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風來時

風來時

吃完一桶泡面,喬南英把新畫的畫稿上了色。

她坐在電腦桌前只要投入狀态,一坐就能坐到三個小時以上。

中途,微信消息音不停,她顧不上看一眼。

直到游達打來電話,說他過段時間個人畫展的事情,喬南英才從繪畫世界裏抽身。

挂了電話,一看微信,‘微雨’發了四五條消息:

19:30

【在幹嘛?】

19:45

【忙什麽呢?】

21:32

【今天睡這麽早?】

22:01

【真的睡了?】

22:02

【那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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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南英看了看桌上的電子表,22點25。

【沒有,剛才在給畫稿上色。然後,又接了個電話。】

‘對方正在輸入——’

微雨:【還以為你睡了】

喬南英伸伸懶腰,甲方那邊給的時間寬裕,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關了電腦,她回複:【你呢?剛才在忙?】

這樣的閑聊,在喬南英這裏很少見。

除了‘微雨’,她好像連和齊苗他們都沒有過。

‘F_’被亂七八糟的群消息和公衆號推文給阻隔在了最下面。

最近她和紀臣風的一條消息還是她手腕燙傷還沒好時,給他發的接送時間。

喬南英深呼吸。

腦海裏忽然閃出今天在電梯裏的畫面。

她和紀臣風緊緊貼着。

那時,高一剛開學,南城淩川附中學校高一年級的教室是回廊型,她走錯了路,拐到了對面班級。

九月的傍晚,說不上躁熱,可風還帶着絲絲黏膩。

喬南英走到高一3班的門口,看見自己‘座位’上坐着一個幹淨清爽的男生正在整理書桌。

她愣在門口。

傍晚餘晖從窗外如沿着标尺斜畫過來一般,三道暖色夕陽,直直映照在男生的側臉。

這一瞬間。

喬南英心跳似乎漏了半拍。

對男生——

一見鐘情。

“不好意思同學。”

她先表歉意。

“這好像,是我的座位。”

男生也不驚訝,就那麽坐在座位上,擡眸盡是溫柔,“是嗎?我不認為我走錯了班級。”

話落,喬南英才看看四周。

陌生的班級雖然只有幾個人,但都不約而同同時看了過來。

一切都是陌生的。

她漲紅了臉。

“對對、對不起,是我走錯了。”

落荒而逃。

從那之後,高一11班的喬南英,就經常趴着走廊的欄杆旁,看着對面班級走神兒。

“你知道那是誰嗎?”

後來,喬南英忍不住向坐在走廊上翹着二郎腿看書的齊苗問。

齊苗一扭頭,淡淡說道:“他啊?紀臣風吶,中考第一考進來的大佬。”

喬南英默默念了一遍:“紀、臣、風……”

……

思緒被微信幾聲‘叮’攪亂——

微雨:【看了會兒書,又洗了個澡】

微雨:【在想什麽?】

微雨:【嗯??】

喬南英回神。

喬南英:【沒什麽,發呆了。】

微雨:【嗯。有心事?】

喬南英:【不算心事…】

她和‘微雨’的聊天很少涉及個人私事,除了畫和藝術會經常聊得多一些,對方的個人信息,她其實一點也不知道,甚至不知道對方微信設置是男生,現實真的是不是個男的?名字、年齡…查戶口似的那種聊天,她從來沒有過。

只是簡簡單單和對方聊天。

而‘微雨’和她一樣。

雖然不頻繁,但喬南英知道對方不會輕易消失。

這麽多年。

‘微雨’一直陪着她。

從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到如今知名的插畫師和工作室老板。

即便是不知道她的一切,‘微雨’也一直陪着。

很久,很久。

微雨:【不能說?】

喬南英:【沒有,就是和多年不見的同學,又有了交集。】

沉默片刻。

對方發來:【上次撿到你東西的那個?】

喬南英:【是的】

微雨:【以前關系不好?】

關系……

喬南英沉默片刻:【不好也不壞。】

——就是表白被人家拒絕了而已TAT

微雨:【你喜歡的?】

然而,‘微雨’剛發完一瞬,立馬撤回。

喬南英:【我都看見了,你不用撤回去】

喬南英:【微笑.GIF】

微雨:【嗯,是這樣?】

喬南英有種被猜中心思的感覺。

喬南英:【以前上學的時候,追過他。】

她立馬又發個:【不過…沒追上】

微雨:【現在?】

喬南英一想到紀臣風的樣子,搖搖頭。

喬南英:【現在?應該…更不好追】

微雨:【?】

喬南英:【要睡了】

這個話題,她還是沒有勇氣和別人聊得更深。

微雨:【嗯。】

微雨:【晚安】

放在手機,喬南英這一夜做了兩個夢。

夢見高中時那個初見。

還夢見她下決心學習美術那天,她與父親争吵不休,氣哭母親。到最後不知被父親打了多少下,炎熱的夏天,她只能穿着長袖遮掩傷口。

夢裏的回憶真實的讓她在後半夜醒來,默默蜷曲身體。

直到天亮。

-

畫展會開始前一個星期,學校特意多增加了些安保在藝術學院這邊。

一是展會的畫作有些是名家名作,十分珍貴,得好好看護;二來最近老師加班時間長,晚上回去的路燈并不明亮,也給老師們一個安全保障。

周五上午,顧言來藝術學院辦公室,挑了幾個老師和他一起去校辦那邊開個集體會議,順便說一下上個星期喬南英和賴佳雪的事情。

處理結果已經出來。

鑒于賴佳雪也是誤信謠言,扣了一個月的工資,外加處分和三千字檢讨,之後的工作會認真對她觀察,若是再犯一點錯誤,直接開除,終身不再聘請。

喬南英這邊是維護院長名譽,也是維護藝術學院的名聲,對整個淩大來說,初心都是好的。顧言和同辦公室的幾個老師也願意給喬南英擔保,她是一位盡責的老師,不應該在這件事情上受到處罰。所以,最後喬南英被口頭警告,再寫一篇三千字的檢讨書。

淩川大學對這次畫展會極為重視,這場會議,不僅有藝術學院的老師,還有歷史學院和文學院,以及其他學院的院長共同參與。

從上午九點開始,持續到中午十二點。

因此這次畫展會所涉及的不僅僅是藝術學院一個,關乎到整個淩大,所以一些學院院長向顧言和校領導提出了一些細節上的修改,比如作品的評選不僅有淩大老師和學生,也可以在社會上發起投票,作品不應只流通在藝術學校和懂美術的人群裏,大衆喜愛的即便不是專業性強的畫作,也是可以受到嘉獎的。

顧言覺得這個建議不錯,校領導也覺得合适,就決定下來,過兩天就讓專業的老師做一個臨時用的網站,獎項也多設置了一些。

顧言推薦,喬南英是有經驗的插畫師,在美術這條路上走了多年,年輕一代老師中也算是閱歷最豐富的,一些專業性強的畫可以讓她和其他老師共同商定。

當天下午,喬南英和教藝術論的洪月,以及另一個油畫老師,三人在辦公室篩選了很久的投稿。

這幾天藝術學院的老師不少加班到很晚,喬南英看了看工作室的安排,暫時沒有那麽多工作,她一個人在康悅公館住,早早回家也沒什麽事,連續看了三個小時的作品後,就和洪月說了下,讓她偷懶一會兒,把三千檢讨書寫了。

洪月開玩笑說:“我這有學生寫的檢讨,喬老師不如拿來‘看一看’?”

“這是給周主任親自看的,洪老師您說我敢嗎?”喬南英也半開玩笑說。

她大學幾年從未犯過錯,檢讨書也是首次,筆在手裏晃悠了十幾分鐘才慢吞吞開始寫。

時間過得很快,眨眼就到了晚上九點。

洪月接了電話,湊過來和南英道:“喬老師,實在是抱歉,我兒子晚上睡覺依賴我,他爸爸剛剛給我打電話,說這小家夥哭鬧了好幾個小時,晚飯也不好好吃,沒辦法了才電話我催催我。”

洪月的兒子剛上幼兒園不久,喬南英在辦公室時偶然聽她提到過。

喬南英看着還有才寫了一半的檢讨書,覺得自己應該也沒那麽早結束,便道:“沒關系,孩子重要。”

洪月道:“那我就先回家了啊喬老師。”她擡眼看窗外,“學校裏十點左右還有學生,喬老師,你回家一定不能晚于這個時間!這段時間聽幾個學生說她們宿舍丢了不少東西,還有的夜跑的時候遇到了變态。喬老師回去一定注意安全!”

看着洪月出門的背影,喬南英沒過一會兒又埋頭在檢讨書裏。

辦公室裏只剩下她和另一個李姓的女老師。

但沒過多久,這位李老師的男朋友也打來了電話。

今天顧言交代的任務她們完成的差不多了,李老師男朋友直接來辦公室接了人。

等喬南英再擡頭,辦公室裏只剩下她一個人。

“好安靜……”喬南英自語。

寫完檢讨書,剛好晚上十點整。

她關上電腦,收拾東西。

藝術學院大樓白天熱熱鬧鬧,尤其是這段時間,各個學院的學生咨詢的、建議的、幫忙的,白日喧鬧非凡。

但這個點,大樓空空蕩蕩,掉根針都能聽得見。

喬南英膽子不算小,可四周死寂,女廁所的燈出了毛病一閃一滅。

“夜跑的時候有變态……”洪月的叮囑莫名跑出來。

喬南英拍拍額頭,約莫自己是累着了,怎麽突然生心恐懼?

她來到電梯這邊,發現電梯前擺着‘正在維修’。

只能走步梯。

辦公室在七樓。

聲控燈老舊,亮度還沒手機上的手電筒明亮。

喬南英慢慢下樓。

六樓。

五樓。

四樓。

都沒什麽。

等她剛走到三樓拐角。

‘咚咚’的腳步聲響徹三樓走廊。

喬南英把手機手電筒調亮些。

這腳步,有點怪,一輕一重。

似乎在顧忌什麽,不敢大膽走路。

越來越近了。

她壯着膽子靠近這腳步聲。

突然,一把掃帚倒在她身後。

聲音由于空曠而巨大。

她回頭看。

沒有人。

剛一轉身,一張五官放大的臉。

“啊!”

喬南英閉眼,身體不自覺往後一退。

“喬老師,你怎麽了?”

面前的人是蔣涵。

“是…是你啊,蔣涵同學。”

喬南英撫着胸口,讓自己鎮定下來。

蔣涵道:“我的東西忘教室了,過來拿。”

喬南英恐懼漸漸散去。

“喬老師?”

“我我沒事兒。走吧,一起下樓。”

等兩人到了大廳,才發現大廳門已經上鎖了。

喬南英試着撥打拿鑰匙的老師,蔣涵卻道:“喬老師,那邊還有側門,側門的鎖是個擺設,我們可以從那裏過。”

喬南英對這裏的還不算熟悉,但也聽學生說過有一個側門。

“側門?不是說那邊是小路,怕不安全,不讓走嗎?”

“沒關系喬老師,就一小段路難走。”

喬南英半信半疑。

但這會兒時間确實很晚了,她也不願麻煩別的老師過來開門。只好随着蔣涵從學院側門離開。

側門外有一堵牆,隔開了原本大廳外的一個拐角。

門上的鎖有些學生知道技巧怎麽快速打開。

這其中就有蔣涵。

“老師,你怎麽一個人,這麽晚還沒回去?”

蔣涵帶路,喬南英跟着走。

她道:“忙工作,回去晚了。”

對不太熟悉的人,喬南英總是不會主動找話題。

忽然,蔣涵停步,回頭,露出陰森森的眼神,“最近的學校趣事,老師聽說了嗎?”

丢東西?

還是變态?

喬南英一時不知道怎麽接話,只回答:“一點點。”

蔣涵莫名湊過來,喬南英只覺得安全距離被打破,有點排斥他,慢慢移開些。

“那老師,相信嗎?”

這語氣突然騷起來。

喬南英看看四周,竹子擋了不少路燈的光,離校內寬敞的大路還有幾百米。

又聽見蔣涵道:“上次要老師微信,沒能成功。我也有作品想讓喬老師看看,不如,我們再加個好友?探讨、探讨?”

他越說越靠近,手還不老實準備往南英身上摸。

喬南英極力讓自己冷靜。

如果這時大喊大叫,随時有可能被他拖進樹林裏。

那裏是監控死角,萬一呢——

有什麽不可描述的意外。

或者,身家性命。

她快速尋找一個絕佳的逃跑路線,邊往那邊挪邊道:“…可,可以。”

說完,她朝着計劃好的路線快速奔跑。

然而,她只跑了幾步,就撞上一個堅硬的胸膛。

“你跑什麽?”

那人被她撞得輕呢一聲,但卻緊緊抱住她的肩膀,怕她因為慣性倒地。

喬南英擡頭。

“紀臣風?”

聽到懷裏的人重逢這麽長時間以來第一次叫了全名,紀臣風低頭曬笑:“才一天沒見,就不認識了?喬小姐的記性果然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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