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小。胖。哥。
軟軟手裏抓着一把細芹, 拎着一把斜片刀,微微斜睨着眼睛透過紙窗,斜了引路嬷嬷一眼。
表示:哼。
手起刀下,細芹嚓地一下被切為兩斷。
引路嬷嬷不知怎的, 就覺得她那一刀不像是切芹菜,怎麽像是活生生切了她一刀似的, 被那斜斜一眼甩過來, 她脖子都緊了一緊。
軟軟一邊嚓嚓嚓地切細芹,一邊心下腹诽:你才是小胖哥, 你全家都是小胖哥……不對,你是小胖娘,你家裏都是小胖娘……和人打聲招呼都不會, 叫了我小胖哥還指着我會理你?哼。
好在引路嬷嬷也是個在國公府摸爬滾打了數十年的,看到白軟軟的臉色, 心下思量幾分便立時明白了。
引路嬷嬷将臉上的褶子堆起來,笑眯眯地招手:“外案的那家英俊的小哥哥,你過來。”
呃……這形容詞生生轉的……好吧,伸手不打笑人臉。
白軟軟将手中的斜片刀往桌上一放, 推了外案的大門,便朝着引路嬷嬷站的方向走去。
說起來卻也巧,正在軟軟出門的一剎那, 滿臉絡腮胡子的沈少帝,便也背着一大捆柴草,進了外案的後門。兩個小皇帝與小皇後, 恰恰好一前一後,剛好錯過——
沈少堂背着很大的一捆柴草進了外案房,在一名大師傅的指正下,将背上的柴草放于了爐竈旁。伸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他這堂堂大齊少帝的日子過的,也忒辛苦了。但是為了早早将小皇後尋到,沈少堂找了個借口,一桌一桌的外案便尋了起來。
這一個太高,不是;這一個太矮,也不是;中間那一個太瘦,更不是!沈少堂一路找到了外案房裏的最後一案,有一名正在料理魚鱗的小師傅蹲于地上,看起來膀子圓圓,腰也圓圓的。沈少堂心下一喜,便是這個!
沈少帝一個箭步沖過去,将他的肩膀一拍:“可是尋到你了!”
外案小師傅一個意外,轉過頭來便咧開嘴巴朝着沈少堂嘻嘻一笑——
“嘻,你找我?”
沈少帝這叫被吓得一個跟頭,差點沒摔倒在地上。
實不是他以貌取人,而是這小師傅長得十分令人的——意外;一顆牙到有三顆歪,還有一顆出門來!噢,善哉善哉。
卻說另一側被引路嬷嬷叫出外案門去的白軟軟,一路溜溜噠噠地到了嬷嬷面前。
白軟軟:“嬷嬷何事?”
引路嬷嬷廢話一個字不說,直接将旁邊随身丫頭手裏端着一只竹盤拿過來,盤裏擺了一只粉白瓷的水炖盅,甫一開蓋,便棗香四溢、甜蜜撲人。
“這是府裏大管家看你們辛苦,賞賜與你的。快些吃了,好好幹活去罷。”
咦?
白軟軟擡頭看着引路嬷嬷,沒有上前接手,也沒有答話。到是一雙烏溜溜的眸子,很快地轉了又轉。
嬷嬷說的這幾句話,到是很有意思。府裏的大管家——哪個管家?總管?分管?廚房院的大管?又還是……但不管是哪個管家,怎麽會親自支使一名嬷嬷前來賜棗糖水來呢?再次,大管家的賞賜?大管家現在在前院忙着替魏國公招呼客人,應當忙得腳打後腦勺了吧,居然有心情特意命人炖了糖水,前來賞賜後院的師傅?然後,即是要賞,管家們的思路不都是應該賞幾個銀錢,或者賞碗早茶,便已是上好了;怎麽這名大管家居然另辟蹊徑,居然要賞大廚房裏的師傅一碗紅棗糖水?賞男人糖水,正常嗎?
軟軟一直轉着烏溜溜的眸子,也不接炖盅,也不接話,到把引路嬷嬷弄得心裏有點七上八下的。
“咦,大管家賜你的,你怎麽不接?”引路嬷嬷板起臉孔來,“這是我們國公府大管家的一片心意,你這猶猶豫豫的是什麽意思?難不成還以為,我們在這水中加了什麽料不成?還不快快吃下,回去幹活!”
引路嬷嬷一臉正經地訓斥,反而讓白軟軟抓到了把柄。
真是人越怕什麽,越會洩漏什麽,引路嬷嬷的眼神表情,口中所言,已讓白軟軟完全抓到了其中重點。
加了……料的。
嬷嬷有點急了:“快些,将糖水喝了!”
嬷嬷伸手抄起炖盅,便抓住白軟軟的手,欲向她的手中一塞。
軟軟向後閃避。
嬷嬷的手幾乎就要伸到白軟軟臉上來的一刻,突然有人伸手在外面一推一擋,一下子将那盅棗糖水握在了手裏。
“什麽紅棗糖水,我來替她喝。”
魏國公府的前廳茶宴,已于大宴之前,提前開始了。
魏國公執杯,與數位朝中重臣們推杯碰盞了好幾圈,足足收夠了所有人的人心與恭維,才返回到正廳裏。正廳當中又是六部的大臣們,再寒暄了幾句,魏國公借口更衣,便轉身先去了西花廳。
西花廳裏一開門,魏國公手下的幾名心腹重臣與他的長子魏羚,便已都在西花廳侯着。當中有一位正是朝中的武官,已經甲胄上了身,腰間寒光閃閃的刀劍,也已經系在了腰帶上。
魏國公一見他們如此,便有些不滿地:“沖動。”
魏羚見父親端坐,連忙上前:“父親,非是我們不聽號令,今日乃是天賜良機!素日裏不說那小皇帝縮于大齊皇宮中,難得诏見;更說深宮大內的幾名金吾衛、錦衣衛的統領,皆于他死忠。我們本便無有诏書不得入宮,更不要提說執武執劍,闖入大內。若起大事,不能一擊入宮,将某些要害之人一劍擊殺,那于我們、于整個魏家,都是誅連九族的大罪!”
魏國公端坐堂首,微微眯起眼睛,“即知是誅連大罪,還敢胡言亂語!”
魏羚心急:“正因如此,今日才是天賜于父親的良機!”
“小皇後只身入了我魏府,小皇帝必想方設法前來贏救,我們若能将小皇後扣于手上,想将那小皇帝捏扁揉圓,還不是任憑父親一句話的事!”魏羚越說越興奮,“堂哥此次已拿下了北境三郡的軍權,我們手中尚缺的,便是京畿核心之地的軍權,若是此次能拿了小皇後,用她來換得京畿之地的軍政大權……父親,大事将成啊!”
魏國公閉眼不語,但魏羚的這一句話,卻讓魏國公的眉頭狠狠地一跳。
正待此時,國公府貼身的大管家急匆匆走進西花廳,附于魏國公耳際,低語一句。
魏國公此次眉宇淩厲一挑!
“當真?!”
大管家低頭:“真真切切。咱們的人親眼看到皇宮大內排名高手的幾名金吾衛士都喬妝進了咱們的門,雖然沒有尋到那位的下落,但是若是有這麽多金吾衛士都混進了咱家,只怕那位……”
魏羚話中已聽出了一二!
立刻驚叫起來:“父親,天賜我們!父親,不能再猶豫了!”
魏國公眉頭微微一鎖。
整個西花廳裏的将軍、文臣、管家,全都将目光投向了魏國公的臉上。魏國公擡頭臨風,長髥微拂。看起來仿若翩然似仙,但是那一雙細長的眸光裏,卻忽然閃現出淩利寒光!
魏國公冷聲:“動——手。”
噼哩啪啦……叮叮咚咚……轟轟隆隆……
國公府正院中,鞭炮齊鳴,鑼鼓振響,聲樂陣陣,舞女翩翩。
但是只有窄窄一牆之隔,數隊全副武裝的魏府家丁、衛士,已手持長槍寒劍,由魏府的夾道裏急匆匆地沖了過來。士兵們一路搜尋查找,一路将大大小小的府門、偏門、側門、廊門、院門,統統關閉!他們正轟轟烈烈的執行着一場“搜尋蚱蜢”的絕密行動。
搜、尋、蚱蜢。
帶頭的衛官在聽到上頭下達的這條命令時,差點沒笑出聲來;這是什麽鬼“行動”,怎麽不搜“蝗蟲”,到是要搜什麽“蚱蜢”?
但是衛兵們執行迅速,在完全不打擾隔壁正院的歌舞升平中,已極為迅速地将國公府中的數個院子、數道廊門,數個出入口,全部控制。整個國公府已瞬間被圍攏得如鐵桶一般,一滴水,一只蚱蜢都別想從他們的眼皮子底下飛出去!
但是尚在大廚院裏的白軟軟,自然不知道前面正院裏發生了什麽。她尚還在與引路嬷嬷糾結,卻不想的嬷嬷才想将那盅紅棗糖水塞于她,便被身邊的人一伸手,将炖盅截了過去。
白軟軟一擡頭,一身月白工衣的紀天雲,立在她的面前。
紀天雲将她手中的炖盅拿在手上,不說一個字,先是在自己的鼻下輕輕過了一遍。
軟軟見他這般動作,忍不住便看着紀天雲笑了。
其它人不知,紀天雲有個看家本領;便是由他手中經過的湯、菜、飯,無論放了多少種調料、用過多少種制法,又炖煮了多少時候,他皆能輕輕一嗅,便分辨得出其中的絕大部分食材;若是再讓他輕輕嘗上一絲,那麽他便能将湯湯水水中下了多少的鹽粒子,都能估算出來。
現在紀天雲拿了這湯盅,不說一個字反而将糖水先輕輕嗅了一嗅……軟軟便知,他心下也是懷疑了這杯糖水了。
引路嬷嬷卻見居然有人截胡,心下不悅。想着若是完不成這趟任務,回去少不了被魏家千金收拾。因而便上手來奪這糖水:“你是何人,又有何資格來飲這糖水!這是大管家賞給小師傅的,必須要他一人服用!”
嬷嬷伸手去抓湯盅,紀天雲閃身便躲。
不妨的嬷嬷一個激動,碰了湯盅的一個小角,引得糖水在湯盅裏立時濺了幾滴出來,正滴在了白軟軟的臉頰邊上了。
紀天雲回頭一看,微微笑了一笑。也不理會嬷嬷,竟擡起手來,順手欲幫她将腮邊的一粒糖水抹掉……
說來也巧了!
可在外案房裏轉了很大一圈的大胡子沈少堂,足在這個時候才轉到了剛剛白軟軟所立的那食案邊。一見桌上切得碎碎的細芹,突然便心靈福至地一擡頭——
透過紙窗,居然正正好看到回廊之外紀天雲、白軟軟、引路嬷嬷所站的方向!那紀天雲竟還剛剛擡起手來,朝着他的小胖皇後的臉……啊呀!
沈少堂幾乎心下一個咯噔,腳底便如着了火一般地,直竄出了外案廚房!
白軟軟和紀天雲這邊還沒明白過來,便只覺得臉前突然刮來一陣平地灰旋風,連泥土帶砂子中間夾着碎石子,那真真叫一個飛沙走石、瘋狗回避;幾乎剎那間一道影子便直直地旋到衆人的面前,一把将白白軟軟胖胖嘟嘟的小胖皇後白軟軟,一把摟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