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社恐?”
江來有些意外。
“對啊。”裴頌繼續擦汗,“每次這種人多的場合我都緊張到心慌。”
要不是他剛給Pauson走過秀,不好推辭,他才不會來。
“幸好你來了。”裴頌真心實意。
江來啞然,難怪裴頌會發信息跟他說【我沒你不行】。
酷哥私底下竟然社恐。
江來失笑,不動聲色說:“我還以為你裝的,畢竟你面對我時挺自然的。”
裴頌毫不設防,急于分辨,倒豆子似的:“這怎麽是裝的?你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也是酒會,我那會剛入行,見到那麽多人緊張到要死,差點說錯話惹怒品牌方,幸好你幫我圓了過去。”
“好像是這樣。”江來煞有介事點頭,“那你走秀的時候怎麽辦,下面那麽多人看,也會緊張?”
“那不一樣。”裴頌嘴角微翹,還挺得意,“我可以假裝沒看見他們,也不用跟他們說話。”
休息室裏開了冷氣,裴頌很快散了汗,重新穿上外套,磨磨蹭蹭往外走,央求道:“哥,待會我跟着你,你可別丢下我。”
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有江來在就覺得滿滿安全感。
“我盡量。”江來笑着說,“但不保證。”
兩人離開休息室,穿過一條鋪着暗紅色地毯的走廊,往宴會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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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設在一樓花園臨時搭建的玻璃房中,星空和花木盡收眼底,別有情致。
入口擺放酒水飲料,江來視線飛快略過,召來服務生耳語幾句。
裴頌擔心失态,不敢喝酒,端着一杯葡萄汁充數,問江來:“哥,你不喝酒的話可以喝葡萄汁啊,還有石榴汁。”
江來道:“我不喝。”
“哦,你是不是在控糖啊?”裴頌問。
江來沒否認。服務生很快端來一杯白水,他道謝後接過。
今晚賓客多為商界名流和演藝明星,水晶吊頂下星光熠熠,只是晚宴的主角尚未亮相,衆人三五成群先行交際。
江來四下看去,梁松還沒到。
裴頌亦步亦趨跟着,遇到不得不打招呼的人就硬着頭皮舉杯。好在江來原先也是模特,兩人的圈子多有交集。他只需要站在旁邊,聽江來跟人交談,然後在适當時候點頭即可。
角落裏,喬阮從手機上擡頭,臉色難看。
薛晨風一杯紅酒喝完,又拿了一杯,走過來關心問:“小阮,怎麽了?”
喬阮将手機遞過去,薛晨風看了眼,露出了然的表情:“你在看這期綜藝啊。”
喬阮簡直快氣死,錄綜藝的時候,他積極找線索,原本以為勝券在握,已經跟薛晨風擊掌提前慶祝,誰料下一秒被江來翻盤。
鏡頭忠實記錄了他當時的反應,震驚,懷疑,難以置信,反複确認,被節目組一秒未剪地放了出來。
剛才他看了節目,發現彈幕都在刷他傻。放到他的鏡頭時,評論全是【哈哈哈】【喬阮表情好蠢】【感覺他五雷轟頂到懷疑人生】【這個畫面夠我笑一整年】之類。
喬阮都快哭了。
他年紀小,偶像包袱重,自尊心從未如此受挫,差點現場打電話向父母告狀。
薛晨風對他的心思摸得很透,關掉手機說:“別看了,江來提前知道線索,你看這期節目,他鏡頭也最多,我們明擺着是要給他做陪襯。”
喬阮氣不過,朝江來站的方向狠狠剜一眼,登錄微博小號,把節目組官博下說江來被提前透題的評論挨個點了贊,手指頭恨不得把屏幕戳爛了。
薛晨風冷眼旁觀,突然咳嗽兩聲。
喬阮從手機上擡頭:“師哥,你怎麽了?”
薛晨風說:“沒事。”
說着又咳起來。
“你感冒了?”喬阮看着薛晨風手中的紅酒,“那你還喝酒?我給你換杯飲料吧。”
薛晨風擋住他伸出的手:“這種場合哪有不喝酒的?”
他是沾了喬阮的光才能進晚宴,這個圈子看背景看人脈,他兩樣都沒有,只能将姿态放低,期待能給人留下印象。
薛晨風似無意地朝江來投去一眼:“就算有,我也沒那個資格。”
喬阮順着看去,沉默了,不知在想什麽,片刻後招來一個服務生,指着江來問:“那人喝的是什麽?”
服務生說:“那位先生說不能喝酒或者飲料,要了白水。”
喬阮聲音有些冷:“知道了。”
薛晨風看了眼時間:“梁導還沒來?”
喬阮收回視線:“他助理說他已經出發,還有二十分鐘到。”
“那就好。”薛晨風垂在身側的手握了下,“我現在就讓人把酒醒上,等梁導到了應該差不多。”
江來正同之前合作過的一個品牌總監聊天,臉上挂着挑不出錯的得體微笑,目光始終關注入口。
一陣騷動傳來,他立刻看去,就見一男一女攜手入了場。他一眼認出那個男人就是梁松,跟那位總監說了句“失陪”。
對方說“沒關系”,迅速把注意力轉移到裴頌身上。
裴頌急了,拉江來的袖子:“哥,我……”
我不行的。
江來用眼神鼓勵他:你行。
梁松的到來引發了一個小高潮,他以前是電影學院老師,做導演後又斬獲不少獎項,人脈極廣。
站在梁松身邊的年輕女人正是視後俞珍。
一路走來,梁松不停和人寒暄,江來看準空擋走過去,還沒開口就被截胡。
“梁叔。”
喬阮從另一方向而來,語氣親昵。
梁松同喬阮父親相熟,也親切道:“哎呦,小喬。”
喬阮進圈後,玩過音樂上過綜藝,現在又對拍戲感興趣,就讓他爸牽線去梁松的劇組。
“我爸讓我跟您學習,到時候您随便差遣,我絕不喊累。”喬阮說,又轉向梁松旁邊的俞珍,“珍珍姐,您越來越漂亮了。”
他嘴甜,奉承話說起來毫不做作,只有被父母寵愛長大的人才能有這樣的資本。
俞珍心花怒放,修長的手指在喬阮臉上掐了一下:“小喬吃什麽長大的,嘴這麽甜。”
江來安靜地站在一旁。
喬阮對江來挑釁地一挑眉,把薛晨風推了出來:“梁叔,這是我朋友薛晨風,也是個演員。”
薛晨風欠身:“梁導。”
他招手叫來等候在側的服務生,對方的托盤上正是那瓶掐着時間醒好的紅酒。
薛晨風倒出一杯,捏着玻璃杯柄恭敬地遞給梁松:“梁導,聽小阮說您喜歡酒,恰好我得了一瓶紅酒,不過我和小阮都是外行,對品酒不在行,怕浪費好酒,所以特意請您品鑒。”
喬阮幫腔:“是啊,梁叔,您嘗嘗,看怎麽樣。”
江來想起看過的梁松那一頁資料,愛好一欄寫得正是酒。
梁松似乎有些意外,問喬阮:“誰跟你說我喜歡喝酒?”
喬阮有些懵,他在家聽他爸說過幾次,難道不是嗎?
“我聽我爸說的……”喬阮嗫嚅道。
梁松年近五十,身材略瘦,但人很精神,笑起來臉上帶着幾道深刻的皺紋:“我是喜歡喝酒,但這種洋玩意我可欣賞不來。”
俞珍在一旁打趣:“小喬,你這消息可不太準,在梁導劇組呆過的人都知道,梁導別的不喜歡,最愛每天收工後喝幾杯二鍋頭。”
周圍的人都笑了。喬阮的臉變得比酒還要紅,尴尬到不知說什麽。薛晨風也好不到哪裏去,手還僵硬地伸在半空。
梁松不想讓喬阮難堪,改口道:“不過小喬一片心意,我怎麽也得嘗嘗。”
他從薛晨風手裏接過酒杯,聞了聞。
薛晨風立刻說:“這是南法那邊酒莊産的,您仔細聞能聞到一股果香。”
“好像是。”梁松仰頭喝了一口。
薛晨風暗暗松了口氣。
他長袖善舞,迅速改變策略,給在場的人逐一遞上一杯。
“我也有?”俞珍笑着說,“那我可沾梁導的光了。”
酒分一圈,只剩江來手裏還空着。
薛晨風伸出手,猶豫兩秒,又收了回來。
“別啊。”喬阮剛才差點失面子,正愁沒地方找回來。
他從薛晨風手裏拿過那杯酒,遞到江來面前:“江老師,你也嘗嘗?”
酒杯端到眼底,江來看着微微晃動的暗紅色液體,記憶深處有什麽蠢蠢欲動。
他笑容不減,只目光沉了沉:“老師這個稱呼,我不敢當。”
喬阮往前遞了遞:“敢不敢當另說,你先把這個喝了。”
梁松淺嘗兩口,同俞珍邊喝邊點頭,似乎都覺得不錯,這會兒兩人停下,都朝江來看了過來。
喬阮的手一直伸着,大有這杯酒江來非喝不可的架勢。
“算了。”薛晨風圓場道,“我看江來今天一直喝水,可能身體不舒服。”
喬阮分毫不讓:“我剛剛還看到江老師跟好幾個品牌總監談笑風生,哪裏不舒服了。”
江來面無表情盯着喬阮,喬阮被看得有點怵,就見江來又緩緩展顏,露出微笑道:“那就多謝款待。”
說着他接過酒杯,仰脖,一飲而盡。
薛晨風愣神兩秒,準備好就紅酒發表的高見忽然間就想不起來了。
這個空擋,江來對俞珍說:“宋岚老師。”
俞珍:“嗯?”
杯壁仍殘留暗紅液體。江來強壓住胃部不适,舉着酒杯繼續說:“老師,你看這杯酒,像不像病人的血,老師喝下去的時候真的能無動于衷嗎?”
在場的人都愣了,搞不清江來想幹什麽。
俞珍也愣了,随即想到什麽,臉上閃過驚喜,又迅速冷凝:“你在教訓我?”
江來說:“我只是好奇,老師簽字放那個病人出院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那個病人會這麽死了。他本可以活下去,只是因為沒有錢你就要趕他走,斷了他的生路嗎?”
俞珍緊攥着酒杯,妝容遮掩不住憤怒。她一指門口:“我做事還不用向你彙報。你現在給我出去,明天早會要麽當衆道歉,要麽給我滾蛋。”
視後氣場不是蓋的,話一出口,衆人紛紛怔住。
喬阮莫名其妙,薛晨風臉色卻難看至極。江來那聲“宋岚老師”一出口他就知道要糟。
宋岚就是是《分秒》中女主角的名字,一名急診科醫生。薛晨風看過劇本,江來是借着這杯紅酒即興發揮,演了劇本裏的一場戲。
周遭安靜,無人出聲。幾秒後,俞珍長呼一口氣,甩了甩頭發:“戲瘾上來沒控制住,不好意思啊吓到大家了。”
明明是江來起的頭,俞珍卻說是她戲瘾發作,江來感激地對俞珍笑了笑。
俞珍眨眨眼,帶着一種風情萬種的美,不掩飾對江來的欣賞:“新人嗎,之前沒見過你,叫什麽名字?”
“江來。”江來說,“江水的江,來去自由的來。”
梁松聞言挑了下眉,不由又朝江來多看兩眼。
俞珍露出懷念的神色:“上次給我搞突然襲擊的還是秦郁上呢。當時正吃着飯呢,他突然就着場景念劇裏的臺詞,讓我措手不及,不過演起來也确實過瘾。”
在得知俞珍是梁松新劇女主角後,江來特意去看了她早期訪談,知道她和秦郁上這一段往事,便借着那杯酒冒險效仿。
梁松神情難辨喜怒,沉聲問:“什麽意思,故意演給我看?”
江來很坦誠:“聽說您在籌拍一部醫療題材的電視劇,我想争取其中一個角色。”
梁松上下打量他:“哪個角色?”
江來道:“盛寧。”
按戲份算,盛寧只是劇裏的男三號,梁松似乎有些意外:“劇本都看過了?”
江來只拿到了開頭五集的劇本:“前幾集都看過了。”
光看過可不會臺詞張口就來,梁松知道他是下過功夫的:“演這麽一出,就問我要個男三號,我都替你虧啊。”
江來說:“能力要配得上野心,我還不夠格演您的主角。”
梁松面容松動。
勤奮不浮躁,不貪多冒進,的确難得。
江來說的那個角色算是俞珍的徒弟,兩人亦師亦友,有不少對手戲。
俞珍誇張地拍手:“梁導,有這麽個長腿大帥哥給我當徒弟,我演起來肯定更賣力,不要片酬都行。”
周圍一圈人都笑了,連梁松也沒繃住。
江來要想的角色也正是薛晨風想争取的。薛晨風面上陪笑,暗地裏卻咬緊牙根。
秦郁上在喬阮給江來遞酒的時候就到了。
跟Pauson的人談合作耽誤了些時間,進來後,一群人裏他一眼就看到了江來。
見到江來是意料之外,而江來的一席表現更是出乎他的想象。
“梁導,珍姐。”秦郁上走上前,一一打過招呼,“在聊什麽?”
雖然是晚宴的主角,但秦郁上只穿了一身低調的暗色西裝,唯一點綴就是胸前的深藍色口袋巾和腕上那塊積家限量款手表。
氣質端的是沉穩內斂,但遮掩不住周身的氣場。
梁松進來前在門口見過秦郁上,此刻沒表露出太多驚喜,只道:“喬阮朋友拿來一瓶酒,我嘗着不錯。”
秦郁上掃了眼酒瓶标簽:“這個酒莊我知道,以赤霞珠著名,最好的年份是93年。”
薛晨風臉色微僵,他當然知道93年最好,但當年産量本就不多,現在只有拍賣行才有,價格他承受不起。
薛晨風不動聲色恭維:“秦老師才是行”
“你這小子。”梁松笑道,“這幾年在國外沒少喝吧。”
秦郁上笑笑,沒正面回答,而是從托盤中端起一杯酒聞了聞,評價道:“醒酒時間可以再長一些,口感會更好。”
薛晨風漲紅了臉:“是我外行了……”
秦郁上連個眼神都沒給他,對梁松說:“我那兒正好有兩瓶93年赤霞珠,您要是喜歡,改天我專門請您嘗嘗。”
一旁的聞紹有點跟不上節奏。
秦郁上工作之外速來不愛跟圈裏人接觸,怎麽今天啰哩吧嗦廢話這麽多,像只好鬥的公雞,又像……開了屏的孔雀?
還有,那兩瓶93年赤霞珠不是他的嗎,什麽時候成秦郁上的了?
喬阮似乎還想說什麽,秦郁上眼鋒掃來,他吓了一跳,趕緊閉嘴。
薛晨風臉色已由紅轉白。
梁松還有約,寒暄一圈就要走,臨走時對江來說:“明天跟你經紀人來找我一趟。”
沒明說什麽事,但江來知道他想要的角色應該八九不離十了。
梁松走後,俞珍激動地同秦郁上擁抱:“好久沒見,還是這麽帥。”
她松開秦郁上,指着江來:“這是江來,他剛才跟你當年一樣,突然念臺詞,吓我一跳。”
秦郁上這才緩慢轉眸,将江來收入視野。
他方才特意不去看江來,此刻很期待對方見到他的反應。
驚訝,亦或是驚喜。
果然,江來一直在看他,觸到他視線後展顏一笑,繁花初綻也不過如此。
秦郁上心跳莫名快了幾分。
下一秒,江來的話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秦老師,初次見面,我是江來。”
秦郁上眼皮猛地一跳。
作者有話說:
老婆的嘴,騙人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