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
重逢
盛夏午後，烈日炎炎，偶有蟬鳴。
火燒雲布滿天空，迷幻的光影把醫院裏的幾棟病房樓照得通紅。
點點光暈透過窗戶照進病房，宛若暈開的紅色染料，為病房平添了一抹生機。
然而，一聲叫喊驚擾了午後靜谧。
“嘶......你輕點！”
唐雨瞳身着白大褂，戴着醫用口罩，神色清冷地看着床上的男人。
“言先生，這個月我是第三次見到你了，你是不要命了嗎？”
言成無奈地聳了聳肩，“這個季度比賽多，我也沒辦法。”
唐雨瞳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告誡道：“言先生，惜命。”
說完後，她自己倒先愣住了。不是因為別的，是“惜命”這句話，她從前常給那個人說。
那個人，也是賽車手。
每當她這麽說時，那人總會勾起壞壞的笑容，獨屬于少年的那份恣意灑脫，格外攝人心魄。他不顧傷勢便強行将她摟入懷中，湊至她耳畔低語，溫熱的呼吸引得她戰栗不已。
“糖糖，放心，為了你，我不會死的。”
“況且你這麽厲害，即使我受再重的傷，我也不怕，你一定能把我救活。”
唐雨瞳臉色一沉，“你能別說這麽不吉利的話嗎？”
Advertisement
“好好好～我錯了～糖糖不氣了～”
說罷，那人将她抱得更緊，僅隔了一層白色繃帶，唐雨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心跳的聲音。近在咫尺，他完美的身材在她眼前展露無遺，胸前凸起的八塊确實是傲人的資本，處處展示着力與美。
唐雨瞳慌亂地将臉別過，看向其他地方。
他輕而易舉地看穿了她波瀾不驚外表下欲蓋彌彰的羞澀，于是得寸進尺，将口中的棒棒糖取出。
然後......
唐雨瞳就嘗到了那支棒棒糖的味道。
是橙子味的。
這麽多年了，她依然記得。
“不用給我打麻醉了，這次就讓我長個記性！”突然響起的聲音讓唐雨瞳從回憶中抽離回到現實。
她很快神色如常。
“你确定？”她問道。
“确定！”
“行吧，那等會你不要叫太大聲。”
說罷，唐雨瞳拿起醫用盒中的醫用針與繃帶，開始為他縫合傷口。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輸液瓶中的液體見底。男人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只有不斷冒出的冷汗揭示着他此刻有多痛。
“傷口已經處理好了，你應該慶幸沒有傷到要害，接下來的幾天，切忌吃辣喝酒，不要大幅度運動，一周後來拆線。”
叮囑完畢後，唐雨瞳将醫療器械放入盒中，轉身就要離開。
這時，手機鈴聲響起，言成接通電話：“喂！方栖澤，我告訴你，我這次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
唐雨瞳走至門口的腳步瞬間停滞。
時隔四年，這是她再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從別人口中。
“什麽？你上周就回來了？你不早說！”
聽到這裏時，唐雨瞳控制不住地渾身顫抖，她沒有勇氣再聽下去。她快步走出病房，失神之間，撞到了實習護士周妍。
“诶，雨瞳姐，你沒事兒吧？”像是看出了她臉色不好，周妍關切地詢問。
“謝謝，我沒事兒。”唐雨瞳輕輕靠牆，尋找着支撐點，言簡意赅地回答。
果然，這麽多年過去了，面對有關方栖澤的事情，她總會變得不像自己。
他回來了......
這個消息宛若定時炸彈一般，在她腦海中轟鳴。
可是，這又和她有什麽關系呢？
川橋這麽大，人又那麽多，她與他再次相遇的幾率幾乎為零。
她深吸一口氣，坐在了走廊盡頭的椅子上，翻看着方才從架子上取走的國際醫學雜志。以此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這麽多年，她這個習慣一直沒有改變，只為能從一大片英文中尋找到有關父親的消息。
父親是一位著名的無國界醫生，十年前在一次非洲救援中失蹤，至此杳無音信。
後來，唐雨瞳也選擇了醫學有關的專業，算是對父親的某種追随。大學時她也曾前往邊遠國家進行志願救援活動，一畢業就通過人才引進計劃進入到了鄭橋最有名的一家醫院工作，研究生課程基本上是在實驗室中完成的。
可唐雨瞳不滿足于此，最近，她希望自己的SCI早日過稿，拿到自己想要的博士學位，這樣才有資格成為一名無國界醫生，前往非洲救援，尋找父親。
很快，雜志就被翻到了最後幾頁。
關于父親的消息，依舊沒有，唐雨瞳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正當她要将雜志放回原位時，一篇名為《Latest Drug Research》的文章出現在頁尾，吸引了她的注意。
不是因為別的，只是這篇文章她太過熟悉。
！？
唐雨瞳再次定睛，她可以确定，這與她前不久上交的SCI一模一樣。除了......
在Author那一欄，名字變為了Wang Yi。
唐雨瞳頭腦一陣發懵，但很快就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她快步跑向辦公室，拿起手機，撥打她前不久剛打過的號碼。
電話那頭傳來“已關機”的提示音。
唐雨瞳詢問起身旁的同事，“小可，你今天看到副院長了嗎？”
“沒有诶，他最近不是休假了嗎？”
見唐雨瞳一頭霧水，陳可問：“怎麽？你不知道嗎？”
“那他什麽時候回來？”
“應該是下周吧。”
唐雨瞳正想要繼續問下去，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唐醫生，徐先生來拆線了。”
“好的，馬上。”唐雨瞳回應道。
-
忙碌的一天就這樣過去，傍晚，唐雨瞳開車在街道上閑逛。
身心俱疲。
副院長王義是她的導師，現如今聯系不到。她的SCI上交後沒多久，路過的同事不小心撞倒了她桌上的杯子，水直接灑向了電腦，電腦報廢。她換了一臺新電腦後，發現原先的論文記錄已然不複存在。
她本來并未在意這件事，直到今天她親眼看到自己的論文被冠以別人的名字公開發表，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這篇論文，是她将近三年的學術成果。
煩悶中，她将車開到了市中心一處喧鬧的酒吧。
她徑直走到吧臺，尋了個高腳凳坐下。
調酒師Kim見來人是熟客，便默契地轉身調酒。很快，一杯紅藍跳躍的酒就被推至唐雨瞳面前，她莞爾道謝。
她抿着手中的酒，想起很多曾經的事。
唐雨瞳獨自飲酒的美麗倩影顯得些許落寞，眼角的淚痣平添了幾分憂傷，清冷的臉頰自帶生人勿近的磁場，讓不少想要前來搭讪的人望而卻步。
幾輪酒後，唐雨瞳依舊神色如常，臉上卻逐漸染上紅暈。
突然，明晃晃的燈熄滅了，酒吧變成了黑漆漆一片。
唐雨瞳有一瞬間的慌亂。
不遠處的Kim向她解釋：“唐小姐，今天是周五，也是我們店的周年日，店裏舉辦了一個熄燈活動。”
唐雨瞳心下了然。
不一會兒，快節奏的音樂聲響起，不少人随着旋律開始舞動。
全息的環境，微醺的男女，搖曳的身影，空氣中甚至彌漫着些許莫吉托的甜膩。
暧昧旖旎......
唐雨瞳已然處于半醉下的微醺狀态，她難得有興致，從高腳凳上站起，憑着記憶中的方向摸黑向舞池走去。
高壓的工作讓她好久沒有這般放縱過自己，今日突如其來的變故，為她平添了幾分煩悶，也讓她能夠為自己的肆無忌憚找尋一個合理的借口。
剛踏入舞池，唐雨瞳不知被誰撞了一下，她一時沒站穩，就這樣跌入了一個人的懷抱。
那人扶住了他。
“謝謝。”唐雨瞳禮貌回應。
那人并未說話，只是低聲笑了笑。
接着，他并未松手，自然地拉起她跳舞。
他動作自然，行雲流水，熱情但不越界。他放于她腰間的手并未用力，帶着幾分紳士般的禮貌與疏離，完全沒有讓她感到不适。
唐雨瞳驚訝于他的大膽，但也很快會意，畢竟酒吧這種場合，熱情奔放的人是常客。
随着音樂的繼續，唐雨瞳不好拒絕，就當起了他的舞伴。
她原本只是想拉起一個不怎麽會跳舞的人在舞池裏放松一下，可她沒想到，這人跳起舞來竟毫不遜色，反倒襯的她有些四肢不協調，很快敗陣下來。還有幾次她差點被自己拌倒，都是那人迅速地将她扶住。
她只好一味地說“謝謝”。
黑暗中，唐雨瞳看不清他的面孔。迷離之間，她感覺身前之人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
然而還來不及細想，音樂聲就逐漸停歇。安靜了幾秒後，一束聚光燈從頭頂打下。
像是怕燈光太過刺眼，那人輕輕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這就是我們今晚的幸運觀衆！”酒吧主持人拿起話筒宣布。
視線被遮蔽後，唐雨瞳的聽覺變得格外靈敏，她聽到了鼓掌聲，以及身旁的竊竊私語。
“天啊！你看見沒！”
“他好帥！”
“身材也好好！”
“羨慕，怎麽剛剛全息跳舞時沒讓我碰到？”
......
“你慢慢睜眼，聚光燈很亮。”一個溫柔的聲音從唐雨瞳耳畔傳來。
“轟”的一聲，唐雨瞳的大腦一片空白。
她瞬間清醒，也瞬間迷茫。
只因為這個聲音，四年來，她曾無數次在夢裏聽到。
她現在，是在做夢嗎？
她閉上眼睛，心跳頻率異常加快，勉強适應光亮後，她将覆于她眼睛上的那只手拿開。然後，緩緩睜眼。
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張極好看的俊顏。那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格外攝人心魄，滿目秋水，令人沉淪。
但這些在此刻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眼前這個人，叫方栖澤......
四年前兩人不歡而散後，唐雨瞳只知道方栖澤選擇出國比賽，自此杳無音信。他們之間，就如同雙曲線那般，曾經無限靠近，最終分道揚镳，至此不再交集，越離越遠。
唐雨瞳從未想過會與他重逢。
她一時失語，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衆目睽睽下，她轉身就走。她本想跑到酒吧門口立刻逃離，但奈何人潮洶湧，此刻正是這家店顧客最多的時候，不少客人不斷進入，門口處水洩不通。
唐雨瞳只好放棄，朝不遠處人群較為稀疏的洗手間跑去。
此時此刻，她需要獨處，需要找一個地方冷靜下來。
洗手間裏，她努力調整心情，告訴自己過往已成序章，見到他，就把它當成陌生人，從未認識就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唐雨瞳聽到外面的喧嚣聲漸漸停歇。
看來今晚的活動結束了。
他應該......已經離開了吧？
深吸一口氣後，唐雨瞳打算出去。她剛來到洗手池前，就聞到一股濃烈的煙味，她不禁蹙眉，透過鏡子向身後看去。
是方栖澤......
他不是已經戒煙了嗎？
此刻，方栖澤正站在她身後，煙霧缭繞間，他的臉就像被蒙上了一層紗，平添了幾分神秘，宛若神靈。
兩人就這樣在鏡中對視了。
方栖澤笑了，他掐滅手中的煙，朝她走去。
唐雨瞳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她波瀾不驚地轉身，想要繞過他離開。
她對他回避的态度再明顯不過。
誰料，方栖澤就這樣擋住了她的去路。
唐雨瞳不卑不亢地擡頭，不再逃避。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方栖澤，你想幹嘛？”她率先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沒有想到，方栖澤會突然露出驚訝的表情：“你......認識我？”
！？
他這是什麽意思？唐雨瞳一頭霧水。
方栖澤反而笑了，笑得恣意坦然：“既然你認識我，那我就開門見山了，希望不會吓到你。我對你有興趣，想問你要個聯系方式。”
聽到方栖澤這句話後，唐雨瞳的臉瞬間沉了下來。
看到唐雨瞳的表情，方栖澤好像也意識到了氣氛不對，他試探道：“你......還好吧？是不是酒喝多了不太舒服？”
說着，他上前一步。
唐雨瞳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将他推開。
“方栖澤，你這是故意的？”她沉聲問道。
“啊？不是，你在說什麽啊？”方栖澤一臉疑惑。
唐雨瞳再度擡頭看向他，“你這樣有意思嗎？”
她是真的生氣了。
“不是，我怎麽了啊？”像是被誤會一般，方栖澤慌亂起來。
“這就是你報複我的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