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花魁娘子與薄情書生(一)

花魁娘子與薄情書生(一)

西方大陸,于清晖宗出發,三日即達。

襄陽城內,尹恬憑借錦囊上的地址,停在了醉花樓面前。

醉花樓,趙枝枝。

提步進門,可當到門口,就被人攔住了,“姑娘,我們這兒可不歡迎女子。”

門口的人自上而下地打量了她一番,語氣不善,眸子細長,帶着幾分精明。

“怎麽,你不是女子嗎?”尹恬笑的人畜無害,卻怼的那人一時噎在原地。

那人終究沒說什麽,扭着腰肢離開了,也随便她進不進,只當她是無賴。

尹恬摸了摸鼻子,這胭脂水粉的味道屬實刺鼻,只是不知道趙枝枝如今在哪兒,進了醉花樓,她環顧四周。

只因長相偏清純以上,不由有很多人前來,一聽到是來找趙枝枝的,都無語地離開了她,只有一個小姑娘遲疑地停在了原地,領着她去了一個地方。

應當是醉花樓的偏僻處,不過是客人都不會去的角落裏,有人佝偻着身體,坐在那兒打掃着一切,于冰冷的天氣中洗着衣裳。

尹恬不太确信地看向背對着自己的女子,試探性地叫了一句,“趙枝枝?”

那人聽到聲音,身體猛然一頓,僵硬地轉過身來……

四目相對,那雙眼實在算不上清澈,只剩生活的摧殘以及混濁。

她雖穿的破舊,但面容依舊幹淨,似乎這是她最後的尊嚴。

“你是……”

她那雙滿是渾濁的眼睛,在看到生人後,卻又露出她刻在骨子裏的美,無論如何也忽略不了。

尹恬有一瞬間的怔愣,拿出了手中的錦囊,“我是清晖宗的弟子。”

趙枝枝眸光閃過亮光,輕聲呢喃了一句,“清晖宗。”

“你在清晖宗的委托,我們如今來幫你實現了。”

聞言,她卻沒有半點高興,那雙垂落的眼眸光亮已然暗淡。

“趙枝枝?”尹恬柔聲問了一句。

“不必了,事情已經解決了。”說完,她轉過身去,繼續剛才的動作,寒冬中洗着無止境的衣裳。

“解決了?可是我看你這錦囊正盛,明顯執念未平。”

尹恬倒也不急,只是緩緩說出自己的想法,還揚了揚自己手中的錦囊,其實這錦囊壓根沒有這個功能,只是尹恬看着趙枝枝如今的狀态不免擔憂,她的執念真的已經結束了嗎?

清晖宗既有這種委托,那必然是事出有因。

趙枝枝聞言啞然,搓洗衣裳的動作一頓,在原地怔愣了許久,這才緩緩擡起頭來,雙眸含淚地盯着尹恬。

“你真的……能幫我嗎?”

尹恬心尖像是被什麽東西刺了一下,明亮的眸子突然閃爍了幾下,慢慢走了過去,将原本風韻極佳的趙枝枝扶了起來。

替她撣去周身的灰塵,“你容貌驚豔,天生就該受人矚目的!”

趙枝枝灰暗的眼底簌簌燃起了幾分光亮,滿懷希冀地看着尹恬。

“我想請你……幫我找到他!我想問問他,為何這麽久了,還不來娶我……”

世間苦難千千萬,唯有情字最傷人。

趙枝枝便是如此,正如尹恬所說,她容貌驚豔,身段更是絕佳,柔軟不可一握,妩媚于清純相間的氣質無人能及。

她似乎天生就該受萬人矚目,萬人追捧的。

可是偏偏,就有這麽一個人,将她拉入了泥潭,從此再也無法脫離肮髒的桎梏。

謝兇是謝家的大公子,五年前失去記憶。

他與花魁娘子許諾,高中後必然會接她回去,替她贖身。

在他的誓言之下,趙枝枝将所有的積蓄贈予他進京趕考,然而謝兇高中後,卻不見他回來接她。

有人說他早已高中,早就跟富家小姐成了親,之所以不來接她,左右不過是看不上她的身份。

她身為花魁娘子,一點朱唇萬人嘗,又怎配他高中的書生郎。

她曾去找過他,她借了銀子,她找到了謝府,找到了謝家老爺,找到了他的未婚妻面前,知曉了這些年他的一切。

卻始終沒有與他見過一面,她心中是不相信的,她不相信曾經翩翩少年郎,會做出這種事,甚至她心中的溫潤書生,都與他們口中所言的人不一樣。

趙枝枝心中總覺得,多半是他們弄錯了。

那肯定不是謝兇,他不是這種人,他興許還沒高中,興許還在努力,興許心中還挂念着她,她能等他……

可是這一等,就是七年!

七年來她不再接客,她被老鸨分配到下賤肮髒的角落洗衣裳,客人的,女子的,男子的,花樓中充滿惡心氣味的衣裳,全部都要她來洗。

趙枝枝擦了擦手,又伸出兩根手指将額前的碎發撩到耳後,露出了她自以為傲的臉蛋,幹淨又不帶任何污漬。

她要幹幹淨淨地去見謝兇!

趙枝枝當初找的謝府,是在溧陽城,而真正的謝府,一直都在襄陽城!

而趙枝枝的醉花樓,也是在襄陽城!

站在尹恬的身旁,趙枝枝那原本妙曼的身姿,卻在一瞬間佝偻而下,她擡眸盯着眼前的府邸,眸子平淡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她找了七年的人,原來一直在這兒襄陽城,一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可是七年進進出出,她從未找到過。

謝兇給她的地方,是溧陽城謝府,難怪……難怪當初他們從未聽說過謝兇……

趙枝枝擦了擦淚,卻又昂首闊步,整了整衣裳,挺直了脊背走向了謝府,伸出手扣響了謝府的大門。

尹恬看的心中五味雜陳,多好的一個女子,就這麽被毀了。

謝府的門被扣響,裏面傳來一道急促的腳步聲,開門的應該是個管家,見是個姑娘,他的門沒有大開,只是探出一個頭來,疑惑地問了一句。

“姑娘找誰?”

“謝兇謝公子在家嗎?”趙枝枝聲音柔柔地,小心翼翼。

管家聞言一震,看了看四周,繼而又揮了揮手将她推了出去,“不在,我家公子早在半月前就上京了,姑娘還是請回吧。”

說完,毫不猶豫地關上了門。

趙枝枝臉色瞬間慘白,整個人搖搖欲墜。

尹恬立刻走過去将她扶住,卻見她淚如珍珠,滾燙地掉落。

“他上京去了……我們再也無法見到了……”

她心中似乎有一個極大的執念,卻怎麽也化開不了。

“別擔心,我帶你去看看,他到底是上京了,還是不想見你。”

尹恬見慣了這種始亂終棄的男子,在她看來,謝兇上京是假,不想見趙枝枝才是真。

趙枝枝聞言小臉錯愕,不過一瞬,她便覺得自己天旋地轉,再次睜眼已經到了謝府內,且周遭過去的人還看不見她們。

“清晖宗的果真是能人。”趙枝枝真誠地贊嘆道。

尹恬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實不相瞞,她其實是最擺爛的那個……

謝府內,并非是管家所說的那般,那原本在他口中上京去的謝兇,此刻正站在一個懷孕的女子身前,笑容滿面地貼着她的肚子聽胎動。

場面一片祥和恬靜,卻看的趙枝枝頃刻間紅了眼眶,她緊緊捂住了嘴,卻怔在原地半晌都沒有動靜。

尹恬心裏不免擔憂,想安慰幾句卻發現不知從何說起。

謝兇的确已經娶妻生子了,并且看起來很幸福,他似乎永遠也不會想到,還有一個人在等着他,等了他七年,從光鮮亮麗跌落塵埃。

“趙姑娘……”尹恬呢喃了一句。

趙枝枝搖了搖頭,捂着嘴紅着眼眶,不讓淚水掉出來,她再次擡頭,看了幾眼謝兇,似将這七年的思念全部看完,這才拉着尹恬的手,轉身示意帶她離開這裏。

尹恬卻不似她心中所想,她現如今只想将這謝兇揍一頓。

但委托者如此,她也不能插手太多。

帶趙枝枝回到了謝府外,她卻再也忍不住,跑到旁邊的樹下,猛然彎着腰喘氣起來,又緊接着止不住地咳嗽,一聲一聲,似要将這七年的委屈全部咳出來。

尹恬心中五味雜陳,伸手拍了拍她單薄的後背,“趙姑娘,你沒事吧?”

趙枝枝沒吱聲,只是整個人虛弱到極致,她狼狽地擡頭,淚眼婆娑地看向尹恬,一雙含情眸實在讓人心生憐愛。

“姑娘,是不是我錯了……他如今娶妻生子一切都過得幸福……我不應該再破壞他的一切……”

話落,整個人如同被雨打的柳絮一般搖曳垂落,尹恬立刻伸手想扶住她,卻發現早有一人先她一步扶住。

來人是個女子,身着白衣,眉眼英氣十足,周身佩劍,看着懷中虛弱的趙枝枝,既怨恨又無奈。

“終究還是成了這樣的結果!”

救下趙枝枝的是她的閨中密友金玉婉,金玉婉人不如其名,長的別有一番風味,雖是女子,可英氣十足,說話舉手投足,都極具灑脫色彩。

将趙枝枝安頓在客棧內,她關上門,停在尹恬身旁嘆了口氣,“你是清晖宗的人吧。”

只一眼,她道出了她的身份。

尹恬眸子微眯,這麽明顯?

“別想太多,我離開前,聽枝枝說過,她會委托清晖宗的人幫忙,如今不過半月,她既出了那醉花樓,便能夠猜出是清晖宗的幫忙。”

尹恬微颔首,也算是應了她的意思。

金玉婉扯唇冷笑,雙手環胸,語氣中帶着不屑,“也就只有枝枝這種軟心腸,若我是她,必然會将那謝兇千刀萬剮,他不是喜歡背信棄義嗎,那就讓他家破人亡!”

尹恬聽的眸子一亮,好辦法!

“怎麽?你也覺得我說的法子不錯?”

“不錯!”尹恬毫不猶豫的回答。

金玉婉盯着她笑出了聲,但很快又恢複了愁容,她看向遠方,揚唇說出了一句不屬于這個時代的話語。

“我雖貴為女子,但這一輩子,見慣了太多癡男怨女,我倒突然不想成親了!”

尹恬聽的一愣,有些遲疑地看向她。

她似早就料到尹恬的反應,不由嗤笑了聲,“不必害怕,這只是我一人的想法,畢竟……”

尹恬盯着她,并非反駁她的話,而是驚詫于她的醒目程度,要知道在這兒古代,誰不是為了一人而定終生……

“三觀這麽正,你不要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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