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
第 34 章
尤猶到家已經下午。網上的輿論已經徹底發酵,僅靠撤熱搜已經沒有絲毫作用。
人人都化身福爾摩斯,企圖從只言片語和那些真真假假的照片裏找出連尤家都沒能複原的真相。
心理醫生建議将尤猶與社交網絡隔離開,避免惡劣言論對她的心理狀态造成過激影響。
平息輿論的重大責任便落在尤裏身上。但有一些事不可能捂住旁人的嘴,尤其是有女孩無辜受害的新聞,總能誘發大衆窺私的一面。
不管是同情、憤慨、憐惜,還是吃瓜、看熱鬧、甚至幸災樂禍,當言論和關注凝集成滔天的海嘯,就沒有力量再将之平息了。
李思思建議,等輿論波動期自然過去,網友關注轉移再發表澄清聲明比較合适。
如若尤猶沒有結婚——也不考慮結婚,李思思的建議是公關的最佳方式,但尤猶已和陸氏聯姻,不管陸長聞在乎不在乎,陸氏其他人肯定是在乎的,尤其是陸老爺子。
必須全盤否定,将尤猶與熱搜詞條徹底撇清才行。
尤裏沒有同意李思思的提案,他給陸長聞打了個電話。
“是誰搞的熱搜?”
“第一條是我三姐,第二條是我二哥。”陸長聞直言不諱,沒有一點兒家醜不可外揚的念頭。
“……”反倒讓尤裏不知說什麽好,只能翻起舊賬:“當初我們說定了的,尤猶不能被卷入你們家的內鬥。她單純,不适合你們家那麽複雜的……”
陸長聞打斷他:“這次是意外。他們以為我參加綜藝,老頭子會生氣。”
真的嗎?他不信。
但陸家內鬥與尤裏無關,陸長聞已經是最終的勝利者,陸長瑩和陸長皓不過是兩只秋後的螞蚱,企圖垂死掙紮一下,根本沒法給尤猶造成真實傷害,尤裏便沒有非要追根究底的意思。
“你哥從哪兒弄到的照片?”
電話那頭停頓了一秒,好像他根本沒注意到這點似的:“我會問問他的。”
說完,陸長聞挂斷了電話。
他居然沒提起尤猶。
尤裏拔腿就跑,迅速沖去三樓尤猶卧室要沒收尤猶的手機。
他晚了一步,尤猶已經眼疾手快反鎖了房門。
兩個年齡加起來足有五十歲的人了,像背着家長談戀愛的高中生,鎖起房門偷偷通電話。
“尤裏果然來了,幸好我動作快。”尤猶有點小得意,趴在床上搖晃小腿:“你回去有沒有被你爸爸罵?”
“沒有。爸爸他不喜歡罵人。”
尤猶的腿一下就不晃了:“啊?難道停了你的職?”
手機另一頭,陸長聞低低地笑起來,他的笑聲很愉快,通過電磁傳遞後有一種砂礫般的質感。尤猶把泛紅發燙的臉埋進枕頭,覺得他去當那種深夜營業的男喘博主說不準能爆火出道。
“也沒有。他的身體狀況已經不支持他繼續折騰了。”
尤猶松了一口氣,但老陸總法律上是她的公公,還是裝模作樣地關心了一下情況。
“可能會送去香江,在那邊有自家投資的私人醫院,不過得爸爸自己同意才行。”陸長聞輕描淡寫說完,不着痕跡地轉移了話題:“尤猶,熱搜那件事,你想怎麽處理?”
尤猶一下怔住。
家境富裕、父母疼愛、哥哥保護,讓她免于操勞許多事,“許多”的範圍,基本上是鏡頭以外的所有事務。
她只用專注在鎂光燈下閃閃發光,臺下的麻煩卑屑全由旁人接手。
她不用考慮,不必操心,無須置喙
——也就意味着沒有人在意她真正的意願。
所有人都說“這麽處理是最好的”,但沒有人問尤猶“你想怎麽做”。
當然,“所有人”都很了解尤猶,大多數時候尤猶對他們的安排也并沒有什麽不滿。只是其中微妙的區別就像一種是家長給孩子買她喜歡的淡紫色花苞裙,另一種是讓她自己去選她喜歡的衣裳。
尤猶被五光十色的漂亮衣服晃得眼花缭亂,她有些不知所措。
“我想怎麽處理?”
“嗯。你想怎麽處理?”陸長聞耐心地引導她:“尤裏想否認你小時候遭綁架,我想他是怕影響你以後的處境。”
陸長聞沒說他會保護好她之類的甜蜜廢話,他們都心知肚明,只要有人相信熱搜,尤猶在這個圈子裏将再也避免不了長舌的清閑富太在背後說三道四。
尤猶想了半天,她沒有直接決定,而是反問陸長聞:“你知不知道那件事的細節?”
“尤裏提過一些。”
尤猶苦笑了下:“哥哥跟你說的啊。那我一定顯得很可憐了。”
“但實際上,我其實沒留下很深的印象。”
長大後她也曾偷偷找過俞嘉慶的照片,在牢獄中瘦脫人形、變得像青鬼一樣的男人已經勾不起絲毫熟悉感。
“他給我喂了很多精神藥物,只有吃飯時間能清醒一點,就像做了一場夢,等我恢複意識的時候,那七天的記憶已經徹底模糊了。”
陸長聞抓到她話中的漏洞,“那七天的記憶?你還記得之後的事情?”
“你要跟哥哥保密啊。”尤猶認真叮囑他:“我記得送我去醫院的小哥哥長什麽樣。”
“為什麽不告訴別人?就算他送你去了醫院,但他沒有通知你的家人,偷偷藏匿你五十多天。他理應和俞嘉慶同罪。”
尤猶當即被他激怒了,她提高聲音:“陸長聞,我告訴你不是為了讓你審判他。”
她就是知道旁人會如何看待他,才撒謊說失憶的。
那個小哥哥一定不是好人,沒有好人會扣留七歲的小姑娘還不通知她的監護人。直到現在尤猶都猜不到他治療她,卻又藏匿她的動機,但他就像拯救她脫離困境的林中仙女,外貌動人又異常溫柔。
短期內大量服用精神藥物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癫痫。
稍微一點環境上的刺激,甚至只不過換了一個面生的責任護士,都會誘發癫痫發作。
然而每次恢複意識,他都會陪在她身邊。
有時候是一顆安撫的糖果,有時候會帶着她出門散心。
小孩子也許理解不了很多複雜的愛恨,但卻能下意識地分辨出誰是真心對她好。
也是因為有他的存在,一場幾乎将她撕成碎片的噩夢才沒給她留下不堪的陰影,她才能完好無損地回了家。
“他不是你們以為的那種人。”尤猶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她覺得很難過:“不要惡意揣測他。”
“對不起。”陸長聞道歉,問:“你喜歡他?”
“喜歡?”
“嗯。我很喜歡他。”
陸長聞輕笑起來,他好像異常愉悅,低啞的聲線都氤氲上某種粘稠的情意,蛛網一般将尤猶重重包裹。
尤猶莫名覺得羞臊,她被笑得惱羞成怒,大聲呵斥笑個不停的陸長聞:“不要笑了!我沒有別的想法,按尤裏的意思就行!好了!我沒什麽想說的了,再見!”
不等陸長聞說話,尤猶立刻挂斷了手機。
她把手機丢到枕頭下,用力埋進枕頭裏。
電波斷開的另一頭,陸長聞也埋進手掌。
他反複點開語音錄音,反複聽着那句“嗯,我喜歡他”,想見她的沖動在黑暗中控制不住地孳生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