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撞牆
第7章 撞牆
在侍衛的刀光閃到前,周窈窈忙大聲喊道:“別別別,順德公公,是我。”
她扶着腰,龇牙咧嘴地從官房裏冒出一個頭來:“适才看見一只大蟲子,不小心摔了一跤,驚擾到了皇上和賢妃娘娘。”
見她出來,順德的臉色變幻莫測,賢妃也目瞪口呆,二人齊齊望向坐在涼亭中一動不動的男人。
周窈窈自知出了大醜,心下忐忑,兩手緊緊交握,不敢吭聲,垂頭閉眼,老老實實地等待皇上決斷。
半晌,亭中沒有傳來任何聲音。
她有些按捺不住,偷偷将腦袋往上擡了半寸,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想要瞄一眼亭中的動靜。
誰知剛一睜眼,就直直對上那雙琥珀色的雙眸。
盡管是在涼亭之中,可那眸子裏仿佛還是落入了正午的陽光,流光溢彩,要不是其中無半分情緒而顯得有些冷然,不知會有多少女子沉溺其中。
殷岃面無表情,唇瓣緊抿,目光掃視在她身上,就像在用一把火炙烤周窈窈全身。
周窈窈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正要伏地認罪時,忽聽男人沉聲問道:“你,脾胃不和?”不然怎麽總是在如廁。
“對對對!”周窈窈眼珠一轉,連連點頭,捂住腹部露出痛苦之色:“皇上有所不知,臣妾幼時家貧,總是饑一頓飽一頓,故而落下胃疾。今日在皇上和賢妃娘娘面前失儀,實在罪該萬死。”
說着,她重重磕了幾個頭,表罪之心天地可鑒。
楊賢妃見狀,忍不住張口道:“皇上,周才人也是事出有因,她進宮不久,還不太熟悉宮中諸事,就饒了她這次吧。”
殷岃沒有答話。
周窈窈又磕了兩下,再擡頭時,嫩白額頭上已經顯出了點點血痕。
殷岃劍眉微蹙:“夠了。”
周窈窈頓住,滿懷期望地望着他,一雙眸子燦若星辰。
殷岃稍稍避開眼:“萬死倒不至于,但你禦前失儀,确是該罰。順德。”
“奴才在。”
“将周才人品階降為淑女,罰俸三月,這三月間,日日需到尚儀局重學宮規。”
降品階罰月俸就算了,頭一次的時候她也不是沒被罰過,但怎麽還要重學宮規啊!尚儀局規矩甚嚴,每日都要早起練功,不能賴床睡覺,這不是要了她的命嗎!而且她沒來得及聽到看到什麽,實在是虧大了!
周窈窈心中極苦,只恨明日不是癸卯年閏二月二十九日,不能自行了斷。
“臣妾謝皇上寬宥。”她勉強擠出一個笑來,但眼眸之間,已經有了點點淚光。
若是她有耳朵,此時定然不情不願地耷拉着,像只被人奪走了骨頭的小狗。
殷岃又看了她一眼,緩緩起身,朝楊賢妃致意:“你回吧,朕走了。”
楊賢妃含笑福身:“恭送皇上。”
待殷岃離開後,周窈窈才咬着下唇從地上爬起來,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探了探,想要去摸額頭。
楊賢妃忙制止她:“莫要用手去碰,仔細留下疤來。”
周窈窈吶吶應聲,放下手道:“給賢妃娘娘添麻煩了。”
楊賢妃道:“此言差矣,你怎知,你不是幫我忙了呢?”
什麽意思?周窈窈聞言猛地擡頭,可楊賢妃還是與平日一般模樣,唇角含笑,圓潤的臉龐上似有聖光閃爍,眼底澄澈一片,有些她看不懂的情緒彌漫其中。
“扶你家主子回偏殿休息吧。”楊賢妃朝芽春道,轉身吩咐自己的侍女:“煥情,一會兒給偏殿拿瓶家裏送來的金瘡藥,莫讓這如花似玉的臉蛋留下瘢痕。”
周窈窈目送楊賢妃和她的侍女一同回了偏殿,才挽住芽春的手,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偏殿去。
芽春扶着她躺到榻上,抹起了眼淚:“才人,我苦命的才人,這可如何是好。”
此情此景,和頭一次她因陳婕妤陷害出醜,被皇上處置後的情景一模一樣。
周窈窈躺在榻上,長長籲了口氣,竟然有種回鄉般的親近之感:“放心,楊賢妃仁善,不可能短我們吃穿。”
芽春噘起嘴:“奴婢說的不是這個。”
話音未落,便聽周窈窈“哎呦”一聲,聲音可憐巴巴的,小臉也難受地皺在了一起。
“芽春,你去尋點藥酒來,或者膏藥,我适才摔倒時好像把腰扭了。”
“啊?才人,奴婢去尋太醫吧,您扭着了腰,得好好瞧瞧,那尚儀局也正好別去了!”
芽春說着就提起裙擺,擡腳要往門外沖。
周窈窈忙出聲喚道:“不可,你回來。”
她用盡力氣翻了個身,朝門口方向伸出手:“今日若不是楊賢妃求情,皇上定不可能網開一面。你此時去找太醫,還要就勢推了尚儀局,不是讓皇上覺得我蹬鼻子上臉,給他難堪嗎。”
芽春停在門口,走也不是,回來也不是:“那您怎麽辦,您都這樣了,還要挺着身子去尚儀局嗎?落下病根怎麽辦。”
“我沒事。弄點藥酒化開瘀血,休息休息便好了。”
言罷,周窈窈再也支撐不住,倒回榻上,虛弱道:“按我說的做。”
芽春只好先去尋藥酒。
不多時,芽春回來了,手中沒拿藥酒,捏了兩方膏藥:“才人,奴婢沒尋到藥酒,好在還有膏藥可以止痛。”
“有就行了,快來給我貼上。”
芽春連忙應了,快步行到拔步床前,撩起周窈窈的衣衫就往她腰側的嫩肉上“啪”地一貼。
“等等!”周窈窈忽然間意識到了什麽,剛想開口制止,可她話還沒說完,芽春已經把膏藥貼了上去,貼完後眨着圓圓的眼睛問道:“才人,怎麽了?”
周窈窈雙眼一閉,面如死灰。
芽春還想繼續問,猛地動了動鼻子,奇怪道:“怎麽回事,淨房今日沒散味嗎,怎麽這麽沖鼻子。”
周窈窈不想說話,但聽着芽春不停地在裏間晃悠,想要尋找這刺鼻味道的來源時,還是忍不住了:“你瞧瞧你拿的那膏藥。”
芽春拿起剩下的那帖膏藥一瞧:“人中黃?!”
還不等她驚訝完,聽外間有人喚道:“奴婢來給周才......淑女送金瘡藥。”
為了自己僅存的最後一點臉面,周窈窈奮力一搏,抓住芽春的衣角,懇切道:“莫讓旁人進門!切記!”
芽春重重點頭,放下膏藥轉身去了門外,周窈窈躺在榻上,模糊能聽見她與楊賢妃侍女交談的聲音。
這楊賢妃的侍女,不但身量高,聲音也低,幾乎聽不見她的說話聲。
周窈窈迷迷糊糊的想着,頭一歪,睡過去了。
等她醒時,額頭上覆着一層薄紗,微微有些發癢,不過膏藥上人中黃的味道已經散去了些,盡管還是濃郁,倒不至于刺鼻。
芽春提着食盒打着哈欠進來,見她醒了,忙道:“才人,你小心些,別去抓撓額上的傷。”
周窈窈應下,盯着她手中的食盒詫異道:“我一覺都睡到晚上了?這是要用晚膳了嗎?”
芽春有些無奈:“我的好才人,您往窗外瞧瞧。”
天色初明,黛瓦上落了只喜鵲,正探頭探腦地往四周瞧,一邊張望着,一邊發出“喳喳”的叫聲。
宜齡殿裏負責灑掃的婆子很快舉了根長竿出來,竿頭綁着紅色的漿果,哄得喜鵲撲棱兩下翅膀,跟着這竿走了。
殿內又恢複了清早應該有的寂靜。
周窈窈等喜鵲飛走後收回視線,不免有些感慨:“原來都隔天了。也不知這殿內何人有喜,居然引了喜鵲前來。”
不像她,還得忍着腰部的不适早起,去尚儀局重新學規矩。
芽春扶着她起身梳妝,又扶着她在案幾前坐下,給她布菜。
只是打開食盒一瞧,周窈窈的心情就更不好了:“這是怎麽回事啊,淑女的膳食就這麽差嗎?”
她才人時候每天早膳還能有兩個肉菜,可眼前這......
“小米粥、南瓜泥、芹菜葉,這是給我吃的嗎?”周窈窈瞪大眼睛,再次問道:“真的沒肉嗎?”
芽春搖搖頭:“才人,應當就是淑女的份例,禦膳房就給了這些。”
見周窈窈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芽春勸道:“您不是說您脾胃不好嗎?先前還那麽愛吃葷食,照奴婢看啊,就用這些挺好,健脾養胃,也能養養身子。”
“我哪裏脾胃......”話說到一半,周窈窈猛地打住,嘆一口氣:“吃吧。”
隔牆有耳,她昨日當着皇上和楊賢妃的面說自己脾胃不好,要是被人知道她其實吃嘛嘛香身體倍兒棒,豈不是又犯了欺君之罪?
離她走的日子還有一年,萬不能早早被砍頭。
用完早膳,周窈窈扶着腰,三步一停挪到了尚儀局。
尚儀局昨日便得了旨意,說要好好教導一位新入宮的淑女規矩,此時見一個有品階的宮妃來此,立時有個嬷嬷迎上前去,板着臉道:“來人可是周淑女?”
周窈窈點頭。
那嬷嬷面色沉沉,半眯着眼,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轉身道:“淑女跟奴婢來。”
芽春想要跟上,卻被那嬷嬷瞪了一眼:“侍女在外等候。”
周窈窈遞給芽春一個“放心”的眼神,咬了咬牙,快步跟上。
拐了好幾個彎後,嬷嬷引着周窈窈來到一處空屋裏,裏面空空蕩蕩,沒有任何物件,角落處還有蛛網縱橫,一看就久未打理。
“淑女儀态不端,更是于昨日沖撞皇上,所有規矩須得從頭學起。今日,就先在這屋中反省一日。”
說完,嬷嬷便大步邁了出去,幹脆利落地鎖上了門。
“還能這樣?”周窈窈目瞪口呆,也顧不得腰上的疼痛發作,撲到門前就喊:“你做什麽?放我出去!”
這屋裏黑漆漆一片,連個窗戶都沒有,鬼才要待在這反省!她要去找楊賢妃告狀!
嬷嬷的聲音從門外幽幽傳來:“淑女,皇上仁善,只是降了你的品階,你若不好好悔改,如何對得起皇上?放心吧,待你反省完了,到晚膳時分,奴婢自然會放你出去。”
周窈窈才不信,她又捶了幾下門,可門外再無應答。
該死該死!這尚儀局怎麽回事!她是被降了品階,但也不至于如此勢利眼,上來就給她個下馬威吧。
要不是明日不是閏二月二十九,她非得在這屋子裏死上一次不可,到時候一條人命的官司砸下來,看這嬷嬷該如何抽身!
她憤憤地想着,忍着腰間的疼痛,深吸一口氣,直接就地躺了下來。
不是說晚膳時會放她出去嗎?她就在這睡足時候,看到時候放不放她!反正芽春尋不着她,定然會去找人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周窈窈閉着眼睛,似乎真的要睡着之時,忽然聽見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這屋裏亂爬。
周窈窈凝心屏氣聽了一會兒,猛然反應過來I:“老鼠!這裏有老鼠!”
可不是嗎,蛛網都能結那麽多,有老鼠才是尋常事。
她一蹦三尺高,左右腳飛速輪換,不敢長久地立在地面上,生怕有老鼠從繡鞋面上過去。
下一刻,腰間一陣劇痛襲來,周窈窈沒穩住身子,一頭撞到了牆上,瞬間沒了知覺。