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撒糖
撒糖
列車駛過軌道的聲音，明亮且有節奏。
剛搭上通往S市的列車，天氣還是暖和的，倚靠着窗，少女睡眼惺忪的看着對面停泊的列車，靜默而立的站牌，從眼前緩緩地滑過。
列車速度加快，車窗玻璃倒映出女孩秀麗的小臉，彎眉微蹙，鼻膩鵝脂，長密的睫毛蔭掩着那雙與年齡不符的眼眸，女孩出神的看了一會，片刻便耐不住兩日無眠的疲憊感，她安靜的閉上眼，補眠。
少女睡得沈，身旁座位的乘客一個換過一個，卻渾然不覺。
再次回顧了重生之前，她那慘不忍睹的一生，從幼年父母離異的那一刻為起點，便注定在繼母淩薇的步步籌謀中，失去父親的寵愛，愛上表裏不一的未婚夫，被算計的一無所有，甚至害回國探望她的哥哥發生車禍。
被聯合判定為有攻擊性精神分裂的她，在哥哥去世後，直接被淩薇軟禁關在了家中，不到二年，她的病情急劇加重，左側不明原因肢體癱瘓，整個人無法進食只能藉著營養液為生。
…….夢裏的畫面的最後，停在了那個不到30歲，骨瘦如材的身軀，以及不斷從頸中噴灑流出的鮮血…..
那些傷心慘目的過往，即使已經隔了一世，還是讓睡夢中的甯羊流下了眼淚。
火車到站。
一場小雨飄灑過後，烏雲退卻，藍天如絲絨般純淨溫柔。
甯羊拖着簡單的行李，一出車站，遠遠的便見閨蜜鐘晨朝她大力招手。
“甯羊，妳終于到了！”
“啊啊啊，我好想妳！”時隔太久，抱着朝她飛奔而來的鐘晨，甯羊開心的笑了，眼底泛着淚花。
甯羊和鐘晨，從小學一路到高中都同班，感情一直很好，鐘晨樂觀開朗的個性，是她陰郁童年的一道光，是她人生寥寥無幾的美好回憶。上一世因為淩薇從中阻礙，兩人後來無法上同一所大學，從此慢慢淡了聯系，甯羊對這事一直抱有遺憾。
“我今天提早半個小時就來等了，熱死我了。”鐘晨嘟着嘴，用着嬌俏的表情說着抱怨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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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紮心了，妳竟然也會有等人的一天。”
以往兩人約好，鐘晨總是大遲到，她常常不是在雪地裏凍着，太陽下曬着，就是在傾盆大雨裏遙遙望着。
“我原還以為你只是說說，沒想到你真的轉學過來了，我真的好開心。”忽然想起什麽，鐘晨面色擔憂地問道，“可是你繼母能同意嗎？”
在淩薇的威脅下，甯羊以前并沒有透露太多家裏的事，鐘晨只是隐約感覺出來兩人關西不好。
“沒事，轉學是我爸同意的。”甯羊微微一笑，沒有提起這個轉學的過程有多不容易。
“那就好。”鐘晨沒再繼續追問，雖然以前每次去甯羊家，淩薇都表現得很親切，但鐘晨就是對她喜歡不起來。
看着鐘晨松了一口氣的樣子，甯羊想起上一世，即使後來兩人各奔前程，疏于聯絡，鐘晨在得知自己死訊後，在她清冷簡陋的喪禮上，哭得有多傷心。
兩人出了火車站後，一路的話多到都沒有斷過，順帶補上了這幾年的信息差，鐘晨說她早把沒時間觀念的壞習慣給改了，原因是大一那年，她暗戀好久的男神主動約她滑雪，結果她硬生生讓人家在雪地裏等了二個小時，男神重感冒之餘，氣得當場就把她拉黑了。
差別在那次鐘晨是真的有事，得了腸胃炎半夜就開始吐，才一不小心給睡過頭。
回到了南科大的寝室，剛收拾好沒多久，另一位室友也提着行李搬進來，甯羊本來怕這樣大二突然轉學，會無法融入宿舍裏的室友，所幸，鐘晨直接為了她申請了住校，而寝室的另一個女孩人也不錯，看着十分好相處。
晚上熄燈後，甯羊将頭埋進松軟的枕頭，遠離了過往那些令她煩心的事，今晚是重生後這一年多以來，沒吃安眠藥，都能睡得着的一晚。
晚安，早安，她的新學期，她的新生活。
***
南科大，餐飲廚藝管理系。
九月的陽光，不是那麽熱，大片陽光透過教室的大片玻璃直射入室，攜帶着一絲清晨未消散的冷。
當年是怎麽選擇要走餐飲系的？完全就是她和鐘晨兩學渣，通宵分析後的産物。
從小到大她倆都是上私立學校，成績卻還總在班級的吊車尾，要讓她們選那些靠分數競争的高門檻專業，她倆真怕沒有大學念，于是兩人互相吐槽之餘，回想起小時候最愛玩的做菜游戲，幻想起上課芳香四溢大快朵頤的場景，沖動下，隔天兩人報了餐飲廚藝管理系，夢想是畢業後一起開餐廳，胸無大志，願用美食感動天下人。
但是前世甯羊沒能如願和鐘晨一起上同所大學，原因是淩薇從中挑唆，以甯羊惹事叛逆去外縣市讀書會惹一堆麻煩為由，讓父親逼她選擇離家最近的大學。甯羊後來選擇了會計專業，畢業後進了父親的公司上班，而進公司工作沒多久，淩薇便夥同另一個會計，誣陷她盜用公司公款。
随便一個轉折點，現在想起來，都經過了淩薇的運籌謀劃，所有細節最後拼湊再一起，一步步毀了她。
往事那麽的沉重…..重生後人生重來一遍，除了保護哥哥跟複仇，她也想好好感受，上一世來不及體驗的人生。
……
開學後的日子比想像的開心，甯羊個性較慢熟，所幸鐘晨跟她一個科系，有她帶着，甯羊很快融入班級，接到了很多同學的邀約。
但因為開學不久，她就在學校附近找了一份咖啡廳的兼職，因此課後的聚會她絕大多數都是無法參加的。重新适應一個新環境，絕對少不了同學間的課後交流，所以甯羊昨晚還是答應和班裏同學一起去唱歌。
早上聽見鬧鐘響那一刻，甯羊不禁想年輕健康就是好，至少她還沒累到下不了床。
周末大家都還在補眠，甯羊已經忙了一個早上了，但因為睡眠不足，她一整天的精神狀況還是不太好，要出門還發現手機忘了充電。
“甯羊，你的手機已經充好了我先幫妳放在櫃臺。”
“謝謝啊。”甯羊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況簡直要超脫成仙了。
一打開手機，未讀的訊息高達80多則，班級群裏的消息還在不斷刷屏，一張張同學們喝醉出糗的照片，都在大家睡醒後一張不漏的傳到了群組，甯羊邊整理吧臺邊回看着訊息。
彎了彎嘴角，甯羊有一種，重回少女時代的青澀感
所謂喝過酒才是真朋友！經過昨晚，甯羊已經徹底和班裏人打成一片，雖有幾個小女生會嫉妒班上男同學對甯羊過于關注，繼而給她使小絆子，但帶着“經歷過深仇大恨”的濾鏡，再相比根本算不上事，所有同學在她眼中就是一群可愛的小朋友。
這時，店裏進來了一群女生，各個面容姣好，一進店就散開在每個角落拍不停，只留下一個女生過來拿點餐的單子，網紅聚會 店長一個淩厲的眼神掃過來，甯羊立刻關掉手機屏幕，然後喊了正在清洗盤子的同事過來幫忙。
門口的風鈴再次響了起來，一道修長的身影推着玻璃門走進來，這次，甯羊頭都沒擡，機械式地說着歡迎光臨，她正低頭努力撐起微笑泡着一下子爆單的飲料。
“39號，謝謝這是您的2杯美式，熱飲請小心！”
累死了，終于是最後一單！一口氣做了十幾杯飲料，甯羊累都要虛脫了！
幾秒過去，由于客人遲遲沒有将餐點取走，然後她擡起頭，意外的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面前的男人個子很高，眉目清俊，漆黑的眼眸帶着不亦察覺的傲氣，光是往一處一站，便有股說不上來的好氣質。
甯羊太驚訝了，心跳瞬間加快了些，一副短期間根本無法做出什麽反應的樣子。
面前的男人以為甯羊意在催促他快點取餐，他擡起頭，瞧了甯羊一眼，開口解釋：“不好意思，今天手上東西多。”
男人聲線偏冷，明明說着歉意的字眼，口吻卻夾帶一絲漫不經心。
“周醫生！”甯羊想都沒想得脫口而口。
“你認識我？。”周時衍這才将慵懶的視線落在眼前的人身上。
女孩年紀不到二十的模樣，卻十分漂亮，粉頰微微泛紅，望向他的漆黑眼眸閃着毫不掩飾的激動光芒。
周時衍不動聲色在腦中搜索一圈……暫沒印象。
周時衍，生于名醫世家，是亞洲心髒外科執委，前北沭醫大院長周孟頫的獨生子。畢業于美國最好的醫學院，年紀輕輕便高分拿到usmle，前年剛歸國，便一舉拿下國內最優秀醫生第一名，這是由346名頂尖醫學專家，提名國內12000名醫生，由醫生們□□、專家評議、患者口碑，維度權重30%、50%、10%，所篩選出來，公正性十足——真正意義上的萬中選一。
甯羊為什麽會這麽清楚？因為當年哥哥車禍的那場手術，當時的主治醫生宣布搶救無效後，她跪地痛哭，隐約間醫生們說的一句話，“如果周時衍醫生還在，也許尚有一絲生機…….”
醫生們公認唯一可以救哥哥的人，就是周時衍，重生後第一件事，甯羊便将這個名字牢牢刻在心中，謹慎起見，她還重金請人先将他查了個透徹。
甯羊偏執的像抓住黑暗中一線署光，每晚入睡前都將檔案從床底下翻出來，反覆翻看，早已将周時衍的生平背的滾瓜爛熟。
當初會來這間咖啡廳打工，也是從偵探給的資料中預先得知，周醫生上班前都會來這邊買一杯咖啡。
“我……”眼見面前的人神色已有些不耐，甯羊飛快的為剛剛的激動找了個借口，真摯鄭重有力地說：“因為我非常崇拜周醫生！”
怎麽最無違和感的親近一個毫無交集的男人？甯羊果斷決定扮起無腦小迷妹。
周時衍：“……..”
見後者暫時沒反應，甯羊定了定心神，繼續說，“我…..最近學習老是覺得心髒有點悶悶，常常、常常呼吸困難！像被勒住一樣，肋骨處也酸痛……所以上網查了資料，看見周醫生是國內最優秀的心外專家，正想去找你挂門診。”
說完，為了讓借口看起更像，甯羊還一邊捂住心髒，想了想，又咳了二下。
“…….”周時衍聽着怎麽像是女孩子上身貼身衣物……勒太緊了。
一聲輕哂響起，毫無掩飾。
後面一名男孩，低頭看着手機頭都沒擡地說,“我們周醫生的門診可不是那麽好約的，同學，建議你先準備2臺手機、2臺ipad，說不準有機會。”說完，大男孩擡起頭，在看清甯羊的樣貌後，愣了一下。
甯羊注意到了男孩飲料提袋上，印着北沭醫大的logo，看起來是周時衍醫生的學生。
周時衍淡淡的看了後者一眼，男孩聳肩收回視線，繼續看今日臨床的交班備注，不在多嘴。
“……..”2臺手機、2臺ipad！？甯羊沒想到要挂上周醫生的門診竟然這麽難！
“如果真不舒服，可以先到小診所去看看，做個初步檢查。”周時衍頓了下，還是叮囑道，“平時..…上身可以穿着寬松一點。”
？甯羊一時半會還沒能明白過來。
這時，店長又一個淩厲的眼神掃過來，甯羊知趣的閉上嘴，朝眼前兩人揮了揮手：“周醫生再見，我一定會挂上你的門診的”。
甯羊一副勢在必行的樣子。
“再見。”面對眼前少女的過于熱情，不喜麻煩的周醫生已經在思量是否以後要換間咖啡廳了。
店長邊收拾桌子邊緊盯着甯羊，現在的小妹妹真是的，都已經這麽忙了，不好好專心泡飲料還有時間撩帥哥！
……..
甯羊重生後的這一年以來，每一個人，每一步棋她都在腦中複盤過數百次，唯獨對甯羊而言最重要的——失去哥哥甯均璨那場車禍。
她心中一片迷惘，因為車禍的發生是在一個時間點，不能從長計議，也無法預測，甯羊既記不起哥哥是哪一天回國，也不曉得車禍是在怎樣的情況下發車。她會拼盡全力避免，但同時更必須确保萬一車禍仍舊發生，周時衍醫生還能拿起手術刀，因為…….
——當年被譽為心外第一神刀的周時衍，在一次醫鬧之中，為救同事一命，被情緒失控的患者一刀刺穿了右手手掌，從此，再也沒辦法站上手術臺。
外頭，一排排高大的梧桐樹站的筆直，斜陽灑落了滿樹韶光，金色葉子在微風中擺動，趁店長進了後場的空擋，甯羊忍不住朝門外看去，直到那道修長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轉角，她才收回了視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