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章
第 56 章
“荒唐。”隆熙帝氣得嘴唇打顫,怒指着戶部尚書家小子陳輝,又好似指着二公主。
“二公主竟然與戶部尚書家公子在此幽會?”
“二公主眼高于頂,這個看不中那個看不中,原來是喜好這口。”
“我怎麽聽說二公主傾慕的是兵部尚書的兒子?上次在街上,我還見着二公主攔下兵部尚書之子的轎子,說了好久的話。”
“原是盯着六部尚書的公子,這裏占一個,那邊再拉扯一個。”
“這太有損天家名聲了。”
……
二公主那點小心思當衆掀在眼前,如今已經吓得兩眼發直,兩條顫抖的雙腿,就像一根脆弱的枯枝,搖搖墜在地上,
“父皇,父皇,他,他糾纏女兒,女兒無法,才,才義正言辭拒絕了他。”
戶部尚書之子陳輝常在花叢裏竄喲,面對這樣的場景,熟稔的不能再熟稔,跟着二公主一齊咣當跪下,一身肥肉跟着這一跪亂顫,活脫脫一直将将破土而出的蚯蚓,粉肉蜿蜒得令人作嘔。
說話時,噴着唾沫星子,“官家明鑒,在下對二公主是十二分的傾慕。”
說到這裏舉起手裏的簪子,“這是二公主方才給在下的信物。”
“不是,父皇,不是,他是搶了去的。”二公主眼睛搜尋着兵部尚書之子,他此刻就駕馬立在遠處,看着幹枯的樹枝随風擺動,一個眼神都沒朝這邊看。
二公主也不知道怎麽的,明明她是驅馬到此處與兵部尚書之子幽會,怎麽就碰上了這個肥頭大耳的,還被糾纏住……
她的視線在人群裏漫無目的地掃了一遍,那些人嘲笑着她,鄙夷着她,唯獨一個淡漠的目光極為紮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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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太子妃莫念秋的。
她一雙朱唇,語笑若嫣然,一些時日未見膚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紅,似乎都能擰出水來,雙眸似水,卻帶着談談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
一瞬間她明白了,是落進了別人的圈套裏。辯白已經沒用了,只能換個策略。
蜀王跳下馬,跪在自己親妹妹面前,“父皇,昭華從小乖巧懂事,她斷然不會做出這樣的事,父皇明鑒,肯定是陳閹彘糾纏昭華。”
陳閹彘是他們一幫人私底下戶部尚書之子陳輝起的诨名,蜀王口不擇言,竟然大庭廣衆之下叫了出來。
皇上本就氣得通紅的臉上,如今鐵青,“都,都帶回去。”
狩獵如此,算是不歡而散了,雖是各家公子小姐沒了狩獵的興致,倒是看了一出別樣的好戲,喝着茶吃着糕點,談論得不亦樂乎。
幽會的二人被一路押解到隆熙帝歇息的大帳裏,帳簾子剛一落下,蜀王便揪着跪在地上的陳輝當頭一拳,他自小養尊處優,只知吃喝玩樂,才練就了這一身肥膩膩的膘,當即只覺得兩前一黑,朝地上倒去,
倒在地上如一頭待宰的肥豬,來回滾動也做不得,只能蠕來蠕去嚎叫,“官家,我與二公主真的是兩情相悅,我願意娶二公主為正妻的,絕不會虧待了二公主。”
“呸。”蜀王啐了一口,又補了兩腳,“娶為正妻、娶為正妻,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這身肥膘,還有你後院裏那二十幾房,想娶我妹妹,做夢!”
且不論禮部在六部最末,是個什麽破閑散衙門,蜀王連他家的女兒都不想娶,何況是要賠上自家妹妹。如今這肥豬真是大了狗膽,要娶自家妹妹。蜀王瞬時明白過來了,先前禮部尚書想要獻上自己的女兒,妄圖做他的側妃,被他喝退出去,今日便來了這麽一出。
思及此,蜀王又惡狠狠地補了兩腳。
上首坐着的隆熙帝扶着突突直跳的眉心,真是家門不幸啊,鬧出這些笑話。先前元宵夜宴的事才了,如今又出了這檔子事。
此時,皇後貴妃聞訊趕來,太子妃、六大王傅睻、林宛白也跟了進來,他們要确保事情不偏不倚朝自己謀算的方向走。
當然,還有要求見的禮部尚書,也跟了進來。
獨獨往昔只管趾高氣昂走在前頭的傅瞑,如今卻像是眸色暗淡無光,氣質蕭索地跟在莫念秋身後。
傅瞑那顆往日如寒潭靜谧的心,早已在無數個枯燈等至天明的夜裏激起層層漣漪,又在無數個清冷空蕩的白日裏,被一顆顆石子砸出朵朵水花四濺,總之,他的心不再似面上那樣冷靜自持,
他見不得石頭将他心底攪得天翻地覆後沒入潭底消失不見,更受不了心上的漣漪水花,不回頭得随時又要離開。
他迫不及待地想做點什麽,來證明他的存在,得知了傅睻去找莫念秋時,他跪在東宮大門內一日一夜,苦苦哀求父皇母後,春日宴時準許他出東宮一日,只為見她一面。
千方百計套來了他們的計劃,不偏不倚地掐着時間射出那只箭矢,只為了莫念秋敲他一眼。
可是,做的這些自己的妻子不知道,也不在意,甚至一個冰冷的眼神都吝啬給他。
傅瞑此時只覺得左胸口一抽一抽地疼。
其實,在心底,他一直是喜歡她的,只是潛意識裏太子的顏面,高高在上的驕傲,重于一切的國事政事,都讓他不願在外人甚至妻子面前多袒露一絲寵愛。
甚至,還堂而皇之地接沈婉婉住東宮,給了她加害妻子的機會和妄念。
他大錯特錯更在于,還将妻子的溫婉、妻子的等待當做了理所應當。
孤守東宮的這些時日,易地而處,他想明白了許多。
那些隐匿壓抑在心底的喜歡,沖破荊棘叢生的束縛,哩哩啦啦滴着鮮血,正在心底肆無忌憚地生長。
然而此時的皇帳裏,沒人在意傅瞑心底如何狼藉破碎或者鮮血滿地。他們都在共同努力着,讓今日這出戲“圓滿”落幕。
貴妃打從進賬,就看到了那頭癱在地上的一堆肥肉,要不是擔心着女兒,她怕不會當場嘔出來。
“官家~”随着一聲哀嚎,貴妃驅步急切切地跑到隆熙帝面前,撲倒在他的腳下,連皇後都被她甩在了身後。
皇後神色淡漠,緩緩走到隆熙帝身旁,與他并肩坐在了首位。
看着眼前的景色,也無甚悲喜,只是視線在傅瞑和莫念秋身上打了個來回,停滞了一瞬。
兒子學了林尚書在外的自持穩重,卻不知他在閨閣之中是如何對大長公主好的,她也是只聽大長公主提過一兩次。
也怪做父母的,清清冷冷地與官家過了那麽些年,原是心已成死灰沒什麽了,沒想到卻影響了兒子,不知如何去愛了。
皇後淡淡收了視線,眼觀鼻鼻觀心,又如一尊玉佛那般,不管不問不想聽。
隆熙帝被貴妃一聲喚得頭更疼了,昨晚她就在枕邊吹了風,今日想讓官家給蜀王和兵部、戶部尚書家的女兒賜婚。
如今卻鬧出這麽一出!
“起來。”隆熙帝皺着眉頭喝道,隐隐有些不耐煩。
貴妃自小與隆熙帝青梅竹馬,哪怕他不說話,屁股一翹就知道他要放什麽屁,如今見他這樣,分明是想公事公辦,貴妃豈會樂意,
“官家,您救救昭華吧~她定然是被這,這人糾纏,昭華敷衍幾句,才被撞見。”
禮部尚書辯解道,“官家,小兒雖愚鈍,但對二公主是一片真心哪,絕對沒有輕薄糾纏二公主的半分心思,望官家明鑒。”
隆熙帝自是左右為難的,陳家這小子做的那些荒唐事他不是沒聽說過,曾經為了博花魁一笑一擲千金,趴在花魁腳底學狗叫。
就這樣的貨色也想着娶自家閨女,往日只叫他白日做夢。可是今日……
“官家。”林宛白是急性子,迫不及待地要将這一樁事砸瓷實了,“這有什麽好争來争去的,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陳家公子傾慕二公主,二公主都送給他定情信物了,衆目睽睽之下,二公主不嫁給他,還有哪家公子要這種不清不楚的小女娘。”
這番話收割了三道似劍發狠的目光,可是林宛白泰然自若,全然不放在心上。
隆熙帝聞言猶豫了,林宛白說的這話正是他方才一直在心裏打轉的。
私下也就罷了,被那麽多人看見了,想壓也壓不住啊!
二公主咬着牙,手裏的帕子攪出了水,狠狠瞪着林宛白,及罪魁禍首莫念秋,
“父皇,太子妃元宵夜宴也與人私會,您非要我嫁給他,那也要把太子妃和奸夫沉塘。”
不提此事倒罷,提起此事,隆熙帝氣不打一出來,二公主在背後使得那些小算計沈家暗衛前幾日已經呈報給他,他有心将此事遮掩過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竟然還自己抖摟出來。
他把腳從貴妃身邊挪開,低喝,“你起來,成何體統。”
正要轉色訓斥二公主,貴妃一把抱着隆熙帝大腿不放,“官家,您如果執意要讓昭華這種貨色,是要逼昭華去死嘛。”
二公主聽懂了娘親的意思,滿臉通紅,一直紅到發根,鼻翼由于過于氣惱張得大大的,兩汪清泉蓄滿了水,
“父皇,女兒不能承歡您的膝下,盡孝了。”
說罷,從地上爬起來拔下發簪,戳向自己的喉嚨,
隆熙帝眉頭皺得更緊了,“快攔住。”
不用隆熙帝發話,突如其來一個茶盞,打在二公主手背上,二公主吃痛,簪子掉落在地,二公主也被一衆宮女內侍拉住。
剛才電光火石之間,沒人見到那只茶盞到底從何而來,只有傅瞑彈了彈身上的土,凱然站起身,表情凝煉,
“二妹慎言,夜宵夜宴的事乃機密,二妹如何知道的?不是竊取了機密,難不成是早已參與其中。”
林宛白偷抿着嘴,在莫念秋耳邊嘟囔,“太子終于跟這幫莺莺燕燕的雀鳥撕破臉了。有好戲看了。”
莫念秋神色淡淡,她抿着口茶,呷了他一眼,怎麽,他吃錯什麽藥了,難不成他今日倒想護着她了?
可她不需要了。
傅瞑話歇之餘深深望了莫念秋一眼,見她神色舒漠,素淡地把玩着手腕上的一只翡翠镯子,未分一絲一毫在他身上,穩住微顫的手指,接着說道,
“父皇,禮部尚書乃兩朝元老,公子性情單純,也算良配。二妹不嫁給陳公子,難不成要去當姑子不成?兵部徐尚書家是世代書香門第,最注重名節,二妹就算傾慕徐公子,讓父皇下旨賜婚,徐公子會拒婚,到時更難看。”
隆熙帝目露難色與戾氣,他心裏明白太子說的皆在理,但最讓他如鲠在喉的,不是這些可有可無的大道理,而是太子如今在朝中的勢力,他怕太子會當場揭露二公主私下做的那些事,那麽百官會不會又像先前那兩次,紛紛上奏附議。
有那樣一瞬,隆熙帝以為自己被架空了,這位太子才是如今的官家。
不過,也因他與沈成渝打的那一架,沈成渝知道了沈婉婉意欲謀害太子和太子妃,這樣大的罪責,輕輕松松讓沈成渝交上兵權,
隆熙帝先将沈成渝被扣留在京中,西境那些沈家舊部,只要一點點蠶食就行了。
但二公主在背後作的那些小動作,揭出來如何擔得住……
傅瞑此話一出,蜀王和貴妃氣得差點吐血,明明是自己做的局,鼓動衆臣衆口一詞,僅僅是為了讓隆熙帝與太子離心,沒想到如今卻反作用于自己身上,
貴妃偷偷瞟着官家,他眼中隐露出的狂躁正好印證了這一點,
“官家~”貴妃無助地喊道。
隆熙帝凝了凝眸子,将貴妃拂開,“看你教出來的好女兒,丢不丢臉!”
二公主的婚事就要被草草對付,絕望加氣惱得愈加口不擇言,“太子和太子妃在元宵夜宴上出了那檔子事,丢了臉去陰曹地府找沈婉婉啊!是她設計害你們,跟我什麽關系,你們為什麽要這樣對付我。”
“住口。”隆熙帝拍案而起,雙手叉着腰,明晃晃的袖子垂下。
“我不找你算賬你竟然還有臉說。別以為你背後做的那些事別人就不知道。不知悔改。”
他冷飕飕的嚴厲目光落在二公主身上,“你自己犯的錯,自己承擔,就算是死在這裏,也要擡去禮部尚書府出殡。”
這話……是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是了,沈家用兵權替沈婉婉堵上了窟窿,她有什麽!
二公主雙目空洞,只有兩行清淚無聲往下淌,她看看自己的娘親和哥哥,垂頭不語,已經是要放棄她了。
用她的婚姻去拉攏一個微末的禮部?!
二公主哭得吸不上氣,直接暈了過去,這樣的現實她寧願死了。二公主被人擡下去休息了,禮部尚書父子倆也退出了帳。
事已至此,蜀王抑郁在那,心裏盤算着自己的側妃怎麽辦?呷着眼看向貴妃,貴妃受了意,嘤嘤嘤嘤哭得傷心,哭得隆熙帝心裏煩煩的,但又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背,
“莫哭了。你看看你教出的好女兒,還有臉哭。”
貴妃錦帕抹淚,“官家是不是厭惡我們娘仨了。我當年千裏迢迢奔你而去,幾次差點死在沙場,您說過要帶我過好日子。如今好日子來了,可是昭和和蜀王,卻因為我的出身一直擡不起頭。”
“你說這些做什麽!”隆熙帝也不避諱有這麽些小輩在場,拉着貴妃起身坐在自己身旁,任由貴妃依偎在自己懷裏,拍着她的肩安慰,
“哪裏就擡不起頭了。蜀王不是中意兵部和戶部尚書家閨女嘛!朕這就賜婚。”
隆熙帝就是如此偏心,只要貴妃一落淚,便沒什麽原則和威嚴了。貴妃也是因為跟他從小長大,掐着隆熙帝的七寸穩穩的。
傅瞑看向莫念秋時柔和的目光垂目時變得陰恽,心裏淺淺道,沈婉婉死了也挺好,如果她活着,就會一直是橫在他與妻子之間的一根刺。
先前他沒能處理好沈婉婉的事情,害妻子誤會,差點慘遭陷害,
皆是他錯了,今後,他只想護着她,不再讓她受半點傷害。
“父皇。”六大王傅睻急得跺腳,直愣愣跪下了。
隆熙帝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你又做什麽!”這些兒女一個個不讓人省心。
傅睻脊背挺直,求助地看向皇後,皇後擡眸,淡然的眼眸裏,鳳儀盡顯,“官家,今日是個好日子,兒女的婚事看來都要定下了。睻兒也到了成家的年紀,不僅尚未開府,房中也是空空如也。他前幾日告知我想求娶兵部尚書之女徐冰凝,萬望官家恩準。”
蜀王聽聞急了,撩袍跪下,“父皇,兵部尚書之女是兒臣先求娶的,凡是得有個先來後到。六弟這樣,是想觊觎自家嫂嫂嘛!”
傅睻一窘,說不出話。
林宛白氣不過,出聲應援,“怎麽就成了觊觎自家嫂嫂。大王說話真是有趣。難不成六部尚書全成了貴妃的親家才行。”
“長平郡主慎言。”從進帳到現在臉色平靜的貴妃,如今漲得發紅,這話可是觸了隆熙帝的逆鱗。她一直徐徐圖之,刻意淡化這層心思,又是這個長平郡主,硬生生得戳開背後那些龌龊。
隆熙帝沉默了半響,臉上隐晦不定。
恰在此時,內侍傳話,兵部尚書之女徐冰凝求見。隆熙帝命她進來,徐冰凝人如其名,穿着一身冰雪色羅煙裙,雅致的玉顏上畫着清淡的梅花妝,最另人難忘的卻是那一雙燦然的星光水眸。
一頭翩垂芊細腰間的烏發輕攏慢拈,插着的紫水晶缺月木蘭簪随着她走動輕輕晃動,行至傅睻身側款款跪下,聲音柔撚,
“官家,民女唐突,民女心慕六大王,已與他私定終身,希望官家成全。”
隆熙帝被氣得發暈,這些小輩簡直無法無天,前有人避之不及,現在竟有人上杆子損自己名聲。
傅睻捏着手心,側目看着徐冰凝,“冰凝,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嘛。”
“我知道。”徐冰凝看似柔弱,沒想到有如此果決之心,“如果不能嫁給你,我寧願一死,名聲算得了什麽。”
“胡鬧。”隆熙帝抓起茶盞重重摔在傅睻面前,碎片四濺,傅睻下意識用手擋在了徐冰凝面前,
傅瞑見之自嘆不如,如若他也能這樣護着自己的妻子,是否就不會如此這般行若路人?
他的目光悄然移到莫念秋身上,藏着十二分小心,見她淡然一笑,眼角陡然生出一縷精乖之氣,她盈盈起身,為這出戲加了個句號,
“官家,六大王求娶徐冰凝若是求的今日頭彩的恩典呢?您是否能答應?”
“雪鹿是太子射中的。”隆熙帝甩出這話是不同意的。
“請官家查驗。”傅瞑假借這句話,朝莫念秋身旁挪了半步。
他剛一站定,林宛白靈活晃動的腦袋鑽了過來,站在他倆之間,
“官家,雪鹿就在帳外,請派人查驗。”
隆熙帝揮手派人,林宛白順勢拉着莫念秋走到一旁坐下,
傅瞑只覺身邊一空,心裏被剜去了一大塊,想填補卻怎樣都是徒勞。
派去驗箭的內侍很快走了進來,隆熙帝拿過那支箭,厚實的指尖摩擦過箭羽下方,那裏赫然刻着一個“睻”字。
隆熙帝扔了箭矢,神色已然冷靜下來,聲音沉着,
“兵部尚書之女賜婚六大王傅睻,禮部尚書之子陳輝賜婚二公主昭華,蜀王賜婚戶部尚書之女,即刻下旨。”
“官家!”貴妃急促道。
隆熙帝大手一揮,“此事不要再提了,都散了。”
出了皇帳,貴妃和蜀王回到自己帳中,已見滿地狼藉,二公主砸了帳裏所以的東西,正撲在床榻上哭,貴妃見狀甩了杵在一旁的宮女一個巴掌,
“沒用的東西,主子有事的時候不知道攔着點,現在站在這裏礙眼。”
她也懶得去安慰自己的女兒,只撿了一個凳子坐,
“別哭了,哭有什麽用。這次棋差一招,怨不得別人。下次,等着瞧!”
林宛白拉着韓翎去找莫念秋時,傅瞑正站在她身邊,絮絮叨叨說着什麽,林宛白走進,才隐約聽見,
“我藏了兩壇梅花清酒在石榴樹下,你可願同我一起回去,喝合卺酒。”
“合卺酒?”林宛白嘴角帶諷,“敬愛的太子殿下,我沒聽錯吧!你和念念成婚半年有餘,如今要和離了,竟觍着臉共飲合卺酒!”
話音脆響,聲聲都啐在傅瞑的心坎上。
他蜷掌看着無動于衷的莫念秋,深邃的雙眸陷入無邊泥沼裏,渾身的血液滞留,被胸口的泥沙阻隔,堵得喘不過氣,大腦四肢一陣眩暈。
林宛白将莫念秋拉至身後藏了,嗓音似是嵌了刀片,一刀刀剮着傅瞑,
“我和念念正巧要去飲酒。只是太子殿下方才說送什麽酒?清酒!竟是頭回見有人按照自己的喜好送別人禮物的,也只有嬌尊玉貴的太子殿下才會喝清酒吧!”
傅瞑抿緊雙唇,因久病纏身和鮮有的窘迫,唇上失了血色,冷意沁滿全身,如墜冰窟。
“小白。”韓翎扯了扯林宛白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站在幾步遠外的莫念秋宛如雪後春日新芽,風姿綽約,肆意生長,
“太子殿下,你我志趣千差萬別,不是一路人,那兩壇清酒您還是留給您的新婚夫人喝吧!民女無福消受。”
一口一個“您”“民女”,這是已經與他劃清了十二分的界限。
先前她不語,他還能自欺欺人,如今她的一字一句,仿若一根根冰錐,釘在他的心尖、四肢、口中,千戗百孔,已經疼得沒有知覺。
林宛白反手拉着韓翎,一手挽着莫念秋,朝傅瞑哂笑,“我們去喝蒙古進貢的烈酒,太子殿下恐怕是消受不了,就此別過。”
他竟不知她喜歡的從來是烈酒?
那夢裏的是……
是她遷就他,知他酒量淺,特意釀的清酒?
那日他一點點捏梅攢雪的小心與用心,俨然成了個巨大的笑話。
傅瞑獨自立在那裏,目光随着心裏有一瞬的空洞與茫然,如同抽了魂的木偶,
但只在呼吸之間,他的眼眸中又竄出一簇火苗來,
因為他看見莫念秋帳子前赫然立着一個白衣翩然男子,眉目含情,手提兩壇小酒,迎着莫念秋回帳,
傅瞑驀然想起先前四人圍爐吃着熱鍋的場景,登時周身似是架在火上,烤得他五髒六腑沸出一股莫名的妒火,
頃刻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