,北海上的堅冰融化、各處航路複通,船工們也回家過完年,大家就會一齊到廟裏燒香——求個一帆風順,滿載而歸。

寺廟往下,就是結在密林中的山寨。

寨中道路七扭八拐,一些在樹冠粗枝間搭橋,一些又深入山腹內:穿溶洞,過險灘。四海號到底是海盜,刀頭舔血,與其他揭竿而起的綠林好漢都是一樣——再受百姓愛戴,也是官兵要剿的匪。

青棠的宅院在寨子最深處,與大當家王武的隔着竹林相對,都是清雅簡潔卻處處透着旨趣的房子:一進二廂的結構,小廚房、花園、亭臺流水一應俱全。

許是顧着雩陽青氏的面子,院內沒有秋千,也沒弄個戲臺子。

封暮遠看着,眼中閃過一些笑意。

見青棠回來,伺候的小厮和下人一應圍上前,殷勤地給他準備晚飯和熱水。小厮還是船上那個圓臉的,看着不算機靈,但幹起活來認真又勤快,沒一會兒就在院內石桌上擺滿一桌好酒好菜。

“得了得了,放下就都去歇着吧,”青棠吩咐完,想了想,又叫住小厮問,“對了,大哥回來沒?”

“還沒呢,倒是身邊伺候的人來回過,說三盛國主今日設宴,不用三姐等着做飯,”小厮頓了頓,又道,“您要擔心,我這就上東院問問去?”

四海號上其實分工明确,大當家王武管總,青棠顧着兵和船。

三當家的是名女子,白姓、名珠,從前是宮中藥膳廚娘,燒得一手好菜不說,還精通醫理,統管四海號的後勤;而四當家是位精通各國語的長者,幹瘦駝背,戴一副西洋鏡,專管着帳又善與官員打交道,姓孫,大家都叫他四叔。

三盛國是在北往東航線上最大的國家,王武有心疏通航路,幾天前帶着四叔靠了岸。

“那倒不用,”青棠也就随口問問,“大哥那邊交代過便好,我只是看天色晚了,東苑還沒點燈,就想着若大哥還沒回來,那就要派人去問問,別是三盛國起了什麽歪心……”

說完,青棠又叮囑了些其他事,才讓小厮帶着下人們出去。

這過程中封暮遠一直沒說話,直到院門關閉,他才從後貼上去、箍住青棠的腰,咬他耳廓:

“你剛才,一句話裏,說了三個‘大哥’。”

青棠數了數,“明明只有兩個!”

“前面還有一句‘大哥回來沒’。”

“那不就是兩……”青棠分辨半句後,忽然亮起眼,他轉身挂到封暮遠身上,“暮遠哥哥,你——吃醋吶?”

封暮遠将他抱起來,“他人怎麽樣?”

青棠還從沒見過封暮遠這樣,新奇之外,還挺有趣。

他們在天界、在學宮時,一直都只有他吃封暮遠飛醋的份兒:今日覺得那個仙女貼封暮遠極近,多半是不懷好意;明日又覺得前來請教封暮遠劍術的學員和他一樣另有所圖、不安好心。

反過來,他都跟小狐仙睡在同一張床上了,封暮遠卻只走過來,無奈地給他們掖被子。

幾千年來,青棠一直以為他家遠哥是世外高人,冰肌玉骨,身體裏就沒有醋這種東西。

正想着,嘴上忽然一痛,青棠嘶地瞪大眼睛。

“心虛?”封暮遠舔舔那道他印上去的齒痕,“準備想什麽措辭糊弄我呢?”

青棠笑,也湊上去香香封暮遠眼睛,他不像封暮遠沉默寡言、心思重,也不藏着掖着,直将心裏的疑惑講明,末了,還上下打量封暮遠,“我怎麽覺得——暮遠哥哥你不太一樣了呢?”

“這樣不好麽?”封暮遠笑着,抱起人來往屋裏去。

屋內的陳設倒和上界寝宮相差不大,看得出來,青棠也是費了些工夫裝潢,進門同樣一張圓桌,天界那張擺過他們的合卺酒、青棠的話本和他的劍譜。這張卻很空,沒有茶具,甚至連塊桌布都沒有。

不過,也方便了封暮遠,直将人放到桌上。

他刮刮青棠鼻尖,“還是阿棠喜歡我照舊憋着,什麽都不問、不說?”

“那沒有!”青棠忙抓住封暮遠的手,像怕他跑了一樣用雙手抓着。他低頭半晌,又忽然擡頭看封暮遠一眼,熱度降下去的臉上,又開始有點兒燙,“這樣很好,我……我很喜歡。”

封暮遠笑了,揉揉他腦袋。

話都說到這兒,許多從前不敢講的話也正好逮着這個機會說。青棠捉着封暮遠的手玩了一會兒,掌心都隐約滲出汗漬,才敞開心扉道:“其實……以前你那樣,我有點怕。”

“怕?”

“嗯,總是板着臉,又很兇,我做什麽你都訓我……”

“沒有訓,”封暮遠打斷他,翻過手輕輕揉他的虎口,“不是訓,只是氣你膽大包天,名分都沒有就來撩撥我;或者,大約是在氣你舉止輕浮,跟什麽人都站那麽近。”

青棠眼睛都快掉出來了,前面半句他知道,但後面半句……

天,他還從不知道封暮遠有這樣悍的妒意。

“不告訴你是怕你得意,”封暮遠嘆氣,“也是惱自己,還沒攢夠娶你的聘禮。”

這下,青棠臉紅了。

他偷看到是一回事,被本人當面說又是另一回事。

吞了口唾沫,青棠咳了兩聲,眼神飄向別處,“……講真的,成婚後的頭幾年,我還挺摸不透你的,總覺得你跟我爹似的……”

封暮遠好氣又好笑,戳他腰眼,“你想睡你爹啊?”

這話放肆,青棠又臊又急,掙脫了手就去捂封暮遠嘴,還擔憂地往上看看頭頂的九重天。封暮遠忍笑,張開嘴一下銜住了他手指,舔吮兩下才松開。

“……改了,”封暮遠沒頭沒尾地說了兩個字,又看着青棠解釋,“從前,我總覺得事情就該自己擔着,心裏再怎麽有話,說出來也不會讓事情變得容易。但看你上回……那般淘氣,我就想,還是該多說些給你聽。”

青棠沒想到他這般直白,眨了眨眼,也若有所思。

“所以,”封暮遠又開口,“王武到底是怎樣的?”

“他沒你好看!沒你高!也沒有你劍術無雙、武藝高強!”

“說好聽話哄我呢?”

“沒有沒有,大實話!”青棠圈着他脖子,樂呵呵地講同王武相識的經歷——

王武從前在小漁村,跟着同村人一起外出打漁。偶然間他們合力從海底撈上來一只非常精致的上鎖木箱,幾個資歷老的船夫都在搶那箱子,只有王武年輕,想想就做了人情,說上岸後打開盒子,裏面有啥他要啥。

船夫們剛開始還笑他不識貨,估算重量覺得裏面多半是海藻水草。沒想,上岸找鎖匠打開後,箱子裏卻是枚價值連城的夜明珠。

那些人當場翻悔,鬧得急了還推搡着報了官,官兵将他們捉下獄後,那幾人竟見利忘義,串通起來說王武是小偷,害他被打了三十多板子,險些丢了性命。

從大獄中出來後,王武實在忍不下這口氣,當天夜裏就拎着刀闖入這夥人家裏,将本屬于他的夜明珠取走,然後夜奔入海,輾轉在各大船只之間。

他年少有為、眼光又好,很快就得到了一些船主的重視。只是他性格豪爽、好交朋友,剛開始還好,日子久了,船上的仆工都與他親近,一兩個沒有容人雅量的船主,就會擔心他的篡權奪位。

大海不比陸地,卻也同樣有勾心鬥角、人情往來。

像王武這樣沒根基的年輕人,若無貴人相助,其實很難在海上闖出屬于自己的天地。

青棠遇見他後,見王武能幹,就漸漸将四海號交給他,沒找到埋金山前,青家的許多舊人就生了疑心,總覺得王武用心險惡、是來謀奪四海號的。

借着找到埋金山的由頭,青棠提議他、王武、白珠和孫叔四人結拜。讓王武來做四海號的第一把交椅,由他往下都聽命于王武,青家原本那些妄圖靠祖宗恩蔭而不幹活的舊人,也被他不動聲色剔除出局。

如此,四海號才漸漸有了如今的盛勢。

別看青棠是天界小太子、平日被寵得無法無天,在這些事上卻見地極明,封暮遠贊同青棠的做法,卻故意要拈酸一句:“偌大的家業,就你大度!”

青棠樂了,一下從桌上跳下來,反将封暮遠撲倒,“我有暮遠哥哥就夠啦!”

兩人鬧着,青棠手上的動作不規矩,封暮遠的衣衫又淩亂起來,他任青棠胡來,眼神溫柔,心裏卻在提防青棠這小壞蛋給他同生共死咒的反契。

其實青棠也是順勢試試,多年相處他們都是這個模式——幹什麽都是他主動,反正封暮遠真不願意,他也不吃虧——他摸到了暮遠哥哥手感很好的胸肌:結實、柔軟又堅硬。

就在青棠想更進一步時,房門卻從外推開,遠遠就傳來一個中年漢子爽朗的聲音:“二弟!看看哥哥給你帶了什麽!”

青棠未及阻止。

從封暮遠的角度看過去,進來的是個膚色偏深、結實強壯的漢子,他的五官英朗,頭發随意用個皮繩紮在腦後,身上就一件馬褂,露出兩只充滿力量的胳臂。

而漢子也愣了愣,屋內燈燭搖曳,他二弟撲在個男的身上,那男的衣衫滑到臂彎,袒-胸-露-乳、分外孟浪。

青棠看他。

他看青棠。

最後,呯地一聲大門關上,王武的聲音由近及遠,“二弟勇猛!好生節制,記得用油!”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