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旭日東升,化不開大地寒意霜雪。
一覺睡了不消一柱香時辰,莫念秋起了床,喚來心澈心漣出了東宮。
說起為傅暝準備行裝,可是之前準備的衣袍皆送至了前院,且款式都已是約麽一年前的舊樣式,實在拿不出手,遂來了白藏布莊,棉袍、大氅、中衣、鞋襪一應備了十幾套,打了份包袱,讓心澈送回東宮交到韓翎手上,
她留下來,與白淵先生聊了些父親來的信,以及開拓西境商路有什麽良策。
茶煙淼淼,滿室飄香。
沸水滾入茶盞之間,茶筅逆時針調勻茶粉和水。
她與白淵同受教于父親的茶道,她學了七七八八,白淵卻在父親之上愈加精進,
白淵将一副茶盞推至莫念秋面前,見面色鮮白,乳霧洶湧,周回凝而不動,著盞無水痕,咬盞絕佳,她輕輕啧了一口,唇齒清幽,
白淵溫和的嗓音自對面飄來,“西境商道艱難,難在西境不定。相應的,西境不定,因戰馬緊缺,戰馬販于貿易。因此,官家命老爺開辟西境貿易商道為虛,販良馬補戰馬的缺口為真。”
這事她想過,理出了些思路,經白淵如此道明,瞬時了然,
“各個行業規矩不同,東南西北商路多有人把手,父親貿然前去,總會讓一些人不高興。”
是以,上一世父親十有八九不是被什麽馬賊所害,是觸到了某些人的利益,也未嘗不可。
“這是自然。”白淵拈起一個茶水果子咬了口,甜而不膩,與今日茶道相得益彰,“姑娘做的果子更好吃了。”
“白先生謬贊了。我的茶道總是了了,只因喜歡這些沾染煙火氣的東西,清純之氣漸濁,斟不出先生這般純粹的茶道。”
“姑娘過謙了。”白淵長眉若柳,眼眸清澈,身如玉樹,白衫衣袍總是一塵不染,顯出他獨有的空靈與俊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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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念秋撥弄着茶湯飄曳,眼中溢出擔憂,“從父親目前傳回來的信件看,父親以茶換馬,繞過西夏,與回鹘諸部販馬,雖是路途遙遠,略有兇險,但還算平穩,戰馬補足十之三成。”
“官家雖然下了獎賞令,但我更加擔心父親的安危。”
白淵懂得莫念秋的考量,潤聲安慰道,“姑娘莫要着急,等這邊事情穩定了,我親自替你去趟西境。”
有白淵幫助父親,莫念秋自然放心。
一杯茶見底,莫念秋問起白藏布莊經營之事,“我見這月先生送來的賬冊,布匹損耗翻了一番,發生什麽事了?”
白淵聞言,神色凝重了幾分,“京城有家孟氏布莊姑娘可知道?”
“好像有些印象,聽聞是京中某位達官的産業。”她搜刮着上一世的記憶,在女眷們炫耀衣着時似乎聽到過這個名字。
“是戶部尚書的産業。”白淵五官清秀中帶着一抹溫柔,款款道來,“莫家布莊生意雖也涉及,但多是供宮中進貢。而汴京城裏達官顯貴的衣袍,莫家的布料買不了,平日裏就多到孟氏布莊購買。”
“以前白藏布莊式微,孟氏布莊一家獨大,份額占了五成,如今咱們鋪面樣式布料皆仿照莫家布莊,汴京城的達官顯貴自然被吸引了大部分。”
“所以,他們來砸店了?”莫念秋雙手緊握,上身微微向前傾。
白淵平靜地搖搖頭,“不曾。只是鼓動幾戶人家買了成衣,又吹毛求疵前來鬧事。賠了些錢他們也便沒能鬧起來。”
聽完,莫念秋并未松快多少,她了解白淵先生,他沉靜儒雅,往往做了十分,才說二三分。
說着如此輕描淡寫,當時的情形不知道要激烈和兇險多少。
但他不說,莫念秋也沒多問,只是因為她相信白淵先生會處理妥當,
“多謝白淵先生保全照看白藏布莊。如果他們再來鬧事,盡管跟我說,我來處理。還有,財物損耗是小,莫要受了傷。”
白淵自然明白,氣質彬禮地點了點頭。
又聊了些閑話,見天色不早,莫念秋起身告辭。
閑傅暝離家的日子,莫念秋又過回了往日的清閑惬意,只是當她得知因着那頓醉酒,林宛白又被林尚書禁了足,且被林尚書罰的極重,十分過意不去,前前後後十日,林宛白仍未解足,且這次遣人悄悄送進去的吃食信件全部原封不動送了回來,莫念秋再坐不住,專門派人遞了名帖過去,
當日就收到了回帖,盛請太子妃到府一敘。
第二日一大早,莫念秋收拾停當,帶了些禮物吃食,朝林府徐徐而去。今日林尚書早朝,家中只有林夫人相迎,
“太子妃殿下屈尊到府,老爺上朝去了,不能遠迎,失禮失禮。”
雙膝未扣地,便被莫念秋快步迎上托住雙臂,“姑姑快快請起,雖是君臣有別,但論起來,大長公主是我的長輩,今日我又是以宛白好友身份到訪,豈能受姑姑叩拜,折煞小輩了。”
大長公主是官家的親妹妹,是傅暝的姑姑,莫念秋自然敬重有加。
扶起林夫人,莫念秋端端向她行了萬福禮,兩人方才進了正堂而坐。
兩廂就坐,林夫人方才細打量着傳聞中的太子妃,見她美目流盼,氣若幽蘭,全然不似她們傳得那樣或傲慢或粗鄙,心道自家女兒能結交如此閨閣密友,幸哉幸哉。
她從小見慣了宮裏的陰謀算計,心疼寶貝自家女兒,自然不願她學了京中貴女的那些小心思,陷于勾心鬥角之中,好生無趣。
幾句寒暄過後,莫念秋單刀直入表明來意,“林夫人,前些時日,宛白在東宮與我喝了幾杯,過錯在我,我與宛白在長姐一見如故、興趣相投,因此,酒逢知己千杯少,喝多了些,害得宛白又受了罰,我心中十分愧疚。”
“太子妃言重了。宛白從小生性頑劣,害的太子妃宿醉,瞑兒沒有怪罪你吧!”
莫念秋想起那日早晨傅瞑只字未提,遂搖了搖頭,“沒有。”
林夫人笑得婉約而別有深意,“我家老爺當了他幾年老師,瞑兒性子也越發老練沉着,這本是好事,但夫妻之間卻少了許多情趣。”
“我還怕瞑兒和我家老爺一樣不會疼人呢!如此瞧着我也放心了。”
莫念秋靜靜笑着聽她講了許多此事,似是終于找到了同命相連之人。
只是林夫人不知道,傅瞑與她沒有情趣,多半不是因為性情,而是沒有找對人罷了。
莫念秋心裏倒是沒有浮起半分波瀾,心裏只想着林夫人是否允許她見林宛白,當如何相說。
正在為難,屋外一陣亮麗的嗓音闖入,“阿娘,是念念來找我了嗎?”
話音落了,人方到門口,莫念秋喜出望外,眼中透着瑩瑩光亮,
“宛白…”
今日林宛白穿着一襲翠綠蝴蝶暗紋夾襖,一頭青絲用蝴蝶流蘇淺淺倌起,散出淡淡光芒,峨眉淡掃,面上不施粉黛,卻仍然掩不住絢爛肆意的容顏。莫念秋瞧着她氣色尚佳,憂心懸着的心才落了一半。
好友相見分外親切,林夫人從旁看着雙眼眯成月牙,默認她倆自行歡聚去了,
莫念秋與林宛白獨處,性格又活絡了許多,頭一件便是關心又抱歉道,
“那日雖然喝得暢快,但又害得你禁足,抱歉抱歉。”
林宛白大手一揮,“不怪你。那日沒能帶你騎馬,下次我一定補上。”
“我禁足哪裏與你有關。是挨千刀的太子表哥,傳旨讓我爹爹使勁罰我。還有,那個侍衛,叫韓什麽翎的,下次讓我碰見,定然活剮了他,敢對姑奶奶我無禮!”
說着,後槽牙咬得嘎吱響,眼中竄出的熊熊熱火讓莫念秋一愣,她沒記得上一世林宛白與韓翎有過什麽交集。
林宛白那日終究比莫念秋醉得差點,中途被韓翎扛在身上壓到肚子,吃的喝的一股腦吐了出來,酒勁竟醒了三分,
她揉了揉額頭,想起那日被韓翎扔到馬車裏,踹了他好幾腳,這人像個木頭似的,不知疼也不與她打,只道,
“奉太子殿下旨意,送郡主回府。”
如此也就罷了,林宛白打不過他,被他強拽回府,還當着她的面,向父親告狀,“傳太子殿下旨意,長平郡主東宮飲酒宿醉,請老師重罰!”
如此,林宛白才遭了這罪。
莫念秋聽後愈加愧疚難當,“宛白,我去幫你求情。”
“不必不必。我從小到大挨罰習慣了。倒是你,我不希望你因為我跟太子低頭,也不要你因為我委屈了自己。”她說話誠懇暖人心。
越過兩世,依然如此為她着想,莫念秋自是心裏暖意融融。
又說了好些話,約定了互通信件物件的方法,趁着林尚書下朝前,莫念秋離了府。
剛踏出林府,東宮小內侍領着一位婢女慌亂地跑到莫念秋跟前,“叩見太子妃,老夫人、錢姨娘請您回府。”
沒有父親的莫府,莫念秋是決計不會回去的,遂只是表面應着,沒甚理會。
誰知小婢女趨于左右,焦急帶哭,“姑娘,老爺,老爺捎回來信,好像遇到了難事,老夫人、錢姨娘慌了神,邀您回府共同商量對策呢。”
聞言,莫念秋渾身一顫,原本桃腮帶笑的臉上頓時失了血色,她想起昨日與白淵的一席談話,
難不成,父親這麽快就遇到了馬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