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那是我在這個世界陪伴了十五年的少年郎,高陽王劉邑,十五年來,站在他身旁的是我葉芸,不論什麽場合,他都會第一時間确定他的芸兒與何人在何處做什麽,可此時,他被突然出現的女主牽住了衣袖,在看到我後,焦急的喚我過去,連朝我邁一步都不曾,唯恐沒有護住身後的弱女子。

我看着眼前這一幕幕,機智大義的女主求助于英勇雙全的男主,帶領着千萬鐵騎,圍剿為禍一方的馬賊,蔓延至山下的火把與山頂簇簇寒光的箭頭對峙。這是這個世界為他們設定的因緣際會,而我就像個旁觀的看客。

走過了這麽多世界,我還是不能明白,這些人怎麽就像設定好的木偶,劇情開啓,就會喪失自己的七情六欲,配合劇本的演出。作為惡毒女配,命運一次次的将我擺在男主選擇的對立面,不論是生死相依的主上與婢女,山盟海誓的有情之人,更何況十五年情分的青梅竹馬。

耳畔隐約傳來劉邑的疾呼,可我卻覺得遙遠的像隔在虛幻的夢境,現實中那個握着我的手的溫暖的影子,破碎了。我的四周只剩孤寂的寒風和鋪天蓋地的黑暗,我成了被困在話本子裏的唯一的人。

我焦急的呼喚着影子,他不是說一直在我身旁的嗎?可是為何他不再出現?難道是我還不知曉他的名姓,喚錯了方式,可是我該怎樣才能再次找到他呢?

我被慌亂,無措,恐懼,還有……憤怒淹沒,在無邊的黑暗中仿佛看到,黑霧掙紮凝聚成人形怪物,它們揮舞着尖利的爪牙,扭曲但快速地爬向山上的馬賊。馬賊驚慌的丢下手中的長刀弓箭,慌不擇路的逃竄,但一個個被怪物穿透四肢,扯碎軀幹。

我的背後是灼灼明亮火光,但我的眼前只有膠着的黑霧和四濺的鮮血,簡直像是一場噩夢,景象越來越混沌,直到我徹底陷入昏迷。

明媚的光線灼痛我的眼睛,喉嚨裏被烈火焚燒過一樣幹裂,周遭嗡嗡的嘈雜聲越來越大,像成千上萬的知了在我的腦中聒噪不停,腦仁被鑿子鑿成幾瓣陣痛不止。

我擡起沉重的眼皮,看到高臺下惶惶的衆人。他們都是我這十五年來熟悉的人,但他們看向我的眼神不再是我熟悉的樣子,“她不是聖女嗎?怎麽會做出那樣的事?”

“哎呦,你是不知道,我有兄弟昨天跟着高陽王在山上,看見葉家小姐原形畢露,尖嘴獠牙,殺人如麻呀!”

“可是,她殺的不都是馬賊嗎?”

“您這麽說,那妖怪殺人不就跟宰個小雞仔一樣嘛,今兒是馬賊,明兒還指不定是誰呢!”

臺下人言之鑿鑿,如同親眼所見,親身經歷,就像我已經淪為理智全無的怪物,與他們有血海深仇。

鄰家阿婆不再是看一個嬌嬌女郎的憐惜,同窗舊友不再是看聰慧玩伴的傾佩,京城百姓也不再是看東君聖女的崇敬。他們的目光裏有驚懼,有厭惡有唾棄。

我十五年來的善行善舉,一夕之間就被流言蜚語粉碎徹底,從聖女淪落為怪物,挂在金烏神殿的高臺示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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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向臺旁監管的劉邑,他緊蹙着眉頭,“芸兒別怕,我會查清裝神弄鬼的人,還你清白。”

我們從總角之宴到少年慕艾,炎炎夏日他等在我閨房外的長廊,候我午休醒來贈我一只菡萏,數九隆冬我們又會在暖洋洋的地龍旁一起烤些松子,作為鬥棋的彩頭。

我看着他成長的很好,從一個懵懂調皮的孩童,成長的明事理,辨善惡,劍眉星目一身正氣,他保護弱小庇佑百姓,可是他的女主出現後,他不止一次看不見十五年來挂在心上的芸兒了。

我不知道怪物的真相是什麽,我只想告訴他,我不會變成怪物,我有自己的理智,如果可以,我也不會參與他與女主的劇情,當一個惡毒女配,而且芸兒被綁在高臺上,真的很疼,疼到幾欲昏厥。

可我好像快等不到他的真相了,我的血順着束縛手腳的麻繩滴滴答答,眼前的日頭恍恍惚惚出現了重影,這一世,我要下線了嗎?應該是的,從未有人在戲開場後脫離命運的掌控。

“艾黎殿下,你就這般認命嗎?看看,看看臺下愚昧的衆人和處于世界中心的男女主,你就甘于一世又一世的被锉磨,被欺辱嗎?”轟鳴的耳畔突然出現低聲的絮語,是影子的聲音!

“是你!不,你不是他!他溫和的像春風,而你陰冷的像寒夜。”我心中燃起的喜悅在清醒後熄滅。

“我與他本是一體,我們都永遠陪伴着艾黎殿下。”我聽不懂他的話,看着臺下群情激憤的衆人,高呼燒死我更覺虛幻。

我要一直在無數個世界中颠沛流離嗎?我注定要經受失去所有重要的東西,永遠清醒的臣服于不得好死的命運嗎?

不,我不想,就算之前每一次的反抗都無法成功,我也要掙脫這種無休止的詛咒。可是,我要怎麽做呢?

“殿下,一切都是虛幻,要打破虛幻為何不毀了這個世界呢?”陰冷的聲音在我耳旁誘惑,這是一條我沒有嘗試過的路,也許它會讓我掙脫束縛?

“看看,臺下的人只關心自己的利益是否會被妖魔侵害,完全不顧及叫嚣聲會殺死一個可能的無辜者,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在天命之女出現後就變成了只有記憶沒有感情的提線木偶,這一切都是荒謬,殿下,召喚我們,把他們都殺了吧。”

那樣就能結束嗎?我木然的聽着陰冷的絮語,出神的盯着臺下議論紛紛,狠戾的眼神大概真的像是吃人妖物,因為,他們更怕了,他們叫的更兇狠了。

但是,我還是沒能走到那一步,因為我的父親來了。

鐵骨铮铮的老将軍,看着自己的女兒被綁在高臺之上,蒼老的眼中噙滿了淚水,顫抖着手小心翼翼的解開我手上的麻繩,“小芸兒,你不是怪物,阿父帶你回家。”

失去了麻繩的束縛,我倒在父親的背上,和小時候一樣。每在京郊放一天風筝,跑累的我就會等到接我回家的父親,我趴在他寬闊的背脊上穿過熱鬧非凡的大街小巷,回到将軍府中。

“葉将軍,真相還未查明,芸兒還……”劉邑攔住走下高臺的我們。

意識模糊中,我聽到父親擲地有聲的駁斥,“高陽王殿下,這是陛下的旨意!”

“小姐,堅持住,我們回家了,将軍已經讓大夫候着了。”香菱這個傻姑娘抽噎着安慰我,我很想說沒事的,但已經虛弱到睜不開眼睛。

父親帶我穿過人群,他們喧鬧不止,卻自動閃開一條路。

我躺在自己的房中,一切又好像和之前十五年沒有什麽不同,溫馨的布置,細致的香菱,還有關切的嬷嬷們。

甚至昏迷中,我感受到了床帏旁守着我的影子,他靜靜的陪在我的身邊,“殿下,這一世是不一樣的。”他凝望着我,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我卻只聽到他低聲呢喃這一句話。

不一樣的……是了,我終于遇到除我以外覺醒的戲中人,影子,父親,香菱,還有很多很多人。

因為,第二日清晨,我看到了香菱送來的東西,“小姐,小姐,這些都是今早有人放在将軍府門口的。”她喜悅的聲音帶着顫抖,從踏進院子就不停歇的向我傳遞。

有新鮮的瓜果,有熟悉藥鋪的去疤藥,有同窗親筆的邀請函,一件件都是他們無聲的表達接納和包容,即使還不知我是人是妖。

風吹過,我才感到臉上冰涼一片,即使經過無數個千篇一律的抛棄戲碼,我還是會被最初的真誠所感動啊。我欣喜的望着身邊的影子,卻哽咽的說不出話,他像看懂我的情緒,溫柔的點了點頭。

我顧不得梳洗,想要去告訴父親,卻只看到院中梨樹下的躺椅,只簌簌落了一層霜白,在風中吱呀吱呀的響,我的心提了起來。随着找遍一房一舍,我的心逐漸沉重,父親不在府中。

我早該想到的,陛下為何會願意放了我這個妖邪,父親又做了什麽交換,劉邑!他一定知道。

我跌跌撞撞的朝大門跑去,發髻散亂,衣裙飛舞,顧不得分毫大家閨秀的端莊沉穩,正撞上進來的劉邑,“芸兒,你還好嗎?”劉邑關切地詢問我的情況,我卻一點也不在乎他的憐憫和遲來的心疼。

“我父親呢?他去做什麽了?”被我揪着領子的劉邑,閃躲着避開我的眼神。

“他……他去柳州巡兵。”

“巡兵?他年事已高,在邊關行軍三十有五載,一身沉疴,如何能再勞累!”我憂心父親的身體,揪着劉邑的領子質問他。

不對,我反應過來,皇上本就擔心父親功高震主,前些年從他手中謀奪兵權,圈禁我們父女二人,在京城賦閑。現在又主動将柳州交給父親,必是柳州生亂,父親為保我,領下軍令,現今避開我不辭而別,怕是兇多吉少!

“劉邑,你騙我,這就是你我十五年來的情深意重,讓你們利用我算計我父親!”雖然知道男主逃不過劇情,但他明知我父親赴死卻只想着欺瞞我,讓我怒火叢生。

“香菱,備馬!留二十人護院,其餘一百八十侍衛,願者随我前往柳州。”我一把推開攔在我面前的劉邑,他似是沒想到一向嬌弱的芸兒會直接把他甩在地上,慌神間,我已經翻身上馬,揮鞭疾馳出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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