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風來時
風來時
顧言說紀臣風難得來一次,是稀客,得多做幾道菜。
他平時很少下廚,不是不願意減少鄭婉家務負擔,實在是做飯的水平有限。今晚他心情愉悅,和鄭婉商量,做那道他唯一拿手的好菜。
鄭婉笑話他,是臭顯擺,做飯磨叽不說,還老是忘放鹽。
顧言聽她嘲笑的話,并不生氣,反而抿着嘴笑:“這就叫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喬南英想換個環境透氣,看鄭婉已經端了菜出來放餐桌,洗洗手,她也去幫忙。
“咦,顧老師,您還會做飯?”
喬南英一進廚房,見顧言放了條魚在鍋裏煮了一會兒。
顧言聽見她驚訝的語氣,笑道:“怎麽樣,老師也是個多才多藝的吧?”
會畫,會做飯。
喬南英誇他:“是的,顧老師,而且這魚湯聞起來真香。”
魚是炸好的,在鍋裏大火一煮,放水熬濃汁兒,出鍋再加點香菜,很快就能做好。
紀臣風幫鄭婉拿東西,桌子早就被他收拾幹淨。
客廳兩人有序地整理着桌子。
啪——
突然,顧言緊跟着一聲驚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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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臣風沖到廚房,便看到喬南英的左手腕被燙傷。
而顧言也沒好到哪去,腿上被剛出鍋的魚湯燙到,他穿了短褲,所以被燙傷的地方立即紅腫起來。
開車到了淩川大學附屬醫學院,紀臣風在車上提前聯系了皮膚科的孫主任。
孫主任和顧言是老朋友。
“是我太着急了,我以為那魚盤可以盛的下,誰知道它突然裂開了。”
顧言躺在病床上,愧疚說。
孫主任給他燙傷的地方上藥,語氣嘲諷:“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個兒,鄭老師不讓你經常上廚房,是對的!”
腿上傳來刺痛,顧言皺眉頭,嗚咽,倒吸口涼氣。
“老東西!你能不能輕點?”
顧言錘了他一下。
孫主任坐在凳子上,仰頭看着紀臣風和鄭婉,委屈道:“瞧瞧,這老家夥還是挺嬌貴!”
鄭婉心疼丈夫:“老孫,他這腿燙的嚴重嗎?”
孫主任故意使壞:“怕是……不能要了。”
顧言睜大雙眼:“啥?!”
孫主任嘲笑他:“這會兒怕了?”
鄭婉聽出來他在說玩笑話,心裏的石頭也就落下來了。
孫主任嘆了口氣,說:“幸好,有南英那閨女跑過來用胳膊擋了一下,把你往後推了點,若不然那滾燙的魚湯全都澆你腿上,老東西,以後的日子有你受的!”
顧言這才想起,病房裏南英那丫頭怎麽沒在。
鄭婉看出了他的着急,安慰道:“別擔心,南英有小高看着呢,他是孫主任的得意徒弟,能處理好。”
顧言放心了,自己不方便,想讓紀臣風幫忙去看看,“紀教授?”
醫用隔斷簾擋了他的視線,他喊了一聲紀臣風。
鄭婉:“紀教授早就出去了。”
另一間病房的醫用隔斷簾後,喬南英坐在病床上,高亦給她剛清理好手腕處的燙傷。
“燙傷愈合前嚴禁接觸生冷水,否則熱毒內浸,容易引發皮膚感染發炎。喬小姐,你記住了嗎?”
他在藥臺上找藥,身後病床上的人沒回答。
回頭看喬南英正小心吹着燙傷的皮膚。
疼。
太疼了。
她現在還沒緩過來。
高亦拿了藥,坐在她的對面,又問:“你記住了嗎?喬小姐。”
喬南英眼睛蒙霧:“什麽?”
她沒注意聽。
高亦重複了剛才的叮囑。
喬南英坐在床上像只委屈的小貓,聲音柔柔應道:“…好。”
高亦上藥的時候盡量不讓自己太用力,小心再小心,他見喬南英溫柔可憐,心裏像有貓爪子撓一樣,聲音也不覺低下來:“這段時間,飲食上也要注意忌口,忌食腥辣易上火的食物,要以清淡為主。”
喬南英眼眶裏有淚花,卻不讓它流下來,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好。”
“嘶……”
“是不是有點疼?”高亦問。
“……沒,沒有。”喬南英努力克制,不讓自己流出眼淚。
她燙的是左手手腕,所以心裏慶幸,如果是右手,那畫稿和學校,或許就得耽擱下來。
高亦雖然盡力動作輕緩,可手腕傳來的痛,喬南英的本能反應還是被他看見。
“喬小姐,如果疼,可以說出來。”
包紮好後,喬南英只是感謝他,沒說其他什麽。
她已經習慣了什麽事都隐忍。
隔斷簾沒完全拉上,紀臣風剛好站在門口看見喬南英的全部反應。
這一切都他看在眼裏。
明明已經疼的快哭了,簾子後面的人始終不敢表露自己真實的情緒。
把自己的脆弱藏着掖着,不給任何人看。
他的心忽然被某個細小的東西牽動。
“顧老師那邊無大礙,鄭老師擔心你,讓我過來看看。”
紀臣風過來,看着手腕被白色紗布綁好的喬南英,遲緩了一下,決定還是不要用冰冷的語氣說。
高亦對上紀臣風的眼神,明白了什麽,又叮囑了些注意事項,便離開病房。
喬南英聽他那樣說,回道:“好,那我過去和顧老師說一下我也沒事。”
她準備下床穿鞋,某人卻坐了下來。
“怎麽了?”
“去吃飯。”
喬南英不解:“啊?”
紀臣風道:“我餓了。”
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喬南英從中午吃飯到現在,也什麽都沒吃。
正當她要拒絕的時候,肚子不争氣地響了一聲。
雖然顧言沒什麽大事,鄭婉要求住幾天院再觀察觀察,顧言拗不過自己老婆,也說不過老朋友,就答應住幾天院。
看了顧言真的無礙後,喬南英神經終于不那麽繃着。
紀臣風買來兩碗面,顧言老兩口吃飽後,就帶着喬南英出了醫院。
到了一家餐廳,紀臣風要了兩份清淡些的飯菜,兩人吃完,送喬南英回家。
車內,一首輕緩的音樂。
喬南英不像第一次坐紀臣風車那樣拘謹,讓自己有一個舒服的坐姿。
她看向窗外,對這所城市,還是那麽生疏。
一陣電話鈴聲響起。
紀臣風接上藍牙耳機:“喂,嗯,不方便。”
藍牙耳機質量很好,她一點也沒聽到電話那頭說了什麽。
紀臣風看了她一眼。
“嗯,在路上,送人。”
電話挂斷。
喬南英放空的思緒被拉回來。
紀臣風看了她一眼:“是姚周,請我去唱歌。”
喬南英沒想過他會和她解釋,回應他的話:“是姚老師啊,這麽晚了還在外面?”
說完就後悔了,她不也是在外面還沒回家。
即便不是玩。
喬南英立馬補充:“唱唱歌,放松放松也好。”
她忘了左手腕燙傷的事,下意識用左手扶額。
“唔……”
碰到了燙傷的地方。
紀臣風把車停在路邊,立刻松了她的安全帶。
“碰到了?別動。”
紀臣風小心托着她的左手查看有沒有二次傷害。
“沒什麽事,就是剛剛蹭了一下。”
喬南英不想讓他看。
夜間的夏風透過搖下的車窗空隙吹在紀臣風的額間,額間的碎發輕輕拂過他的眉毛。
這一刻。
喬南英失神忘了左手腕的陣痛。
紀臣風的目光都注視在她的手腕,安安靜靜,觸碰手腕的手也溫柔至極。
像是呵護一朵睡蓮。
他的鼻尖有一顆小小的痣,不靠近,很難看清。
喬南英很久以前就見過,是在夏日的午間,她來紀臣風的班裏找他,少年趴在桌子上,露出一張清秀的側臉。
鼻息漸漸靠近。
曾經暗戀的少年——
慢慢在喬南英的回憶裏放大。
只是面龐褪去了少年的稚嫩。
喬南英回神,別開視線。
“還好,沒怎麽碰到。”
紀臣風檢查完說道。
車內繼續一片寂靜。
“明天有沒有課?”
喬南英忽然聽旁邊的人說。
“嗯?”她翻了翻手機拍下的課表安排,“明天沒有。”
“那後天呢?”
“後天下午有兩節。”
“嗯,後天下午我去接你去學校。”
紀臣風沒和她打個商量,直接決定。
喬南英不知道他家在哪裏,萬一不順路呢?
再說,她只是燙傷了手腕,又不是腿不能走路。穿個長袖出門,也沒人知道她的手腕受傷了。
她不好意思:“我自己可以,不用接我,那樣太麻煩了。”
她怕紀臣風不理解,又道:“高醫生說,只要小心呵護,上課也不礙事的,讓我平時注意點就行。”
紀臣風掏出手機,打開微信,給她聽鄭婉發來的語音。
“小紀啊,我想麻煩你個事兒。你顧老師怕南英那丫頭不願意在家休息,執意要來學校。她的性子你顧老師太了解了。如果南英去學校正常上課的話,能不能麻煩你這段時間接送一下,我和你顧老師心裏都有愧疚,挺對不住南英的。改天,等你顧老師痊愈,我們再吃頓飯好不好?今天真是謝謝你了。”
聽完這一條,又聽一條:
“小紀,不管你答不答應,我替你顧老師先說聲謝謝了。”
聽完語音,紀臣風當着喬南英的面回了鄭婉的語音。
“可以,鄭老師,讓顧院長好好養傷。”
“……”
“後天下午你定個時間,微信發我。”
紀臣風重新啓動車,還有兩分鐘左右就到康悅公館門口。
喬南英想到還有畫稿,“真不用了,紀教授。後天上午我得去工作室,如果你怕鄭老師問起的話,我可以讓同事開車送一下。”
賓利車穩穩停靠在小區門口。
紀臣風毫不在意她的話,接着道:“工作室地址發給我。”
“我真的……”
“如果你想繼續糾纏,我不介意在你家小區門前被人臭罵一頓。”
喬南英看了看窗外。
紀臣風居然把車橫着停在了小區門口!
擋住了進出的路!
小區內的車出不來,後面要回家的業主車輛進不去。
鳴笛聲絡繹不絕。
暴躁的車主已經關門下車,準備找他們理論。
看着紀臣風一臉雲淡風輕,無所謂的樣子。
喬南英瞬間想到兩個字:
無賴!!
最後,只好把工作室的地址發給了他。
“那我們後天見,喬小姐。”
她下了車,紀臣風輕飄飄丢下一句,然後駕駛着車慢速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