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第 15 章

長公主府離得并不遠，一刻鐘功夫便到了，馬車停下後，昭和迫不及待地搶先下車。越過她的身影，莫念秋詫異地發現傅瞑居然站在車旁，一副要接人下車的架勢。

昭和見傅瞑站在車凳前，也愣了一下，太子哥哥待弟弟妹妹極好，但也沒好到扶她下過馬車，太子的威儀是不允許做這些的。

昭和正在猶豫，傅瞑已經伸過手來，昭和順勢扶着哥哥的手腕下了馬車。

莫念秋緊接着鑽了出來。

傅瞑的手意外地也伸了過來。

兩廂對望，傅瞑目光平靜而坦然。

人家是要接自家妹妹下車，順帶扶她一把罷了。

莫念秋淡抿唇瓣，虛扶上傅瞑的手腕，卻被他反手握住，整個手沒入他的掌心，

掌心的溫熱如頭頂烈日，一路摧枯拉朽地燃進莫念秋的心底，

兩世之久，他第一次握她的手。

“慢點。”

傅瞑囑咐着莫念秋，嗓音低沉沙啞，如昨晚的深情款意如出一轍，“我只想好好跟你好好過日子。”兩句話纏綿在一起，試圖在莫念秋塵封的心底翻起一絲漣漪，

可惜，無功而返。

傅瞑的手掌是有力的，握筆可力透紙背，握劍行雲流水，唯有握住她的手，不敢多用一分力，她的手軟軟的，生怕稍微用力就會捏碎。

扶她下車後，莫念秋未着片刻停留，一瞬間将手從傅瞑手裏抽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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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驀然一空。

傅瞑輕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嗓音也沉了幾分，

“先随我一同與長姐敘話。”

此時，長公主和驸馬已經迎出府來。賓客如雲地擠在府門口，這是莫念秋嫁到東宮後，京城裏的達官貴胄和他們的女眷們第一次見莫念秋，無數道眼神齊刷刷地落在她身上，都想看看皇上給天齊選擇了怎樣一位太子妃。

他們眼中有好奇、有不屑、有羨慕、有巴結，不一而足，莫念秋虛擡着眸，神色自若地任由他們瞧。

心裏瞬時了然，傅瞑今日對她罕有的照拂和溫柔，都是人前修得極精致的盆景，供這些人玩賞罷了。

莫念秋站在傅瞑身側，一道迎上衆人的目光，直到一道溫柔的眸子落在莫念秋身上，

“這便是秋兒吧！”長公主越過自家弟弟，徑直朝莫念秋走來，

“長公主安好。”

莫念秋駐足行禮的功夫，雙手已經被一雙細膩輕柔的雙手所包裹，那雙手沒有半分敵意。

“你我之間不必多禮。直接叫我長姐就好，我也算是你半個阿姐了。”

“是，長姐。”這句“長姐”是真誠的，不摻雜任何身份權力衡量，只為她上一世善待過她。

“別站在這裏了，咱們快快進府。”長公主親昵地拉着莫念秋走在前頭，太子和驸馬他們落在了後面，一行人穿過衆人的參拜朝主會客廳而去，

“當年戰事吃緊，我和母親很長一段時間都暫住在你們家，莫叔叔莫嬸子待我們極好。他們兄弟姐妹都小，當時還未出世，不知道我們兩家的情分，我是真真切切感受過的。”

莫念秋上一世聽說過這段往事，那時隆熙帝膝下只有一女，便是長公主昭仁。也正是她們母女二人被安頓在莫家的功夫，貴妃從家鄉不遠千裏孤身一人趕到身在前線的隆熙帝身旁，一直陪着他，直等到局勢初定，才有了長子蜀王。

如今想來，這些時間點都掐得剛剛好。

聊起這些往事，莫念秋不禁想起母親生前的點點滴滴，淚珠盈滿了眼眶，星星點點閃爍，

傅瞑從旁看着，心裏莫名一揪，

“長姐，先讓我們看看小外甥吧！我和太子妃為他準備了些禮物要交給他。”

“你看，光顧着扯着閑話，倒是把正事忘了，孩子還等着舅舅給他剪發呢！”長公主見到莫念秋第一面就十分喜歡，她與她的母親長得很像，眉目清秀會說話，淺淺一笑，一只梨窩在臉頰若隐若現，

念及此，她想起莫嬸子當年的囑托，回頭看着自家弟弟，寵溺中帶着些許呻責，“你別給我打岔。如果你敢欺負秋兒，我第一個饒不了你。”

傅瞑連連稱“是”，深深地望了妻子一眼。此時莫念秋沉浸在自己的心緒裏，并未注意他。

長公主只道莫念秋是新婦害羞，未曾多想，暗自觀察着自家弟弟自始至終視線凝在莫念秋身上，才展出放心的笑顏。

一母同胞的四個兄弟姊妹先是張羅着為孩子剪了發，又移到正殿坐了好一會。莫念秋奉上親制的茶水果子後，便方正地坐在傅瞑身邊，雙手輕搭在腿上，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只是偶然朝殿門外張望。

傅瞑看着小妻子一言不發，好幾回偏過頭來看她，莫念秋的小動作盡收他的眼底，他覺得小妻子有時候也很有趣，不像表現出來的那樣鎮定從容。

長公主也發覺了過分恬靜的莫念秋，只道在這陪着說話無聊，便對她道，

“你若呆着無趣，可到園子裏轉轉，各家年輕的親貴命婦小姐都來了，可能有你聊得來的。你也替我陪陪她們。”

言畢，似是想到了什麽，吩咐昭和，“和兒，你皇嫂初來乍到，你陪她出去逛逛。”

昭和聞言先是一臉不情願地撇了撇嘴，不知又想到了什麽，轉瞬間喜笑顏開地應下了，還拉着莫念秋似是親昵地往外走，

只是剛出了殿門拐過游廊，昭和便一臉嫌棄地松了手，“別以為大姐受過你們家幾年的飯恩，我們便要對你感恩戴德。我跟你出來，不過是要當面看你怎樣出醜的。”

莫念秋轉身離開，一個眼神都沒給她，昭和反倒小跑着跟了上來，“待會下不來臺可別哭，就算跑去長姐和太子哥哥面前告狀，我也不會幫你的。”

長公主府的地形莫念秋尚且有些印象，順着抄手游廊走到下一個月洞門，就到了她與林宛白相遇的花廳，

念及此，莫念秋腳步變得輕快，和昭和拉開了十步遠的距離，将她氣急敗壞地甩在身後。

夏末未央，菊香已飄，踏着一簇簇叫不出品類的菊花，與好友相見的喜悅逐漸浸染到她的心底，

薄霧煙紫色拖地煙紗随着她的身動在飄然起舞，宛然花叢中飛舞的精靈。

當月洞門近在咫尺之時，與日媚花香極不相配的聲音也接踵而來，刺耳別扭地強鑽入莫念秋耳中。

花廳裏，此時正在議論着當朝太子妃，主人未至，她們沒有半分顧及。

“你們聽說了嗎？剛才太子妃送給長公主的賀禮，竟然是一盒茶水果子。”消息穿得真快。

“果然是從鄉下來的，京城裏的半點規矩都不懂。難怪新婚之夜被太子撇下，拖了那麽久才圓房，原來是個不通人情世故的。”

“我倒瞧着太子對太子妃極好，還親自扶她下馬車。”

“人前做給衆人看的罷了。你還當了真了。短短幾日夫妻罷了，能有什麽情分，要論，比得上自小長大的情分？”

她與傅瞑的話題，總會被三言兩語地引到沈婉婉身上，上一世她不知道，聽到這些模棱兩可的話，還遣心漣暗地裏去查，結果，沒查出什麽所以然，倒是連累心漣挨了頓板子。

莫念秋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你還笑得出來。”昭和半是譏諷，半是不可思議道，那些話也被她聽了去，“別以為你是我嫂子我就會替你說話。如果你覺得太子哥哥娶了你，你便高枕無憂了，那是癡人做夢。太子哥哥是要做皇上的，後宮嫔妃無數，立後廢後再正常不過，再說，天齊的皇後怎麽能是個商賈女子呢！”

“那應該是誰！”

昭和以為她會哭吧！沒想到莫念秋卻冷冷地質問她，看不出騰騰怒氣，眼底透出的絲絲寒意卻讓昭和背後一凜，

“那，那個位置本來就是婉婉表姐的。”

“你是在質疑官家的賜婚嘛！”莫念秋一雙眼睛露出淩厲地光芒。

“我，我沒有！”怎麽也是個金釵之年的小姑娘，受不得驚吓，粉嘟嘟的小臉頓時漲得通紅，吃驚又語噎地呆立在那。

“那便最好。你不是要來看我的笑話嘛！那就閉起你的嘴巴好好看，禍從口出，別給你的兄弟姊妹們引來災禍。”

她可不想莫家被這個小丫頭無故連累。

喝住了昭和，莫念秋示意心澈喊道，“太子妃殿下至。”

話音未落，花廳裏嘈雜聲戛然而止，待到莫念秋轉進花廳，衆人已齊齊站起行禮。莫念秋淡淡地掃了衆人一圈，林宛白還沒到，暗自掖下幾分失落，任由心澈心漣攙着緩緩走至正堂上首坐好，才淡聲道，

“諸位起吧！”

那樣的淡定雍雅，不失威嚴的上位者姿态，是她上一世在這紛亂的汴京城練就出來的。

有些人，真的會把你的善心溫良當軟弱。

莫念秋慣常地靜坐在那裏喝茶，她的身份擺在那裏，自然會有官宦皇親女眷過來寒暄，莫念秋都從容應對。

席間，談笑風生，再沒人自找不痛快地提起沈婉婉此人此事，昭和熱鬧沒瞧見，早已離席而去，不知所蹤。

只不過一盞茶功夫，一道脆生生的朗聲笑意從月洞門處傳來，“快讓我瞧瞧咱們的太子娶了位怎樣的娘子為妻。”

衆人循聲望去，一位年輕女子身着逶迤拖地水仙散花綠葉裙，發間斜插鑲嵌珍珠碧玉步搖，花容月貌如出水芙蓉，一雙鳳眼媚意天成，一頭青絲梳成華髻，繁麗雍容，蓮花移步來到花廳。

來人正是蜀王正妃，中書令之女，李凝煙。

她眼中全沒有旁人，揮了揮手算是回了衆人的禮，直沖沖地朝莫念秋走來，邊走邊笑得芙蓉盡開，還未到莫念秋眼前，嗓音已經欺壓而來，

“可別告訴我你就是太子被迫娶回來的太子妃！我瞧着還不如沈婉婉呢！”

毫不避諱地将“沈婉婉”三個字甩在了明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