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

第 38 章

莫念秋趕在出宜春閣前拉住了她,“宛白,不要去。”

林宛白蛾眉倒蹙,鳳眼圓睜,憤然道,“你顧念姑嫂顏面,禮讓她三分,我不怕她。你等着,我去收拾她。”

莫念秋不是這個意思!

“宛白,你聽我說。”

林宛白像個狂躁的野馬,心澈心漣齊上陣,才幫莫念秋拉住了她。

“你聽我說,衣服肯定要奪回來的,那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只是我們不能這樣去要。”

莫念秋說這話時,細碎的光影落入她的眸眼,整個人都變得跳動而鮮活。

這樣的她,林宛白也沒見過。

但她很喜歡。

“那怎麽要?”林宛白摩拳擦掌,被挑起了鬥志,只待一聲令下。

莫念秋神秘一笑,先拉着她回了宜春閣,詳細地盤問清楚三公主帶了多少随從,現在哪裏,還有沒有其他人一起,

得知三公主只帶了幾個宮女孤身前來,便叫來心漣,喝道,“你找十幾個粗壯的婆子,帶着去前院,把衣服完完好好地拿回來。”

她忍昭和很長時間了,上一世沒來得及收拾她,這一世本來也見不了幾面,誰知,她這次竟然欺負上門來。是自己的衣服也就罷了,送給她便是,如今她搶了送給林宛白的衣服。

是絕不能姑息的。

有些人把以禮相待當好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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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讓她們知道疼!

“如果交上手怎麽辦?”心漣憂心道。

“有什麽事我擔着,我不管你們用什麽法子,告訴她們搶不回來,都不用回來了,直接發賣出去。”

心漣自小跟着莫念秋,有自家姑娘這句話,她心裏有了底。

莫念秋此時已經打定主意與昭和撕破臉,等她在沈婉婉進府前要了和離書,反正以後也不會相見了。

打一架又何妨。

三公主昭和是被皇後催着來給太子哥哥賀年的,本來應是早晨跟六大王傅睻一起來,她貪圖與沈婉婉玩樂,拖着不想來,

這個時辰來倒是更好。昭和摸着十幾個錦盒裏的冬日騎馬裝,自知是得了寶貝。

這可是汴京城難得一見的料子款式,聽說是白藏布莊的新品,一件難求,莫念秋怎麽弄到這麽多的?

昭和來不及細想其中原委,她現在痛快極了,昨日聽沈婉婉說她如何受了莫念秋的欺負,肚子裏噎着火,信誓旦旦地要幫沈婉婉報仇,沒想到今日便得了這麽好的機會。

莫念秋肯定氣死了。

一想到莫念秋氣得直跺腳,昭和笑得樂不可支。

她得了便宜,哪裏想得到莫念秋會來那招,并未即刻離開,而是坐在前院會客廳裏雀躍地等傅瞑回來。

她已經派人去林府遞話了。

傅瞑沒等到,頃刻間明晃晃的會客廳湧入一幫兇神惡煞的婆子,手裏拿着掃帚、菜刀、擀面杖,二話不說,推開昭和與一衆婢女,收攏好衣袍,眨眼間擡走了。

不費吹灰之力。

直等到這幫人消失不見,昭和還沒反應過來,

這是那個溫順好欺負的大嫂幹的事?!

昭和緩過神來,氣得頭頂冒煙,哇哇亂叫,“莫念秋你給我等着!”

她自小養尊處優,人人都讓她三分,哪裏受過這等委屈。

本來是打算回到宮裏叫一幫侍衛打回東宮,可是她沒有令牌,在殿前司指揮那碰了一鼻子灰。又去找李督知,要些身強體健的太監也行,一聽要禀告皇後,也洩了氣。

回到坤寧殿,昭和四處碰壁早已氣惱得眼淚汪汪,趴在床上嗚嗚咽咽地哭着,

沈婉婉得知她回來,趕緊過來看她,只因她臨走前說要去東宮替她尋仇,這是一層,另外,她也想得些傅瞑的消息。

見到的卻是昭和蒙着被子嚎啕大哭,小手時不時地捶打着被褥,似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沈婉婉看了眼随行的一衆宮人,垂頭耷拉着腦袋,一個個如戰敗的喪家之犬,心裏有了些衡量,

這是受了氣,

莫念秋啊莫念秋,果然不是好對付的。

不過,你得罪了三公主,看你如何收場。

“我的好妹妹,這是怎麽了?”沈婉婉換上副關懷急切的神态,眉頭鎖得像個小峰,卻掩不住眼中那點挑事的小心思。

三公主聽見有人來勸,哭得那瘦弱的脊背猛烈地抽搐起來,抖肩甩開沈婉婉撫過來的手,接着就失聲,立刻又變成長嚎,像一匹受傷的狼,在曠野嗥叫,慘傷裏夾雜着憤怒和不甘。

“好妹妹別哭了,這到底是怎麽了?好端端地去給太子賀年,怎就哭成這樣回來了呢!”

這話正中昭和的怒穴,她猛地跳起來,眼淚布滿整張俏麗的小臉,早晨和沈婉婉花了一上午的精致妝容,如今像是在她臉上開起了染坊,數不清的顏色大膽雜亂地混雜在一起,

“都怪那個姓莫的,她算什麽東西,搶了你的夫君,還來搶我的衣袍。我定要撕爛了她的衣服,将她推到大街上,讓大家都看看她的嘴臉。”

那感情好!

沈婉婉拍拍她的背順着氣,宮人此時将事情原委一一說清道明。

這時,她招呼着宮人端來清水,一點點幫昭和擦着臉,“三公主別動怒,如今她是太子妃,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

換了個濕帕,沈婉婉輕嘆了口,“不過,她對我那樣也就罷了,我畢竟孤身一人,也嫁了人不值錢了。可是,你是太子的親妹妹啊!”

不說這話還好,昭和越發氣起來,聲咽氣堵,狠狠捶着床榻。

話點到這裏已經奏效,沈婉婉擎起錦帕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都怪我,已經一副殘敗的身子,還連累你。”

“跟你沒關系。”昭和最見不得沈婉婉落淚,總能讓她想起“玉容寂寞淚瀾幹,梨花一枝春帶雨。”

不是那樣聒噪的嚎啕大哭,而是強抑制着又終于抑制不了的全身搐動,哭得人心尖跟着顫,仿佛是從靈魂深處艱難地一絲絲地抽出來的,散布在屋裏,織出一幅暗藍的悲哀。

每滴眼淚都變得如瑩瑩的珍珠般寶貴,不忍滑落。

“我早就看她不順眼,定然是要治治她。可是,她在東宮裏,下人多,我只有這幾個風一吹便倒的沒用丫頭,我心念念地想把你的仇一塊報了,卻只能這樣受欺負。”

沈婉婉咬着紅唇,手裏的帕子攪得要被撕裂那般,話支吾在嘴裏,“我倒是有個辦法,只是……”

聲音細綿綿地如蚊哼聲,昭和聽着卻是敲鑼打鼓的喜事,“快說,什麽辦法,快說快說。”

雙手緊握着沈婉婉的胳膊,因激動而顫抖着。

沈婉婉這下可犯起難來,輕輕搖搖頭,“不好不好,你會被皇後怪罪的。不然,我去替你讨回公道吧。”

“你怎麽去。”昭和把起身的沈婉婉又拉回來坐下,自己反而站了起來,“你性子本就這麽好,之前已經被她欺負成那樣,你怎麽去。母後待我好,怪罪也只不過是禁足幾日罷了。這個仇我一定要報。快告訴我什麽方法。”

“沈家有些府兵,都是阿爹和兄長訓練的……”

“我怎麽剛才沒想到。”沈婉婉話音沒落,昭和已經跑出去了,剛踏出門又折回來,手一攤,“信物!”

沈婉婉捂着懷裏挂着的那塊玉佩,猶豫着,昭和眼明手快撥開她的手搶了出來,飛一般跑沒影了。

背後只剩沈婉婉眼底閃過一抹精光。

莫念秋,你今日在劫難逃。

*

宜春閣裏,

莫念秋和林宛白正在試衣服。

十幾個湖藍色的錦盒裏整整齊齊擺在羅漢床上,裏面疊着各式各樣的騎馬裝,林宛白掃了眼,都是她喜歡的面料款式。

當先是一件赤梅色雪狐棉衣,配芙蓉祥雲百花褶裙,往身上一套,就仿佛披了件薄褥子,輕便卻極暖和,林宛白回身問道,“春日宴穿這件如何?”

莫念秋瞧了一圈,捏起一件淡蘭色的紋梅鬥篷為她披上,宛如雪地裏跳動的精靈,

“這樣穿,那日肯定打眼。”

林宛白在銅鏡前轉了圈,這一身豔而不妖,稱得她紅唇秀靥、人比花嬌,寐目小栖臉如凝脂,剎那光影流轉,莫念秋宛如看到林宛白流露出小女娘的嬌态。

沒來得及細問,院子外隐隐約約傳來嘈雜的聲響,莫念秋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心澈還沒出門問,便有前院的小內侍跌跌撞撞跑過來,“太子妃,不好了。三公主帶着一幫人打進府裏來了。”

“什麽!”林宛白方才還莞爾嬌俏的面上,流露出不合時宜的錯愕。

就像林宛白這種不守規矩的,也只是在嘴上讨便宜,打上門這種事,她也只在那些善妒的夫人逮外室時聽說過。

如今卻真切切落在了自己身上。

可這是東宮啊!

林宛白懵愣的功夫,莫念秋已經在想對策了,

“對方來了多少人?帶的是宮裏的侍衛嗎?”

小內侍還算機靈,答起話來調理清晰,“不是侍衛,像是府兵。來了五十多人。”

林宛白納悶,“她哪來那麽多人?”

“沈家府兵。”莫念秋眸眼平靜,多半猜測出是沈婉婉的手筆。

林宛白臉色有些蒼白,“壞了,沈家府兵可是宣平侯練的,曾是跟着他上過戰場的。東宮衛全是些養尊處優的半吊子,這怎麽打得過?”

“咱們府上現在多少人?東宮衛可在?”莫念秋當然知道。

“韓指揮去了校場,東宮衛差不多都在宮裏。”

莫念秋沉吟片刻,“你現在騎馬,把韓指揮叫回來,馬就在角門外。快去,回來重賞。”

待他跑出門去,莫念秋又吩咐心澈心漣,“把後院的婆子內侍全都叫上,跟我去前院。”

莫念秋一身輕粉勁裝淡裹着優軟腰肢,柔美隐退,一股沉穩的殺伐之氣無端地隐現出來。

林宛白腦袋空空,見如此的莫念秋,戰場上的女将軍也不過如此了。

雖然林宛白有些發怵,還是抓住了大義凜然的莫念秋,她掌心微汗,“你快跑,我攔住她,你騎馬去找太子。”

那有何用?

難不成他會護着她?

“你不是說過嗎?反正都要受罰,不如先痛痛快快打一架。再說,她要尋仇的人是我,要走也是你走!我不想再連累你。”

莫念秋拍了拍她的手背,笑容凄美而堅定。

在那刻,如同一顆小太陽照亮了林宛白的心底,她反手握住莫念秋,“說得好,不如痛痛快快打一架。我們一起去,什麽連累不連累的,你是替我搶衣服。咱們好好跟她幹一架,讓她知道知道厲害。”

前院,

三公主昭和帶着一衆打手,氣勢洶洶、浩浩蕩蕩沖開了東宮門口的侍衛,在前院寬闊的墀下遭遇東宮衛的抵擋。兩隊人馬分列兩側,面對東宮衛各個手裏拿着明晃晃的大刀,宣平侯府兵手裏的木棍遜色了許多。

卻就是這些木棍,剛才在府門口将手持長矛的侍衛砸倒在地,至今仍是人仰馬翻。

昭和從府兵中間走出來,站在隊首,鼻孔對着一衆蝦兵蟹将,鄙夷道,“識相的都給我滾開,讓姓莫的出來見我,我今天要好好地跟她算算這筆賬。”

韓翎不在,東宮侍衛面面相觑,雖然群龍無首,但如果現在退了,不僅自己腦袋難保,還會累及家人,

勝算渺茫,但沒人敢退。

昭和甩了甩帕子,嗤笑一聲,“真是不自量力。”

柔媚的右手空中一揮,府兵即刻沖殺而去,一百多人混戰在一起。還好這些人手下有數,看似性命相搏,實則沒有傷人性命。

然而,漸漸地,府兵占據了上風,一步步向後院壓進,将東宮侍衛逼到了月洞門,

“死守月洞門,不能讓他們踏進後院一步!”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本來消沉的士氣掀起了小小的高漲。殺紅了眼的諸位侍衛,第一次有了種願為主子赴死的決絕與慷慨。

昭和見近在遲尺的月洞門久攻不破,眼中盡是猙獰的殺意,喝道,

“給我殺,破不開這道門,你們今天都在這裏陪葬。”

頃刻間,潮水般的府兵如烏雲蔽日的蜜蜂群,揮舞着尖刺朝東宮衛撲去。

戰鬥摧枯拉朽般結束了。

莫念秋一行未能到月洞門,就在後院冗長狹窄的甬道上,與昭和遭遇了。

沒有什麽叫嚣,昭和嘴角撕開一道冷笑,滿是嗜血的狂躁與興奮,

“給我上,把那個姓莫的給我逮住。”

一字一釘,從後槽牙裏擠出來。

不明所以的人,還以為她倆中間隔着殺父滅門的仇怨。

狂嘯的寒風呼啦啦灌進甬道裏,那棵孤零零的石榴樹枯枝劇烈擺動,樹根撼動,仿若就要被拔起。

面對府兵的蓄勢待發之勢,站在隊伍最前端的莫念秋巋然不動,眸底沁着一層寒冰,整個人肅殺而冷漠,昭和不自覺地攥了攥手心,脊背無端生出一陣寒意。

“有我在,你們誰敢動她。”林宛白手裏揚着馬鞭,首當其沖擋在了莫念秋身前,沖殺到面前的府兵揮動着木棍停滞在半空,

他們有些拿不定主意,方才那些只是侍衛,打便打了,眼前這個,可是大長公主和林尚書的女兒,

昭和可不怕她,如市井村婦般怒吼着,“給我上,都給我上,誰敢退,我現在就宰了他!”

她用力地推了把面前的一個府兵,那根停在半空的木棍就着力道,狠厲地朝林宛白揮去,猝不及防間,林宛白都忘了如何躲開,連閉眼都不能,

只能眼睜睜看着木棍劃破寒風,朝自己頭上招呼。

然而,沒有預想的痛感,她身前一黑,一道身影擋在面前,将她整個人虛擋在一片陰影下,

“韓翎!”

林宛白呼喚着,又是驚又是喜,心裏被這個願意擋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塞得滿滿當當,在看不見的眼角處,一瞬間挂上了顆小淚珠,在陰影裏暗自澆灌着愛意的萌芽。

木棍結結實實打在韓翎胳膊上,斷成兩截跳挫在空中。

旋即一記窩心腳,将那個府兵踢出去幾丈遠,撞倒大片府兵,昭和也被殃及,從地上爬起來時,斜插倭堕髻上的寶簪歪斜斜搭在鬓邊,

“你,你放肆。”氣焰不消反漲,“你敢護着她,今日我就把你一塊綁了,一對狗男女拉去游街。”

韓翎恭謹地拱手,“三公主慎言。屬下被誣陷死不足惜,如果累及了太子妃的名聲,您怕是沒法在太子面前交待。”

“少拿太子壓我。太子哥哥就是被這個狐媚女人蠱惑,我今日就要扒了她的衣服,丢到大街上,讓大家看看她的真面目。”

“給我上!”昭和瘋狂地揮舞着雙手,手帕都脫手扔了出去。

韓翎抓着林宛白囑咐着,“保護太子妃,退後。”

自己身先士卒沖了出去。

大混戰已然觸發,婆子內侍也不吝啬力氣,一股腦跟着沖殺上去,東宮衛聽見指揮回來了,從地上支撐着爬了起來,從後方撲過來,昭和帶着的府兵被夾在了中間,如同一只困鬥的猛獸,奮力嘶吼着,最終被刺得千瘡百孔,肢體砍斷,癱弱在那裏無法動彈。

整個甬道又恢複了寧靜,昭和孤零零一人站在跪倒制伏的府兵中間,落寞而不甘。

她看着一副勝利者姿态的莫念秋,狂嘯着,“你以為你贏了嘛!你殺了我啊!”

說着,手裏不知從何地抓過來一把刀架在脖子上。

衆人駭然,只有莫念秋神色淡漠,一步步朝昭和逼去,昭和手抖得厲害,“你不要過來!你再過來,我,我……”

“怎樣?”莫念秋嘴角勾起一絲冷笑,“抹脖子嗎?可是很疼啊!死相也不好看。”

聞言,昭和嘴唇蒼白,臉上不剩一絲血色,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麽好。

這個狠毒的女人,不會真的要逼死她吧!

衆人視線全落在昭和身上,全然沒注意一道寒氣逼人的身影出現在月洞門處,

“這是在做什麽!”

凜冽的嗓音不怒自威,衆人跪倒一片,傅瞑的目光毫無阻隔地落在了莫念秋身上,了無生氣。

他為什麽總在不合時宜的時候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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