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豈住空空裏

豈住空空裏

第二天清晨，山中下起了大雨。雨水打在湖面上，激起層層波瀾。雨天的慈樂山上，沒有人來祈福禮佛，分外安靜。

每到雨天，禪心都會在寺廟的門前的屋檐下打坐。今天雨太大，雨水從屋檐上落下來，打在地面上，濺起的大滴水珠鑽入禪心的袍。，禪心靜心打坐，不為雨水所擾。

打在身上的雨水突然停了，頭頂上響起“噼裏啪啦”雨滴打在雨傘上的聲音。

禪心閉着眼，平靜道：“你起來了，桌上有早飯。”

“我吃過了。”于湖心說。

“腳可以走了嗎？”

“我現在是單腳站立的。”湖心笑着一只腳蹦了蹦。抖動的傘把雨水甩在禪心的臉上、衣服上。

禪心拿衣袖擦了擦臉上的雨水，擡眼問湖心：“你什麽時候走？”

“我現在腳還沒好，你一個出家人怎麽這麽狠心趕我走？”于湖心靠在門框上，伸出手去為禪心撐傘。

禪心瞥了一眼湖心翹起來的腳，仍腫的很厲害。閉上眼又恢複打坐的姿勢，緩緩道：“那你就先留在寺裏吧。但別站在我旁邊，影響我修行。”

“修行之人不是雷打不動的嗎？我站在這裏就影響你修行了？”于湖心看禪心認真的樣子，就忍不住故意逗他。

禪心無言以對，不再去理他。湖心一只腳站累了，去屋裏找了一把椅子，磕磕絆絆地搬到屋檐底下。坐在禪心身後，為禪心撐傘。

雨柱傾注在油紙傘上，在禪心心中激起一層又一層的漣漪。

“下這麽大的雨，我爹娘也沒辦法來接我。我又傷成這個樣子，自己也回不去。其實你不用擔心，我很快就會回去的。在你這裏，你給我吃，給我喝，我都把恩情記在心裏。等我回去之後，會帶些香油錢來”湖心自言自語似的說了半天，禪心一句話也沒有回應。

湖心換另一只手撐傘，不滿道：“我說了這麽多，你至少回應我一聲吧？”

Advertisement

禪心仍不答話。

“你不會睡着了吧？”于湖心戳了戳禪心的光頭。

禪心皺了皺眉，淡淡道：“勿動。”

“原來沒睡着啊。”于湖心嘻嘻哈哈地，“那你跟我說說話嘛，一個人太無趣了。”

禪心又不答話了。于湖心便繼續說：“你叫什麽名字啊？我總不能一直叫你和尚吧？”

“你叫和尚‘和尚’有何不妥？”禪心不滿道。

“可和尚總也有法號吧？我以後找你的話，總不能說，我要找‘和尚’吧？”

“你找不到我的，今年桃花凋謝之時，我便成佛去了。”

“這樣啊，我還想以後常來找你呢，看來是不成了。”眉眼間盡是失望之色。

空氣中安靜了一會兒。

“法號禪心。”禪心突然開口。

得了禪心的名字，湖心笑起來：“我叫于湖心，跟你說過吧？聽娘說，我就是娘來慈樂山上禮佛的時候出生的。就在這間寺廟。那時候寺廟裏有個兩歲的小和尚特別喜歡我，我娘也很喜歡那個小和尚。還說，将來我要是能長得能有那小和尚一半好看，就心滿意足了。可老和尚說，小和尚并非人間之物，總有一天會成佛。而我呢，也只是與佛祖有些緣分罷了。再往好了長，也長不成小和尚那般俊俏的。”

于湖心探頭看了看禪心，他雙目微閉，沒有任何表情變化，但模樣卻是分外俊朗。于湖心知道，眼前人便是娘親口中那個喜歡他的俊俏小和尚。

于湖心近距離看着禪心的臉，說：“有個老師父，說我與佛有緣。我越長大，娘就越讓我離佛遠一點。可躲得再遠，也終是沒能破了這與佛祖的緣分。”

禪心睜開眼，回頭看到湖心那雙略帶笑意的清澈雙眼，想起了年幼時看到的佛祖一笑。回過頭繼續打坐。

“湖心，禪心。多少有些緣分吧。”禪心的話語毫無波瀾。

湖心舉着傘，舉了半晌有些支撐不住了，人坐在椅子上，腳垂着，紅腫的腳踝脹痛難忍。他時不時換一下姿勢，卻忍着脹痛，一聲不吭。

禪心默默起身，收了傘。又搬了一把椅子出來，自己坐在椅子上，然後把湖心受傷的腳放在自己腿上，在受傷的地方輕輕按摩、揉捏。用一成不變的語調說：“如果疼得受不了，就說一聲。”

湖心看着禪心的一舉一動，笑意盈盈道：“你舍不得用力，我怎麽可能會疼？”聽得湖心這麽說，禪心故意加大力道。湖心疼得呲牙咧嘴卻還一直笑個不停。

“哎呀……哈哈哈……疼……哈哈哈……”

歡快的笑聲混雜在雨聲裏，回蕩在山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