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章
第 62 章
“是誰!”
天然的驕縱令二公主眉頭一皺,她大聲喝道,“是誰在那裏裝神弄鬼,給我滾出來!”
撕破了懦弱陰毒的面具,露出一副居高臨下踩踏衆生的蔑視。
人影斜斜,無人應答,二公主定定看去,窗棂上之人的輪廓是個小宮女的剪影,
她生氣地叫道,“白荷!”
窗棂上的影子晃了晃,二公主以為真的是白荷下午因踹了她幾腳,難不成心生怨怼,故意裝神弄鬼。
“白荷!你裝什麽鬼怪,趕緊滾進來。”
她甩了甩袖子,嗓音裏薄薄壓着一層怒氣,心裏盤算着,等你進來,定要活扒了你的皮。
可等了幾個呼吸,也未見有人推門而入,她眼睛又斜斜朝窗棂上呷去,這一看不要緊,只見窗棂上的影子猛晃了一下,竟一點點向上飄去,那雙腿晃晃悠悠蕩在半空中,
二公主猛地捂住了驚吓過度痙攣張大的嘴巴,雙目瞠圓,眼珠子都要掉了出來,
她雙腿僵直,怵怵地後退了兩步,
屋外的孤影卻是沒有放過她,嗚嗷的狂風大作,撲騰着窗棂,似是有什麽将要破窗而入,
二公主身體抵到一處柱子上,無路可退,只能眼睜睜看着窗戶被硬物一下一下撞擊,“咚咚,咚咚”似一把重錘,每一下都撞得二公主五髒六腑寸寸炸裂,
忽得,一個斷手破窗而入,丢在二公主腳下,烏黑的指甲劃過她腳踝的皮膚。
“啊——!啊——!啊——!”
Advertisement
一聲壓過一聲的凄厲慘叫劃破長空,直沖腦仁,卻也沒有喚一個半個人來,
屋外,慢慢聚集來一群烏鴉,繞着永樂殿上空不停地旋轉,尾尾追随,變成個巨大的圓圈,一圈一圈地飛舞,亢奮地“嘎嘎”亂叫。
窗外挂在半空的人影被烏鴉催促着,從窗外飄進來,一個,兩個,三個……
游蕩在殿內,嘴裏哭喊着,“我死的好冤哪,死的好冤啊!還我的命來,還我的命。”
“走開,走開。”二公主抱着頭蜷縮在地上,白日裏那嚣張跋扈的勁兒早已煙消雲散,她此刻面色蒼白如紙,比挂在半空的還要可怕。
“你們的命跟我無關,要索命去找莫念秋,去找姓莫的賤人,是她害了你們,是她,不是我。”
那些游魂聽不見的,繞在她的殿裏不肯退去,嘴裏不斷念叨着,“還我命來,償命,償命……”
二公主哭喊着,撒腿朝殿外奔去,“來人吶,快來人。”
可就在她手摸到殿門時,一股黏糊糊的溫熱觸感讓她脊背滾起一層細密的冷汗,
她顫巍巍擡起手,不知哪裏的光影,落在她的手上,觸目驚心的紅,順着她的手指黏連地滴在地上,
“啊——!”
二公主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身體支持不住,朝一側倒去,咕嚕咕嚕翻滾了兩圈,撞在一處高幾上,那上面有一把寶劍,
本是裝飾用的物什,如今卻二公主雙手緊緊握在手中,成了一道救命草,
“我知道了,是姓莫的賤人對不對,裝神弄鬼!”
突然間發了狠勁,胡亂地朝空中揮去。
那把劍似是刺激到了空中游蕩的魂,他們瘋狂地朝二公主身邊撞去,一張張煞白無色的臉,瞪着兩個圓溜溜的眼珠子,就這樣在二公主面前晃悠。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二公主心頭繃着的那根弦即将崩潰,她的衣袍挂着血,頭發攪亂得像一頭雞窩,驚吓過度的雙眼像手足無措的跳蚤,時不時地亂跳。
就像這樣,那些游蕩半空的孤魂野鬼也沒打算放過她,一個孤魂徑直撲到她身前,鬼臉拒她半個手臂的距離,眼珠子掉出來,就這麽死死地盯着她,
“啊——!”
寶劍“哐嘡”掉地,她的身體像一個枯黃的樹枝,重重地垂在地面上,嘴角歪斜,抽搐了幾下,便再無動靜。
屋頂上,等着看好戲的林宛白不甚過瘾,撇了撇嘴角,“就這?這就暈死過去了?我還準備了更厲害的呢!”
“好了,玩夠了就回家。”一個不怎麽情願的嗓音響起,韓翎雖然板着臉埋怨她玩得太過火,但語氣裏,只有濃濃的寵溺。
林宛白顯然還沒玩夠,當她聽說太子終于下定決心整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總喜歡背後使陰招的小人,她便出了這個主意。
她從小到大最看不慣她陰裏陰氣的手段,不過,畢竟低頭不見擡頭見,她也自是知道二公主最怕鬼了。
“我還沒替念念出夠氣呢!”
不等韓翎拒絕,林宛白潑了盆狗血下去,不偏不倚,正好盡數扣在二公主頭上,
二公主是被一口狗血嗆醒的,不醒則罷,這一睜眼,滿世界血糊糊的,那些人啊鬼啊,桌椅板凳,全都像被她淩遲了般,鍍着一層猩紅。
這下,不再給她暈過去的機會,空中一個個飄蕩的人渾身痙攣抽搐,足足四個呼吸功夫,
就當二公主雙手抓着兩鬓,欲要使出渾身力氣尖叫之時,十幾個吊着的死人一個接一個“砰砰”炸裂,
那些屍體血塊四濺飛舞,有一截手指沖進了二公主嘴裏,将那聲聚攏全身精氣的尖叫硬生生截斷在了喉間,
沒了身體的束縛,十幾個頭顱像圓滾滾的皮球,從半空砸冰雹似的掉在地上,咕嚕嚕滾到二公主腿邊,
那個頭顱由于屍腫眼珠子被擠了出來,嘴唇像兩根臘腸歪斜,帶着死前的驚恐模樣,如同方才二公主的臉面一比一複制了上去。
反而是二公主,木木呆呆的,無甚恐懼,也沒了生氣,仿佛她身為人的一切情緒動作全部索去了。
再不動彈。
房頂上的一行人方才收了繩索,悄然遁出了皇城,不留一點蹤跡,
待到回了東宮,韓翎一把抓過林宛白的玉手将她抵在牆角,壓抑着心疼責怪,
“以後這種事情我來做,我不想弄髒你的手。”
林宛白抽出被捏得有些發疼的手,“你是嫌我手段太殘忍了嘛!”
“沒有……”
“你有。”林宛白一把推開他,“那些人,利欲熏心,拿着莫念秋何時毒發作籌碼,勒索昭華身邊的宮女要更多銀兩。如今算什麽!念念發現了陰謀,提前作了防備,如若沒有發現呢!念念身上的血便被他們一點點吸光了。”
韓翎圈過林宛白,緊緊壓在懷裏,任由林宛白踢他、打他、咬他,悶悶地說了句,“我知道,我都明白。我說了不是這個意思。我,我只是希望你可以依靠我,從今往後,你身邊有我,你想殺的人我替你殺,你想千刀萬剮、挫骨揚灰的,我都替你做。”
林宛白踢打累了,深深埋在林宛白懷裏,在看不到的地方嘶啞,“我只是想護住身邊人。兇殘也罷,無理取鬧也罷,我不在乎他們怎麽看我,可你不行。”
因為你也是我在乎的人啊!
在他們相擁的牆壁背面,一道冷峻的身影無力地杵在那裏,似是被又一陣挫敗壓彎了脊背,
是啊!何必在意那些人的眼光!!
從來一個人的心很小,裝下她足矣。
*
永樂殿恢複了安靜,只有空中烏鴉仍在不停地盤旋,有幾只膽大的,帶頭從窗戶裏掠進來,叼着那些小屍塊,津津有味地吃着。
貴妃聞訊趕來時,一只烏鴉落在二公主頭上,彎背伸脖正與她搶嘴裏的食兒。奈何二公主牙關緊咬,那只烏鴉啄了許久,啄到指尖露出白骨,也沒搶到……
殿門大開,一股濃烈的血腥味灌進鼻腔,直沖腦仁,看到眼前場景,有的侍衛轉臉狂吐不已,貴妃用帕子捂着嘴,命侍衛驅走殿內亂飛啄食的烏鴉,好半會,才發現自家女兒僵坐在之地,
“昭華,你怎麽樣,沒事吧?”
說實話,如若不是殿內只剩二公主一個完整的人,恐怕貴妃連自己的親女兒也認不出了。
貴妃蹲在二公主面前,有那樣一瞬無從下手。最後,她一腳踢開腳邊的頭顱,頭顱像皮球一樣“咕嚕嚕”滾走,
用帕子掩了掩鼻,頓了一頓,貴妃才猶豫着蹲在二公主旁邊,奈何左看右看,一個血淋淋的血人,身上粘着糊糊的一層血肉,嘴裏還……
忍不住不作嘔已經是作為母親最大的疼愛了。
“我的兒呀,你沒事吧?”
二公主像個木人無動于衷,貴妃喝着左右,“還不趕緊把二公主扶起來,沐浴更衣。”
這個殿是沒法再呆了,一衆內侍宮女四仰八叉地擡着二公主去了貴妃的淨室,換下來的衣服裏裏歪歪拿去外面燒了。二公主殿裏的桌椅板凳一應陳設全部拿出去丢了,空蕩蕩的殿裏只剩一片陰森和血腥,宮人們潑灑掃擦,整整用了十大缸水,清掃了十餘遍,再用熏香裏裏外外熏着,那股子血糊糊的氣息總也揮之不去,
二公主像個提線木偶般,身體僵硬地任人擺布,兩只眼睛哪裏還是看物用的,真真是件琉璃擺設,一動不動地死死盯着某個點,卻又沒甚可盯,眼神渙散的任憑仙家法術也聚攏不起。
如若不是有個小內侍被推搡到前面,壯大了膽子探了探她的鼻息,尚有微弱氣息,他們真當這人是吓破了膽,瞪着眼睛死不瞑目了。小內侍探到鼻息,反倒吓得撲通跪下,“二公主恕罪,二公主恕罪。”
放在以往,這等大逆不道的行徑,早已拖出去亂棍打死了。而今日,二公主似是沒了任何察覺,衆人半響聽不見訓斥,面面相觑竟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呆跪了半響,才想起貴妃娘娘還在等着這位清洗完呢!這才陸陸續續起身,默不作聲地将她上上下下狠搓了三遍。
癱靠在寶座的的貴妃,扶着額氣得直哆嗦,陰沉沉地問,“查出是什麽人了嘛!”
“沒有。”侍衛跪地愧然回道。
“查不出來……”貴妃拂掉幾案上的茶盞,“給我滾。”
女兒被害成這樣,宮中當值的侍衛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她的雙手被掐出血來,“查不出來!宮中暗衛不都是沈家的狗,是查不出來,還是監守自盜。”
“難不成是礙于元宵夜宴的事,武安伯報複二公主?”畢竟,那時如果不是二公主偷偷派人換了兩處熏香,沈婉婉也不會胎像大動,最後導致早産血崩而死。
貴妃起先也是這樣想的,可當即又被否定了,“武安伯再不濟,在汴京也留着霁月公子的名號。這種下作的法子,肯定出于婦人之手,還是知道昭華怕鬼的人。我看是太子妃借刀殺人吧!”
莫念秋也是元宵夜宴的受害者,此番推想也合情合理。
殿內灑掃成了,空中的烏鴉卻經久不散,黑壓壓的一片昭示着死亡與災禍。
“都幹什麽吃的!把這些勞什子老鸹全部打下來,一把火燒成灰!”
剛灑掃完的宮人又聚集在院內,舉着杆子、網子,驅趕着烏鴉。
待“嘎嘎”漸息,想起方才見到女兒那副模樣,貴妃心中隐隐不安,又問,“皇上來了嗎?”
話音剛落,一陣腳步聲傳來,貴妃起身相迎,才發覺只是太醫到了。
二公主此時也梳洗幹淨,擡了出來,仍是貴妃方才見的那副僵坐的姿勢,換衣袍時可是廢了不少功夫,有人使勁掰直腿,穿上後,腿立馬彈回原來的位置,來來回回折騰了三五回,才穿好衣衫。
太醫正請脈的功夫,皇後緊鎖着眉頭跨步進來,“又怎麽了?”嗓音裏濃濃的不快。
他如今的頭疼越來越厲害,有時疼得晚上難以入睡,今夜好不容易睡個安穩覺,又被這娘倆吵醒,自然沒什麽好氣。
貴妃見到皇上,仿佛開了匣放了水,雙腿一軟,跪倒在地,抱着隆熙帝的大腿不放,老掉牙的法子,奈何隆熙帝就吃這套,“快起來,貴為貴妃了,還動不動這樣,成何體統啊!”
這不,語氣就緩和下來了,俯身拉起貴妃。
貴妃順勢依偎在隆熙帝懷裏,嘤嘤戚戚道,“官家,有人将昭華害成這樣,宮中侍衛竟無人察覺,定是太子派人所為。”
“貴妃你多想了,太子師承林明遠,整日學的聖人之言,他沒這樣的心思。”隆熙帝拍着貴妃的背寬慰道,自己的兒子他可是知道的。
“臣妾本也不該多想,只是那些暗衛都是太子教給您的沈家暗衛,他們跟了皇後那麽多年……今日昭華在自己殿裏遇到這種事,臣妾是擔心官家的安危。”
隆熙帝仍是不以為意,“好好,朕知道你的心意了。”
貴妃還想再吹吹風,太醫來報,“官家,貴妃,二公主乃驚吓過度,神智有些遲鈍,臣為她開了些安神益氣的方子。”
就是呆傻了呗!
聞言,貴妃嘤嘤便狼嚎,“官家,您可要為昭華做主啊!”
“做主,做主。”隆熙帝心不在焉地哄着貴妃。
二公主那樣,現在只是吓得呆呆的,沒回過神來,也不見得如何,先看看再說吧!
貴妃想借機毀了二公主與禮部尚書之子的賜婚,隆熙帝也模棱兩可地否認過去了。
隆熙帝時常留宿永樂殿的,今夜即使臨近天明,他還是回福寧殿安歇了。
貴妃坐在直愣愣躺在床上的女兒旁邊,眸色一層陰毒過一層,太醫施了針,才剛剛将二公主的雙腿放直,但雙眼一眨不眨地睜着,始終不閉。
“你父皇老了。”聲音平淡,卻在陰暗的殿內愈加森寒,“他如今還對那個所謂的太子偏心偏向。”
“我會讓他對太子徹底死心,你哥哥做了皇帝,就沒人會欺負咱們娘倆了。”
沒有任何聲音回應貴妃,窗外的狂風也停息了,只剩她喃喃自語,像陰暗處一只扭動的蜈蚣,
“太子妃那個賤人果真是太子的軟肋,為了她,不惜與武安伯反目,現在又與咱們撕破臉………”
“好啊!既然這樣,你們都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