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月桂如鈎,清冷地傾瀉下一地銀白。

兩人皆靜默而各懷心事地用了晚膳。席間,簡單地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都是傅暝先提的話茬,似是兩人獨處的時間裏,不說點什麽總有種心中憋悶的局促,可惜莫念秋每次都反應了了,

視線全放在了認真擺弄面前的菜肴上,像是藏着什麽心事,

無奈,傅暝只得淡聲道,“今日的劄子還沒看完,就在你這裏看了!”

聞言,莫念秋臉上終于顯出一絲亮色,低垂了半晚的眸子擡起來寧靜而婉約地看着他,給人一種如釋重負的錯覺。

“我讓心澈給您端杯醒神的茶水,您看劄子我就不打擾了,我先去內室。”

不是她要躲去內室,那些劄子裏指不定有什麽軍機要務,傅瞑最忌諱後院幹政,她也懶得過問這些,不如直接躲出去。

還未等傅瞑應聲,莫念秋便起身回了內室。

關上殿門,她倚在貴妃榻上看了會話本,這個話本此時正講到兩人經歷波折,終等到洞房一刻,兩情相悅、情意纏綿不在話下。

如若上一世,她定然心念此處寫得十分應景,如今卻看得她心煩意亂,漸漸浮起一陣又緊張又急躁的情愫,

難不成今晚上躲不掉了嗎?

莫念秋捏着話本,循着餘光看向印在內室屏風上若隐若現的颀長身影,扇面重畫了一副大漠孤煙的景,日出東方一縷炊煙袅袅,

孤寂卻平靜。

偏偏這麽一副令人心神向往的景象裏,多了一個她不樂意相與的人,平白傷了這幅畫裏的雅致,

萬籁俱寂,一彎冰輪高懸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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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間已經續了三碗茶,傅瞑面前的劄子仍高高垛着,莫念秋踟蹰又踟蹰,掙紮又掙紮,最終下定決心自己先歇息,早早睡着了,難不成他還厚着臉皮把自己撓醒嘛!

心澈留在外面侯茶,心漣悄聲進了內室伺候梳洗,她的動作很輕巧,聲音鮮有的低壓壓的輕柔,“太子妃,您提前歇息要不要跟太子知會一聲,萬一太子殿下怪罪。”

絞着烏發的手微微一頓,莫念秋捏了捏手裏的檀木梳子,目光有一瞬落在仍在奮筆疾書的側影上,心下一沉,“不必等了。”

随即将梳子放回梳妝臺上,命心漣蓋起夜明珠,只留了地龍裏閃閃爍爍的一處細微光亮,利落地躺到了拔步床上,身體使勁朝裏面挪了挪,又用厚厚的棉被把周身嚴嚴實實地裹住,

昏暗中,她靜靜閉着眼睛,許是歇晌的時候睡多了,此時不論怎樣都睡不着,卻又不得已強壓着自己不動不想,不知道過了多久,睡意才漸漸襲來。

此時的宜春閣外,是另一番景象。劉內侍死死把着大門,将韓翎擋在門外,整個身子差點黏在門上,就怕終于緊關的大門再打開,

“你個外臣,跑到太子妃門前叫嚣,成何體統?”他壓着尖細的嗓音,怒指着韓翎喝道。

韓翎本來也是個尊規守矩的,沒太子的指令,是斷然不敢踏進內院,可今晚劉內侍僭越,竟然将一應劄子都擋在門外,他就不能不管了。

“我擅入內院,明日定然親自向殿下請罪。泗州縣令忽然病逝。這是緊急遞上來的劄子,你也敢攔。你好大的膽子!”

泗州縣令正是沈婉婉的夫君,東宮和宣平侯府情誼匪淺,他不敢怠慢。

劉內侍可不管這些,“什麽要不要緊的劄子,我只管今夜太子和太子妃同床而眠,早日生個小皇孫我抱着。”

雖然是一介武夫,但韓翎也看得出來這些時日太子心情不佳,直至今天下午才稍有緩和,這個時候遞進去這樣一份劄子,怕也讨不着好處,又不敢離開,只能傻傻站在門前,與劉內侍對峙而立。

等瞅準了時機第一時間呈上,也算不得他的過錯。

往常,傅暝徹夜閱看劄子都是家常便飯,今日剛剛過了子時,劄子便看完了。他揉了揉酸澀的眉心,緩緩端起茶盞品了兩口,舒緩了些心神,瞧着外面再沒遞劄子進來,遂吩咐備了水。

當傅暝仔細地擦了身子,走進內室時,一眼便看見了那個瘦弱嬌小的身影窩在拔步床內,

應該是等累了,早早歇息了。

床前,還扣着半截沒有看完的書,傅暝走過去端起書冊,耐心地幫她夾好書簽,正要合書,借着牆角明滅閃爍的地龍火光,滿紙的濃情蜜意仿若成了催.情的毒藥,另昏暗中駐足的傅暝雙頰飄紅,

再次看向拔步床裏的小妻子,透過琉璃窗的月光朦胧幽暗,灑在她起伏如丘山的身軀上,地龍的火光映入眼眸,

她難不成是在暗示他?!

傅暝像是受了什麽鼓舞,手腳輕柔地撩開輕如薄紗的床幔,看到兩床被褥井水不犯河水地攤在床上時,他心裏一沉,

又有些不确定了。

睡得不踏實的莫念秋迷迷糊糊感受到背後有人貼過來,清凜的氣息伴着灼灼熱浪噴湧到她的耳畔,撓得她耳根癢癢,她還沒來得及往裏縮去,整個人便跌進了個結實的懷抱,

雙臂有力地圈着她,因欲,望而微微顫抖着,她的骨頭仿佛要被捏碎了。

隔着單薄的中衣,她感受到了背後男人的胸腔裏,心髒急促地搏動着,有力卻又紊亂,身軀緊繃壓抑,但她知道那裏面住着一頭兇猛的野獸,随時都有可能掙脫牢籠呼嘯而出,将她啃食得片甲不留,

他從不會顧及枕邊人的感受,上一世,她似乎僅是他發洩性,欲的工具,他們之間不過是例行公事,是為了傳承下一代不得不要做的事情,

等到她的肚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沒有動靜,他也就很少來了。

念及此,第一夜那份撕裂的疼痛此時肆意瘋狂地席卷而來,痛得她迷失了自我。

傅暝擁着她片刻功夫,感受到莫念秋身體微微的顫抖,掌心摸索着貼上她的臉頰扳過來,讓她強行面朝自己,

黑暗中,她去瞧他的臉,他的唇緊抿着,眸光燃着熊熊烈火,環視着觸手可及的獵物。

“可以嗎?”傅暝問,

整個身體斜側着欺壓而來,他的理智和冷靜慢慢消磨殆盡,莫念秋甚至感受到了他身體的異樣,

莫念秋掙紮着去拉他的手,“你不要這樣,殿下,我,我還沒準備……”

最後的幾個字被他瘋狂和幾近失控的吻封住,莫念秋愣在那裏,腦中頓時陷入一片蒼茫,杏眼難以置信地睜大,

他居然吻了她!

兩世夫妻,這是他第一次吻她。

從耳角處吻過來,吻到眼角,薄唇在額間微一逗留,沿着高聳的鼻梁一點點穩下來,重又落回到了唇上,

這個吻是那樣的熟悉,神思缥缈間,她莫名想起了那個宿醉的夜晚,似夢似醒間,也如此吻過,

如今,她确定那次是真的。

他在吻她。

吻到唇邊,唇齒綿纏糾葛地一點點索取,他在等待,等她的回應,等着她牙關哪怕一點的松動,立即如洪流爆發般席卷一切,

莫念秋聞到了那種帶着一絲暴虐的吞噬的味道,是壓抑了許久後的陡然爆發。

直到一絲寒風撩開帳幔,莫念秋渾身一抖,隐隐出了一身冷汗,駭然清醒過來,

嘗過禁.果的娘子身體總比閨閣姑娘的更渴望些,

但她的理性卻讓她卻步。

莫念秋柔軟纖細的手掌橫檔在了兩人唇齒之間,“殿下,你問我可以嗎。我的回答是不可以。”

猝不及防的一盆冷水當頭澆下,傅暝瞳心裏的火焰陡然跳動,直到理智和冷靜慢慢升騰上來,幾乎同時,傅暝抽回了環在莫念秋腰上的手,莫念秋的手也悄然落回胸前環着,

她聲音輕柔,帶着拒絕,“我還沒準備好。”

傅暝一言不發地低頭看她,她全身因緊張蜷縮在一起,雙手緊緊捂住胸前的一片霞光,雙眸濕漉漉的閃着瑩光,像是受到驚吓的小鹿,

“抱歉……”傅暝憐愛着,“剛才我有些……”

他挪回自己的被褥裏,仰面朝上,“我不會強迫你,來日方長,我等你準備好。”

月光隐到烏雲後,黑暗中,看不清傅暝的表情,只聽見他清冷莊肅的聲音傳來,

“這麽晚了,睡吧!”

莫念秋一動未動地躺着,直到确定身旁的男人沒有什麽異動,才悄然翻過身去,窩回了床榻最裏側,

警惕而小心地聽着動靜,

聽着傅暝氣息逐漸平穩綿長,才漸漸放下心來,

傅暝并沒有睡着,他只是努力而刻意地平複洶湧磅礴的情緒,一想到嬌憨柔軟的小妻子躺在身側,讓他如何能睡得着,暖意融融的內室更加重了這份燥熱,即使寒風鑽入一些,絲絲縷縷卻像一只輕柔的手從腳掌一路撫着向上。

讓他一刻都受不住。

還好,此時殿門響了。

一陣急促輕巧的腳步聲靠近,劉內侍輕喚道,“太子殿下,西邊八百裏加急軍報。”

沒有哪刻似現在這般盼着有份劄子飄至眼前,傅暝驟然起身出了內室,清風灌來,剛才的燥熱難耐一掃而空,他展信讀着,修眉跟着一簇簇如峰蹙起,

“什麽時候到的?”他像是意識到什麽,問道。

“剛到的。”

其他劄子他敢攔,軍報劉內侍是斷然一刻不敢怠慢的。

傅暝當即回了內室扯着一件袍子穿上,剛要出門,看着拔步床上裹着棉被坐起的莫念秋,腳步一頓,

“西境八百裏軍報,我去處理一下,你先睡吧!”

說罷,裹挾起一陣涼風出門而去。

行至宜春閣外,瞥見韓翎站在門外,不快地喝着,“沒有規矩,誰讓你進內院的。”

韓翎渾身一凜,幹脆跪下呈上劄子,“泗州縣令猝然病逝,加急遞來的劄子。”

傅暝抓過來粗略看了一遍,忽然覺得事态嚴峻起來,吩咐道,“更衣,進宮。”

一夜未睡,天未亮莫念秋便起了床,簡單梳洗完便出了東宮,堪堪朝宣平侯府而去,沈成渝沒有在府,她心裏越發不安,西境不穩,阿爹不知道是否安好,

她焦急壞了。

尋不到沈成渝,她無法,只能跑到白藏布莊,将西境緊急軍報一說,白淵面色沉寂下來,安撫下焦躁的莫念秋,“你不要急,我這就啓程去找老爺。你等我消息。”

送走白淵,莫念秋急無可急,只能心慌意亂地回了東宮。

這時,傅暝才剛剛散了早朝,

兩人一起吃了早膳,莫念秋實在沒有胃口,只喝了半碗小米粥便放下了碗筷,

傅暝也吃得極少,擦了擦嘴後,凝視着她,

“我要親自去趟泗州,接沈婉婉回京。今日啓程。”

短短幾個字如重雷劈下,莫念秋驀然擡起眸子,眼中錯愕中帶着慌亂,唇角蒼白,

該來的總要來的。

她就是在沈婉婉到京那日,一同收到了父親的死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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