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

第 45 章

月影搖曳,寒風料峭。

高聳雄壯的宮牆根上,一個瘦精的身影提着燈,佝偻着身子在地上努力尋找着什麽。他的身後徐徐跟着一個脊背挺直的銀灰色身影。

“找到了,太子,我給心漣的就是這種水榭才有的石子。她們朝着宣德門方向去了。”随着一聲喜出望外的聲音,那個佝偻的身體先是松快跳躍了起來,後又微微有些疑惑,

“只是主子,不只心漣一個人的記號,沿途還有人也陸續做了記號。”

陳內侍抓起一塊糕點碎屑捧給身後的傅暝,他拈起一點,放在指尖揉碎了,眸光沉沉匿在夜裏,“這是席面上的桂花酥。”

“繼續往前走。”傅暝将桂花酥攥緊在掌心裏,那裏面還隐隐殘餘着小妻子身上的清香,

他腳程不知不覺加快了,仿若須臾之間就到了宣德門,只是沒有見到莫念秋的身影。

難不成出城去了?

守城侍衛并未見到太子妃出城,長平郡主和韓翎也沒見到。

“他們會不會喬裝出去了?”

傅暝伫立幾息,目光在地上掃去,看見不遠處旁支出的一條細道,“沒有,他們朝那個方向去了。”

傅暝修長玉潔的手指指的方向,是東內院。

“她們不是要去逛花燈嘛?為什麽會去東內院!”

傅暝眸色如墨,“去看看就知道了。”

陳內侍猶豫了,“可是主子,東內院無召外男不能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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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暝顯然沒有将他的話放在心上,能不能進現下不算什麽,莫念秋的安危才是懸在他心上的那塊巨石。

半道上,石子的記號漸漸稀疏了起來,最後很難找到,幸而糕點的記號一直在,順着記號,他們蜿蜒而走,繞過層層宮牆,東內院住的人少,顯得冷清又荒涼。

忽得,一個人影跌撞出來,與陳內侍迎頭撞在一起,反彈後跌落在地,

“大膽!”陳內侍尖利的嗓音喝道,“哪來的小宮女,敢沖撞太子殿下的鶴駕。”

那個小宮人一聽是太子殿下,慌亂地跪鎖在那裏,話不成句,“太子殿下,恕罪,恕罪,我,我什麽也沒看見,沒看見,饒了我我吧!饒命……”

傅暝眸中寒光一閃,“你看見什麽了?”

那小宮女直接匍匐在地上渾身打着寒顫,陳內侍踹了她一腳,“快說,要不然割了你的舌頭,讓你再也不能說話。”

小宮女磕頭如搗蒜,“饒了我吧,饒了我吧。我剛才,剛才路過祥福殿,聽見裏面,有個男的在叫太子妃,然後太子妃叫他,叫他……”

“叫什麽!”

傅暝聲如冰錐,小宮女後脊滾過陣陣寒意,聲音越發哆嗦,“叫韓,韓指揮。”

陳內侍倒吸了口涼氣,偷瞄了傅暝一眼,只見他眼底戾氣橫聲,嘴角卻扯出一絲苦笑,“好,很好!”

夜風蕭蕭,月光涼涼。

祥福殿門口,傅暝看着一路撒過來的桂花酥糕點碎屑,還有水榭獨有的石子,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跨進宮門,推開殿門,壓抑而嬌弱的呻.吟聲陣陣傳來,小宮女和陳內侍在殿外便住了腳,沒再跟進去。

傅暝推門而入,殿內灰暗無燭,只有屋中央的紫檀木八角桌上放着一個香爐,袅袅香煙缭繞,明明沒燃地龍,他渾身無端燥熱起來,視線也跟着重疊模糊,

香裏有毒!

傅暝用桌布把香爐包裹起來,欲要開窗,窗門緊鎖,殿門也反鎖了,他叫陳內侍,無人應答。

心叫不好!

他屏住呼吸朝室內尋去,“念秋~”他喚着。

只得到床上女子情意纏綿的呻.吟聲回應,他撩開床幔重重,撲到床邊,光影搖曳,撫上那模糊的身影時令他莫名周遭不适,

他渾身一凜,心下存疑,拍着床上的人,再次确定着,“念秋,念秋是你嗎?”

“夫君!”床上之人喚着,

傅暝眉心一皺,将床上之人倏然放開,那種不适感立即抽離。

“你是誰!”他淹沒在陰影裏,臉色晦暗不明,嗓音如冰窖徹骨寒涼。

床上之人也沒想到自己會露餡,坐起身子,輕聲應着,“表哥,是我。”

說着,修長勾人的手攀爬上傅暝的衣領,被他“啪”得打掉,

嗓音未有絲毫暖意,反而滾過一絲狠決,“太子妃人呢?”

“表哥,春宵一刻值千金,咱們許多年的情分,難道比不上你們區區幾日情誼嗎?”沈婉婉還不死心,去扯傅暝的大氅,“表哥難道不熱嗎?”

傅暝拂袖閃身,沈婉婉撲了個空,差點跌下床去。

“念及舅舅和成渝的情分,我不會把你怎麽樣,但你敢動太子妃,我定讓你陪葬!”

冷冰冰的話淹沒在呼嘯灌進來的冷風中,傅暝揮凳砸開了一扇窗跳窗而去。

沈婉婉攏了攏衣服坐起,聲如蠍尾低吟,“你甩不掉我的。”

*

女賓席面上,心澈急而輕地鑽到大長公主林夫人身旁,告知她長平郡主有危險,林夫人沒知會一聲便離了席。

她剛走到回廊,就有小宮女來報,“皇後娘娘,不好了,有人撞見太子妃殿下和東宮衛指揮在大長公主的宮殿裏,私會!”

與此同時,也有個小內侍跑到男賓席面,向皇上禀告,“太子殿下聽聞太子妃與東宮衛韓指揮私會,跑去捉奸,卻因醉酒誤将沈家獨女婉婉娘子,當成太子妃,拖進了祥福殿。”

皇上皇後聽後震驚的震驚,動怒的動怒,齊刷刷奔着兩個地方而去。

大長公主看了眼身旁的心澈,截然不同的兩套說辭,孰真孰假,她一時分不清楚,也朝東內院去了。

*

開門而出的莫念秋沒有見到任何人,只有心漣歪坐在殿門口,莫念秋拍了拍她的臉,“心漣,心漣……”

焦急地喊了兩聲後,心漣緩緩睜開眼睛,看着眼前的主子,一個激靈醒過來,“太子妃,您沒事吧?”

“我沒事,只是中了迷香。”她雙眼介于清醒與迷離之間,聲音有氣無力。

心漣扶住搖搖欲墜的莫念秋,手心一攥,才發覺手裏有個小盒子,“這是什麽?”

她打開看着,兩顆小藥丸上,放着一張小紙片,寫着:解藥。

“解藥?”心漣疑惑着,轉而忿忿地就往外扔,“什麽解藥,肯定又是害人的玩意。”

剛要擡起的手被莫念秋當即按住,她捏起小盒子裏一顆藥碗,聞了聞。

“主子,您不會打算吃了吧!不明不白來的東西,萬一有毒怎麽辦?”

心漣的話音未落,莫念秋已經将小藥丸丢進嘴裏,清涼的感覺從胸口慢慢漾開,

“如果是毒藥,将我鎖在裏面已經要了我的命了,怎麽可能還多此一舉把我放出來,再放一粒解藥在這裏呢!”

心漣聽不懂這邏輯,扶起莫念秋關切地問着,“太子妃,你怎麽樣了?”

“好多了。”莫念秋身上回了些力氣,沒有即可離開,而是沖到殿內把香爐抱出來摔了,又捂着口鼻沖進了內室,

“韓指揮,韓指揮你在嗎?”

跟在身後的心漣納悶不解,“韓指揮怎麽會在這裏?!”

“有人要冤枉我們有私,沒時間了,快找。”

屋裏被熏得煙霧缭繞,心漣撥開火折子才看見韓翎正半靠在床邊,似是昏睡了過去。

莫念秋跑過去,探到他還有鼻息,示意心漣一起,将他的頭揚起,扒開嘴,解藥丢了進去,心漣尋着一盆涼水潑了上去,韓翎驚醒過來,雙手握拳正要揮出去,看見來人,剎住了車,“太子妃!”

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莫念秋站起身來,語氣極快,“沒事就好,韓指揮快走。咱們兩個留在這裏解釋不清。”

他自然明白,沒有任何遲疑,破窗而走,莫念秋帶着心漣從殿門一路狂奔出了林夫人的寝殿,在她們身後,一個小宮女藏在暗處,看着太子妃走遠,也悄然離開了那裏。

那個小宮女就是點茶時莫念秋救下的那個摔碎了禦賜之物,将要被砍頭的小丫鬟。

莫念秋二人朝西奔走過一個宮門後,便聽見前方有大隊人馬走來的聲音,她們反身逃竄,東面也有大隊人馬走動的聲響。

她們被夾在了皇上和皇後中間。

莫念秋身抵着一處不知名的宮殿門上,

心漣緊扒着莫念秋的胳膊,渾身都在打顫,“太子妃,怎麽辦啊??!”

莫念秋強壓着胸膛裏狂亂跳動的心髒,哀戚地想着:難不成小命又要葬送在這裏了!

她緊閉着雙眼等待着死神的降臨,待到腳步聲擦耳可聞,宮門後一個有力的手臂将她們一把拉了進去。

門外聖駕經過,氣勢洶洶卷起一地暗塵。

莫念秋被抵在宮門旁的牆壁上,心漣因想要尖叫被再度打昏,莫念秋睜着驚恐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雖然幾縷發絲飄落,多了些狼狽,但她仍第一眼便認出了是傅暝。他此時萬年冰山的臉上挂了一層春色,柔和而媚紅,一手摟住她的額後,一手捂在她的嘴上,近在咫尺地靠在她身上,聽着宮門外的響動,

她甚至能感受到灼熱的鼻息噴湧到她的耳畔,許是藥性未全部散去,她半邊身子滾過一陣酥麻。

二人呼吸壓抑而濃重。

在這寒氣逼人的冬夜裏,圈出一片暖融融的方寸之地。

直待門外的聲音漸息,傅暝才放開了手,嗓音低沉帶着沙啞,

“沒事了。”

傅暝垂下捂嘴的右手,身體重量全數壓在左臂上,似是靠在牆上,又好似搭在莫念秋肩上,疲憊又松弛。

劫後餘生的恐懼令莫念秋身體僵直不能動彈,她餘光看他,一貫清冷的眼眸漾起了漣漪波光,像是結冰的湖面忽然溶解掉了一個口子,沸騰出一汩春水,亮而灼人。

莫念秋身形一顫,挪開了半寸,“殿,殿下,你,你也中毒了!”

也是春.藥???!!!

莫念秋心下叫苦,唯一的解藥被她吃了,這可怎麽辦?這裏荒無人煙,心漣又倒地了,就她一個人怎麽可能抵抗得了。

真是前有豺狼後有虎豹啊!

害怕着,害怕着,莫念秋又朝旁邊挪了兩小步,摸上宮門。

果然這才是自己的小妻子。傅暝心裏冷嘲,不喚夫君喚殿下,還對自己避之不及。

翩然如空中一朵潔白的雲,只可遠觀,近處想抓卻抓不住半縷清香。

“剛救了你就走?就是這樣報答救命恩人的?”

傅暝揉着額,低沉的嗓音泛出絲慵懶,和着熱息吐出的每個字,都像是文火,燒得她越發不知所措起來。

莫念秋如清泉般的雙眸裏,平靜而撩不起半分漣漪,皺着眉頭反問他,“那現在怎麽辦?”

傅暝直起身來,彈了彈身上的灰塵,按了按眉心,這才睜眼,沉聲道,“去坤寧殿。”

就在這一息之間,傅暝又恢複了莊肅清冷,如寒夜當頭的月,高高在上不染凡塵。

莫念秋在這一瞬又不能确定傅暝到底有沒有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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